第40章 我姓裴
裡面不過一椅、一桌、一人而已,奈何在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后穆霏淺就絕望地閉上了眼。
駱祺舒感覺自己的手被驟然抓緊,他疑惑地回望,卻見對方下頷儘是緊繃的線條,與此同時他的餘光也瞥到對面那個黑衣男子有了動靜。
那個背影沉穩如山,又像是已經枯坐了一百年的老樹。現在他轉過身來,一切細節像是放電影般緩慢悠長,卻無端令人窒息。
駱祺舒終於能看清對方的面容了,用簡單的四個字形容,俊美無儔,但那一雙眼留給他的印象尤其深刻。
黑得太純粹,宛若神秘的子夜。
分明上一秒還似一潭幽暗沉寂的死水,可現在駱祺舒莫名覺得其中有什麼東西在涌動,並且濃稠得幾乎要化作實質。
危險。
「跑!」穆霏淺遽然低喊。
二人同時轉身拚命向外逃,或許是由於恐懼來得太突然,人在驚險時刻壓根想不起多餘的技巧,只能聽從第一反應運用本能。
自第一眼看到司甯后穆霏淺只覺腳被釘子釘住了似的,等好不容易恢復了意識腦袋中就剩下「逃跑」二字,究竟能跑多遠呢,但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不願放棄。
還有一個拐角,轉過那個拐角就能靠近出口了……快……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得叫人不敢相信,當司甯的身影赫然出現在拐角處時,穆霏淺整個人如墜冰窖,從頭寒到底。
不能進,也無法後退。
穆霏淺靜靜垂下眼瞼,任由對方炙熱的目光烙在自己臉上。
駱祺舒快步上前將人護在身後,即便對方強大的氣場如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他也堅持與其對峙,而那隻緊握著劍的手早已爆出了猙獰的青筋。
不知這樣憋悶的沉默持續了多久,駱祺舒陡然間注意到對方有了動作,他另一隻手迅速摸上劍柄,蓄勢待發,孰料對方也伸出一隻手來。
「淺淺,過來。」乍一聽具有磨砂般的質感。
司甯原本的音線就十分低沉,他這一開口竟比以前還要沙啞上兩分,活像是幾百年沒說過話一樣。
穆霏淺沒動。
駱祺舒危機感叢生,他稍一挪動身子更是把心上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懸在半空的掌心被晾在一邊良久,司甯像是領悟到了什麼似的慢慢放下,不過隨即人便朝穆霏淺站定的方向走來。
既然她不肯主動回到自己身邊,那麼就換他來。只要她點頭,他就可以抹滅他們之間所有的阻礙。
「淺淺。」至始至終他的眼中再無二人。
駱祺舒聽到這個稱呼眼睛微睜,但他很快平靜下來,一切情緒都被掩飾得很好,只是那隻攥緊穆霏淺的手泄露了他內心的騷亂。
穆霏淺睫毛輕顫,她這才抬起頭來用尋常的語氣回道:「你認錯人了。」
然而現場緊迫的氣氛並沒有改變。
「淺淺。」
司甯以他獨有的嗓音又叫了一遍,不過這次裡面糅合了陰森的感覺,再加上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穆霏淺,便顯得格外恐怖。
「你認錯人了。」穆霏淺強調。
「你是要找她嗎?」駱祺舒指指牆上的畫像,「你沒看見她們兩個完全不一樣嗎?」
司甯壓根不搭理,他只沉著雙眼看穆霏淺,執著得可怕。
「閣下,你認錯人了,她叫裴淺,是我的未婚妻。」駱祺舒異常警惕。
司甯眸光轉深,他細細咀嚼了一遍:「裴淺?」似乎不能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
「沒錯,我姓裴。」穆霏淺斬釘截鐵。
當初以防萬一才改的名字沒想到卻派上了用場,只是鑒於個人原因穆霏淺沒做多大變動,畢竟如果名字很陌生的話,別人以後叫自己一時短路沒反應過來,那也挺尷尬的。
這時司甯身上的戾氣開始暴漲,整個人就像地獄來的索命惡鬼,他的臉也逐漸變得扭曲,彷彿有什麼不可逆轉的痛苦正在秘密折磨著身心。
「未、婚、妻?」他一個字一個字往牙齒外面蹦,簡直有夠駭人。
「是的,我們很快就要成親了。」駱祺舒的心砰砰直跳,但他仍勇敢地迎上對方的目光,勢必要讓對方聽個清楚,「我們與閣下素未謀面,還請閣下放行。」
孰料此話一出竟惹得對方笑出了聲。
「素未謀面……」司甯唇邊的笑帶著說不出的邪肆,可他的眼神卻極其陰鷙,「……你真的不認識我么,淺淺?」
稍後他的視線逐漸下移,直至落在對面兩人牽緊的手上。
穆霏淺知道此刻最好的做法是趕緊放開駱祺舒的手,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松不開,反而握得更牢。
「你不認識我……卻認識他……」對方的言語透著再明顯不過的妒忌。
穆霏淺簡直不敢直視他。
「淺淺,為什麼……」司甯心痛難忍,一時之間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穆霏淺冷下心腸:「我真的不認識你……」
誰知話頭卻立即被對方截斷。
「好,你不認識我……」司甯的眼睛迅速充紅,就像一隻隨時準備撲上來的野獸,「那他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可以認識你?!」他的音量不高,但話里的重量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還有那個叫赫連歌的……你也從來不認識么?」
平地驚起一聲雷,駱祺舒驚詫地轉過頭,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穆霏淺:「淺淺,你……」
兩個月前的武林大會上確實出現過這麼一個人,年紀輕輕便武功高強,由於在整個過程中表現極其出色從而聲名大噪,他記得當初自己還勸過淺淺去觀看比賽,可對方似乎提不起興趣來,因此他也沒有過多勉強……
可是為什麼淺淺會和這個人有關係?她不是沒去看比賽么……假若自己以前沒和那個叫赫連歌的講過幾句話,他都不一定想得起來這個人……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駱祺舒慌忙打住自己的猜測,不不不,他和淺淺就快要成親了,她好不容易才答應他的……怎麼能光聽別人的一句話就這樣懷疑她呢,他得相信她才對……
……就算……就算髮生過什麼他不知道的事,那也過去了……他不知道也好……沒錯,就是這樣……
「不管如何淺淺都是駱某的未婚妻,閣下不必再費盡心思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了。」駱祺舒故作鎮定。
司甯孤獨地立在他們對面,垂著頭,陰影將他的全部神情遮掩住。
「她是我的。」他固執地反駁。
饒是駱祺舒這樣好脾性的人也不禁被激怒:「我才是她未來的夫君!」
對方彷彿一派沉靜,但下一秒他緩緩抬起頭來,駱祺舒這才看清對方眼底早已一片猩紅,簡直像是要吃人。
「她是我的。」
還沒待他有所反應就猛地逼過來,完全讓人避之不及。
駱祺舒眼疾手快地推開身後的人迎上去接招,穆霏淺嘴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駱祺舒……」
在狹窄的密道之中動作根本不可能施展開來,而這也意味著更考驗人的功力,即便如此打鬥的二人都有心收斂自己的招式,不願傷及穆霏淺一絲一毫。
司甯的出勢又猛又急,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想置對方於死地。
駱祺舒還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但他原本武功就比不上司甯,一開始還好,到了後來就被對方圍堵得頭昏腦漲。
然而司甯就跟一頭瘋牛似的壓根不知停下來,見對方被自己打得氣喘吁吁更來了勁兒,那架勢用「勢不可擋」來形容完全沒差。
一旁的穆霏淺簡直辨不明他們的動作,肉眼可見的只是二人使出招式后的殘影,她思緒很亂,亂得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理清。
「祺舒!」
當有鮮血灑出來時穆霏淺下意識地叫了駱祺舒的名字,因為她不認為比對方武功高出一大截的司甯會被傷到。
不行,再這樣下去駱祺舒絕對會……
穆霏淺心頭一緊,下一瞬便不分三七二十一地朝那邊打鬥的方向奔去,她就賭一把,賭司甯對自己還有耐心,賭他還不敢向自己動手。
……
…………
司甯死死盯著她,眼神驚痛。
這一次穆霏淺沒有逃避,她倔強地同他對視:「不關他的事。」
「淺淺……」
駱祺舒的劍早被擊落,他一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另一隻手拉住穆霏淺的手臂想把她往後拽。
穆霏淺不為所動,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有籌碼說服對方,但她必須試試。
「放過他,司甯。」
司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那隻懸在半空的手掌離穆霏淺不過咫尺,如果再近一點,只要一點點,她就會沒命。
但它終究停滯在那裡,沒再往前半分。
他啞著嗓子艱難地開口道:「你承認了……你還是承認了……」
可承認的原因卻令他更加憤怒。
「你為了他,淺淺……」再說不下去。
司甯驀地低吼一聲,隨即繞過她直接對準了駱祺舒,那勢頭竟比先前還要煞人,活生生像是想和對方同歸於盡一般。
駱祺舒沒預料到對方會突然出手,他躲避不及胸口又中一掌,一口鮮紅從喉嚨間噴出,在落地之前旋轉成極為驚艷的血花。
腦袋漸漸昏沉起來,駱祺舒使勁晃蕩腦袋試圖抓住最後一抹神智,他不能倒下,至少現在還不能……淺淺需要他……她是他的……
「淺淺……」彷彿只要念一遍就能恢復力量。
「閉嘴,不許你叫她的名字!」受了刺激的司甯出手愈發狠厲,且招招致命。
一身青衣原本襯得駱祺舒身姿如竹般修長挺拔,但現在這支青竹正被人無情地摧毀,或許驕傲的一生將就此終結。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