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相信
「我……」莫曉如鯁在喉,「我迷路了。」她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來,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深深地注視著他。
這是她的兒子，八年了,她連做夢都想見他一面,她何嘗不是被謊言欺騙的那一個可憐人？
「八年前我懷著你出了車禍,早產，當我醒來的時候你的外婆抱著一具死嬰告訴我孩子出生就斷了氣,我不信,我不敢信。」當年的事歷歷在目,是莫曉的噩夢。
「我看著緊閉雙眼,臉色發青的孩子，我自責、懊悔，痛恨自己連孩子都無法保護，眼睜睜地看著他離我而去。八年了，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不敢睡覺，一閉上眼睛就會聽到孩子喊媽媽的聲音,我將當時那個孩子埋在了T市,不管我身在何處,無論颳風下雨,每一周……每一周我都會去看它,因為我以為那就是我最愛最愛的孩子啊。」此時莫曉早已泣不成聲,「是我沒用,八年前沒能保護好你,是我蠢，你被掉包了也毫無察覺，是我無能，八年後你就站在我面前我都沒有認出你，是我，都是我的錯。」自責與痛苦充斥了她的全身，她不知該如何贖罪，只能道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眼底不知何時氤氳得已經看不清，直到風吹得臉頰生疼茗洛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面前是幾近跪在地上的莫曉，看到她痛哭的樣子他也渾身疼得喘不過氣。
是這樣的嗎？真相是這樣的，所以不是他被拋棄了，對嗎？
「當我知道你還活著，當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度以為又是一場夢，我害怕醒來又是一場空。八年，我們就這樣錯過了八年，整整八年。」莫曉說著將自己埋進掌心，即便是現在他就在她面前她也害怕是場夢，醒來就又散了。
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最親的人要這樣懲罰她？她差點這一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孩子。這種懲罰太殘忍了，太殘忍了。她哭得像個孩子，傷心又委屈。
「當時我也是個孩子，我第一次當媽媽，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突然有指尖的溫度拂過她臉上的淚。
「別哭了。」是茗洛，明明自己眼底都含著淚。「迷路了沒關係，現在你不是找到了回來的路嗎？」
莫曉怔然，他說什麼？
「以後，別再把我弄丟了。」淚再次劃過茗洛稚嫩地臉頰。
「媽媽。」
良久，這兩個字隨風落進了莫曉的耳朵。
在場所有人的都呆住。
莫曉的淚也止不住地滾落，她捂住了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將他抱進懷裡。
「對不起茗洛，對不起，媽媽來遲了。」
茗洛靠在莫曉的懷裡，也淚流滿面，原來這就是媽媽的懷抱，和想象中的一樣溫暖。
「沒關係，來了就好。」他輕聲低語。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紅了眼眶，顏一搏直接背過身，不忍再看這個畫面，這八年，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麼？自以為是地幹了什麼？
大概這輩子的淚都快流光了，莫曉眼睛都哭腫了。
待所有人情緒穩定，韓北北拿了熱毛巾給她熱敷。太好了，茗洛終於和他的親生母親團聚了，只是……
她偷偷看了一眼神色依舊凝重的顏一搏，只得在心底嘆了口氣。
小弋然也學著媽媽拿著自己的小毛巾送給茗洛。
「茗洛哥哥你剛剛哭哭了嗎？給你擦擦臉。」
」這兩天給你們添麻煩了，茗洛收拾一下我們就走了。」這時顏一搏終於開口了。
「這話就又見外了。」韓北北不愛聽。
「茗洛。」顏一搏像平時一樣去摸他的頭，他卻一下躲掉了。
顏一搏一愣。
雖然和莫曉相認了，但是茗洛卻沒有原諒顏一搏。明明知道莫曉就是他的媽媽，為什麼現在才告訴他，為什麼要騙他？他討厭這樣的哥哥。
他徑直走到莫曉身邊，然後頭也不抬，「現在媽媽回來了，以後我就要跟媽媽在一起生活了。」
顏一搏錯愕，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是以他現在的身份和立場卻無法反駁。
「以後我帶著茗洛就行了。」莫曉緊接道，生怕顏一搏多說出什麼，目前他的身份還不宜公開，比起她，他更像是顆會讓茗洛爆發的定時炸彈。
顏一搏看著莫曉，欲言又止，眼神中彷彿摻雜了很多情緒。
莫曉躲開他的目光，這是她私自的決定，哪怕她只有一間和朋友合租的小出租屋，但是只要茗洛在，以後在哪兒都是家。
「來，茗洛，我帶你去洗把臉，一會兒我們一起收拾東西。」韓北北看出了些什麼，便帶著茗洛去了洗手間。
茗洛卻拉著莫曉，似乎一刻都不想放開。
「我就在這兒，不走。」
茗洛還是不肯鬆手，「那一起。」缺失多年的母愛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不想錯失一分一秒。
這場景讓莫曉心痛又心酸，「好，一起。」
她陪著茗洛去洗臉，再收拾東西。而顏一搏則站在房門外看著，此刻他已然是個外人。
他望著母子倆的身影，五味陳雜。
「我早說過，茗洛大了，你的隱瞞對他而言是傷害，現在你總算嘗到自作自受的滋味了。」顧亦澤來到他身旁。
「那時我以為她不會回來了。」
「就算她一輩子都不回來，你打算以哥哥的身份面對茗洛一輩子？是嗎？更何況她現在回來了，你怎麼辦？接下來你怎麼辦？」
顏一搏很疲憊，他無力去回應這一連串的追問，「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顧亦澤指著他，「我就是讓你一個人安靜太久了，才會讓你干出這種蠢事，當初我就該阻止你，現在我看你怎麼收場！」他憤憤離開，也滿是後悔，當時看著行屍走肉般的顏一搏，他一時心軟就默認了他的做法，他也是幫凶。
莫曉幫茗洛收拾好東西，出房門想替他處理垃圾，卻被門外的顏一搏緊緊抓住壓在了牆角，手裡的垃圾袋差點掉落。
「你確定要帶著茗洛住你那個轉身就會碰到床腳的合租屋？為什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決定？」
「我是茗洛的媽媽，他當然要跟我生活在一起。」莫曉顯然已經進入了角色。
「可我是茗洛的……」顏一搏卻沒有說下去。
是啊，他現在沒有資格。
「目前只是權宜之計，我不會讓茗洛一直住在合租房。」他雖不同意，但也只能默認。
「你這是對合租房有偏見。」莫曉反駁。
這樣的拌嘴，彷彿是又回到了很久之前。
「你們在幹嗎？」驀地，茗洛突然出現了。
兩人自動分開。
「沒什麼，問問你……哥哥」莫曉還是不自覺地頓了一下，「你平時有什麼喜好。」
茗洛沒再做聲，也沒有再看顏一搏，總之他現在還是很迴避他。
「我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好。」莫曉想幫他拎東西，他卻不需要。
「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來。」莫曉小心翼翼地照顧著茗洛的情緒，也只得作罷。
顧亦澤夫婦將他們送出門，小弋然看到茗洛走了開始哭哭唧唧。
「你不是還有自己哥哥嗎？」韓北北安慰她。
小弋然噘著嘴，「我不要，我就要茗洛哥哥。」
一旁的顧啟楠翻著白眼也不甘示弱，「我還不稀罕你呢。」
顧亦澤輕拍了一下兒子的頭，「」不許欺負妹妹。
顧啟楠委屈，「明明是她先欺負我。」
韓北北也拍了一下兒子的肩，「噓。」示意他安靜。
顧啟楠憋著嘴更委屈了，寶寶心裡苦。
「茗洛以後跟著媽媽要乖乖的。」眼看著茗洛真的要走了，韓北北抑制不住眼淚，這些年，她是真把茗洛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謝謝北北姐姐。」茗洛也很感謝韓北北這些年對自己的照顧，在他心裡，她就像是媽媽。
「這些年，真的謝謝你照顧茗洛，我……」
「莫曉，不要再謝我了，以前我有些錯怪你，現在我卻慶幸你是茗洛的母親。」當得知一切的真相，韓北北只覺得她也個可憐人。「好好培養茗洛，童養婿看來是當不成了，但是未來女婿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莫曉破涕為笑。她也慶幸茗洛能從小被韓北北疼愛，彌補一些缺失的母愛。
離開顧亦澤家，顏一搏開車將母子倆送到了莫曉的住所。
一路上茗洛還是沒跟顏一搏說話，顏一搏知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氣。
連下車后茗洛也是打算頭也不回地走。
「顏茗洛。」顏一搏在他身後喊。
茗洛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以後，好好跟媽媽一起生活。」
茗洛聽完繼續邁步往前走。他才不想再跟騙子說話。
「以後家長會，你的座位再也不會空了。」
聽到這一句，茗洛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卻倔強地沒有抬手去擦。被哥哥看見會很丟臉，他才沒有不捨得他。
「給他一點時間。」莫曉知道顏一搏現在心裡很難受，她也不好受。
顏一搏頷首，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四目相視。
莫曉突然想起了她在尼泊爾昏迷前的告白，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回來之後注意力一直放在茗洛身上，她差點忘了自己還說過那些話，將自己心底的所有話赤裸裸地掏了出來。
「你，上去坐坐嗎？」她隨口說了一句，極力掩飾自己的慌張。
在那些話之後，她已經把自己解刨在他面前，再無任何底牌。
「不了，你最近也累了，好好休息，茗洛很聽話很好帶，你不用很操心。」末了又加一句，「有事你就聯繫我。」
「嗯。」莫曉沒有再看他，拿著自己的行李轉身離開。
此時茗洛已經走遠，莫曉推著行李箱聽著滾輪的聲音只是機械地往前走。直到現在，她還在恍惚，一切都是真的嗎？
「莫曉。」驀地，顏一搏也在身後喚她。
她駐足回眸，以為是自己的東西落了。
眼神再次交匯，她聽見他的聲音。
「我還愛你，你永遠配得上我。」
視線瞬間模糊，莫曉知道他是在回應她在尼泊爾的話。
她在找他，他亦在等她，只是八年的代價太長了。
「我……」她想說話，卻說不出口。她想衝過去抱抱他，卻也不能，她怕茗洛看到誤會。
「別哭，你現在是媽媽。」顏一搏何嘗不想上前替她拭淚。
但是現在，他們在茗洛面前的身份卻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管如何，以後我們都一起面對，好嗎？」顏一搏站在原地問，此刻於他而言，彌足珍貴。
莫曉用力點頭，但顏一搏小心翼翼的樣子讓她心疼。
顏一搏也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他告訴莫曉，「茗洛還在等你。」
莫曉這才抹開淚水，她收拾好自己，依舊戀戀不捨地看著他，她問，「我們一家三口，會團聚嗎？」
「會的。」
「好。」
他說會，她就相信，一如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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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啥說的了，今年這文不完結我自砍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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