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傷
是*撞擊硬物的聲音。
「快走!」
穆霏淺拽住駱祺舒就拚命往前跑,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這麼容易就得手了,現在心裡有一團黑色的恐懼正慢慢侵蝕著她。
快了,快了,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只要再往前踏上一步他們即可獲得自由。
……
「……淺淺?」駱祺舒疑惑地看向身邊的人,顯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在這時突然停下來。
穆霏淺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她回望過去:「祺舒,我……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駱祺舒瞳孔驟縮:「淺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在這種刻不容緩的關頭連停下來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她居然還說不要跟自己走?!
穆霏淺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你聽我說,我跟你走才是害了你……」
「什麼害了我?!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已經死了!死了你懂不懂?!」嘶喊扯痛了駱祺舒的心臟,他煞白著臉要去拉對方,「不行,我們必須一起走!」
穆霏淺躲開他的觸碰:「祺舒,他知道你是微瀾山莊的人!就算我們逃出去,他以後還是會找上門……」
「那又怎樣?!」駱祺舒提高音量打斷她的話,他捂著發疼的胸口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對方,「他知道了又怎樣?殺了我嗎?嗤……我駱祺舒絕不會怕!」
「你不怕,可微瀾山莊還有那麼多人,難道他們也不怕么?」穆霏淺逼他回答。
駱祺舒恨得咬牙卻答不出。
穆霏淺搖搖頭:「你身為微瀾山莊的少莊主,不能這樣自私。」
「我自私?你說我自私?」駱祺舒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他嘴角咧開清淺的弧度,眼裡卻漸漸蒙上一層霧,「你要我走,自己卻留在這裡……你要我對別人負責,那誰來對我負責?」
他的聲音很輕,既不是譴責也不是質問,彷彿真的只是在真心誠意地詢問解決辦法,但就是這樣縹緲的一句話令穆霏淺如鯁在喉。
「淺淺,我沒有這樣偉大……」他也不想成為什麼偉大的人,因為放開自己愛的人比心臟被剝離還要痛苦萬倍。
他受不起。
穆霏淺無言,縱使默念過無數遍「這只是個遊戲」,奈何她還是跨不過心裡那道坎。
她忘不掉那天在盧家堡看到的血腥畫面,就算這只是個遊戲,但當真的有人倒在自己的腳邊,她便不可能無動於衷。
而這該死的紅顏禍水的名聲她也不願承擔。
「祺舒,不要再任性了,你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她討厭受牽連和牽連別人。
駱祺舒嘗到喉嚨間溢出的鹹味,然後極力將那口血給咽了回去,他不想在心愛的人面前失了顏面。
「所以……你要留在他身邊……」他麻木地吐出這句話,身體僵硬得一點知覺也沒有,「……那我呢?」
穆霏淺皺眉,毫無疑問,這也是困擾著她的一大難題。
「……你忘了……你已經答應嫁給我了……」駱祺舒不禁哽咽,他的表情連同尾音都充滿了絕望,「你不要我了……」
「……」
穆霏淺替他拭去眼淚,溫熱的水珠似乎具有某種魔力,不僅浸濕了她的指尖,也讓她說不出狠心的話來。
「沒有,我沒有不要你。」
霎時駱祺舒眼睛微亮:「淺淺,那就和我一起離開!」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只不過,結果註定要叫他失望。
「駱祺舒,你最好快點走。」穆霏淺冷下聲音,然而內心卻焦灼著,這是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機會,不應該被白白浪費掉。
二人僵持著,最後穆霏淺實在忍不住了,她粗暴地把駱祺舒從先前留出來的那個細窄的口中推出去,接著堵在那裡:「走啊,你是不是想死!?」
她記得當初在遊戲界面的模板上看到的關於司甯的資料,在武功介紹那裡只標著四個字:深不可測。
況且兩人之間曾發生過一次打鬥,那一次駱祺舒就沒有打敗他,更莫說現在面對的還是理智全無的對方。
沒有絲毫勝算,結局只會糟糕透頂。
駱祺舒羞恥於自己如此窩囊,他眼圈泛紅:「淺淺……」
「你早一點回去告訴他們情況,也就可以早一點趕回來救我。」兩個人都耗在這裡才是徒勞無功,這麼簡單的道理對方不會不明白。
「好,我走……」駱祺舒臉色慘淡,他終於顫抖著回答,「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穆霏淺露出一個久違的清淺的笑容:「好。」
對方跌跌撞撞的背影漸漸遠離視線,直到看不見了穆霏淺才靠上背後的石壁鬆懈下來。
她騙了他。
沒錯,她騙了駱祺舒。
一旦決定留下來就等於放棄了求生的機會,更何況以司甯的個性,他怎麼會輕易放過她呢……那麼他會折磨她嗎?
穆霏淺不自覺抖了一下,捏緊拳頭的一瞬間猛地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變得黏糊糊的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倒不如勇敢面對吧。
每踏一步就好像離死亡近了一步,她彷彿正在走向深淵,足以吞噬人屍骨的深淵。
穆霏淺做了一次深呼吸,爾後才敢邁過也是命運的轉折點的拐角。
……對方坐在那裡。
是的,司甯還坐在那裡,保持著相同的姿勢,似乎自他們離開后就再沒動過。
儘管如此,穆霏淺依舊沒有膽量靠近他,萬一對方來個出其不意的爆發,那她不就慘了,所以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好了……
「啪嗒——啪嗒啪嗒——」
即使處在這麼寂靜的空間也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可穆霏淺看見了。
司甯面前的石地板顏色較其他地方深,雖然他垂著頭令人無法辨認神情,但就在她的眼前,那些水珠一滴一滴落下來,然後大顆大顆砸到地面上,只余留下的痕迹告訴穆霏淺那並非她的錯覺。
他哭了。
穆霏淺知道對方不是由於懺悔而哭泣,不過具體的原因她不敢也不願細思。
不知為何,明明都是哭,她能夠親手為駱祺舒擦去眼淚,卻偏偏連走近司甯的勇氣都沒有。
她已經站在原地注視對方好久了,可他的眼淚還在掉,彷彿不採取強制措施就會永遠繼續下去。
……他在哭什麼?
難道真的有那麼傷心?抑或只是因自己所擊的那一掌而感到疼痛……
穆霏淺終於忍不住了,她慢慢挪過去,停在對方面前。
「……」對方沒有絲毫動靜。
躊躇片刻她還是伸出了手,內心相當忐忑。
手卻沒有執行同之前一樣的任務,它的落定點反而選在對方的下頷上。
司甯沒有反抗,順著對方的力道他馴服地抬起頭,一張臉完完整整地呈現在空氣中。
饒是有心理準備,穆霏淺還是被所見的一幕震住了——
對方的眼睛紅腫得厲害,淚水沿著面龐滑落,兩頰連帶下巴早已濕透。
就是這個在江湖上被人憎恨且畏懼著的魔頭居然哭了。
穆霏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此刻對方的睫毛上還留著凝結的水珠,晶瑩剔透,整個人宛若一隻無辜的兔子。
然而她深知這一切只是表面現象,對方不是兔子,而是一匹懂得偽裝的狼。
盧家堡一百三十八口人全部因他而死,加上大眾未知悉的恐怕還遠不止這點數目,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簡直勝過來自地獄的奪命幽魂,這等可怕的人又怎麼能用「無辜」這個詞來形容呢?
即便只是小心翼翼地觸碰,但指尖仍舊不慎染上黏膩感,穆霏淺不適斂眉,她蜷縮起手指想要撤離,豈料卻驟然被對方抓住。
「你厭惡我……」
穆霏淺愣住。
「……你厭惡我,是嗎?」對方的眼睛霧蒙蒙一片,縱使隔著朦朧他依然倔強地望著她,而不肯將視線移動半分。
穆霏淺無話可講,她撇過頭去不想再看到這張臉。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裝作不認識我……」司甯盯著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偶爾羽睫微顫便有一顆碩大的淚閃落,「……我在等你,淺淺……你都不知道的嗎?」
沒錯,穆霏淺的確不知道,她只是根據自己的意願調控了時間,卻不知道有人會因此遭受堪比滅頂的折磨。
而這折磨名為相思。
「又是他……為什麼你總是和他在一起……」司甯的胸脯大起大伏,他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怨憤,「他到底有哪裡好,值得你三番四次維護?!」
她第一次出戰就護著那個人,他們之間爭鬥她也是選擇那個人,以及那天在她的房間里……
「司甯,這樣糾纏不休有意思嗎?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穆霏淺抿唇勸道。
司甯聞言不語,不知不覺中他又垂下頭去,只獃獃靜靜地頹坐在地上,任憑絕望席捲全身。
*每天都如藤蔓般瘋長,他拚命壓抑拚命壓抑,目的就是不希望對方畏懼自己的愛。因為他明白,太過沉重的感情只會讓對方及早厭煩。
可現在呢,他剋制自己的結果又是什麼呢?
她還是狠心拋棄了他。
其實他什麼都知曉,只是不說罷了,說了怕惹她不悅,說了怕遭她冷臉,說了更怕她連對自己的一絲絲心軟也不剩了。
然而如今看來他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費,自己的一味隱忍反而換來的是對方的冷淡與欺騙。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委曲求全?
他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