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機關參透 第二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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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見到她的阿兄了!他們終於不再天人永隔了!
前世,就在四年後,蠻人六大部族聯盟侵擾周國北境。茲事體大,朝中卻無將領敢於應戰。周王大怒,朝議后,便欽定了公子沐笙領兵出征。
這一仗一打便是兩年。兩年苦戰,公子沐笙帶兵困守天水城,在糧草匱乏,支援不濟的慘況下,率帳下士兵拚死抵抗,才終於擊退了蠻人。戰後,在兩敗俱傷的情境之下,蠻人各部族不得不再次與周國簽訂契約,許諾從此互不侵犯。
然,再次!周先太子洛鶴就曾說過,北旱蠻夷,最是反覆無常。其人,甚卑賤混帳,不知世上有恩誼,只一味懾於武威。故爾,不得對其有稍許好顏色。
蠻人,是世代游居在北旱沙漠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們無國,無宗祠,只有部落與部族間的聯盟。這些部落和部族聯盟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在草木不生的戈壁大漠上,四季隨草畜牧而轉移。
因生而貧苦,蠻人性暴好武,最喜虜掠。
蠻人中,還流傳著一種獵頭習俗,他們會將敵人的頭顱作為戰利品掛在韁繩之上,以示誇耀。還有的,會將敵人的頭蓋骨作成飲器,名曰「頭骨碗」,世代傳承。為此,每逢蠻人滋擾,必是燒殺搶掠死無活口。
數百年來,周人與蠻人,早就結下了不共戴天的世仇。蠻人從未停止過對周國北境的滋擾,便是在三十年前,蠻人就曾在北境蒲城犯下屠城的惡行,惹得蒲城百姓至今對其都聞風喪膽。
而蠻人對周氏皇族而言,更是催命符似的滅頂之災。只在本朝,兩次與蠻人的對戰中,周國就先後失去了兩位公子。先是太子洛鶴戰死疆場。四年後,公子沐笙也重蹈了覆撤。他在與蠻人對戰後的返程途中身染惡疾,硬撐了幾月,終是撒手人寰。
公子沐笙染病初時,太醫只道他患的是無礙的風寒之症,仔細服過葯,再加以調養便能很快康健。如此,眾人便都未重視,只想著公子沐笙年少體健,旅途勞頓難免疲累,將養些日子,身子便能痊癒了。
卻不想自那以後,公子沐笙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他漸漸衰弱了下去,直至久病不起,藥石罔效。
待周如水察覺不對時,已是晚了。後來,她再三逼問才知,公子沐笙竟是染了疫症!
重病後,公子沐笙就再也不見周如水了。他平日里疼她慣她,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可自他病後,哪怕陰雨天里周如水跪在廊前哭喊阿兄,他也仍不見她。因他得的是會傳染的疫症,公子沐笙逝去時,周如水被關在門外,連再看他一眼,握一握他的手也不可以。更因他得的是疫症,自他去后,他的身軀同他生前的貼己之物盡數都被燒成了灰燼,連一絲念想都未給她留下。
而如今,終於再見到公子沐笙,這一刻,周如水才真切地體會到了活著的好!不論往後,命運的齒輪會怎樣的轉動,不論老天爺會否留給她一絲生機,她都不會放棄!那些昏昧陳舊如夢魘般的過去,她會用盡全力去逃開!那些將周氏一族推往末路的鬼魅路障,她都會拼盡全力去剷除!她會活著,好好地活著,好好地看著自家兄長健康無事,看著中周繁盛如宮名長信。
因為,她不願再國破家亡!
待真看清了那絹內的字跡,王五的手下意識地就是一松,樽中酒眨眼便全灑在了地上。他面上肌肉緊抽,濃眉慢慢皺起,半晌,才咬牙吐出兩個字:「阿姐……」
周人皆知,琅琊王五與周如水的瓜葛很是深厚。
作為周王膝下唯一的公主,周如水自小親近的人並不多。君父母后雖待她極為寬厚寵愛,她的兩位兄長也待她關愛有佳。可皇家也有皇家的苦楚,父兄忙於國事,時常顧念不上她。她平日里又無衣食後顧之憂,日子也便越發顯得沉悶。而與她最最親近的,除了自小的冤家謝蘊之,就只有琅琊王家的小五郎了。
琅琊王五,名子楚。
當年,秦氏血崩早產生下了王五后便不幸過世,王五自落地起便沒了母親,更是因早產而體弱多疾。彼時,琅琊王氏遍訪神醫入府,王五卻仍舊是病病殃殃,不見康健。屆時,世人便紛紛謠傳,道是琅琊王氏的王五有早亡之相,定是活不過弱冠。
這事本算已成了定局,卻不想突有一日,琅琊王府門前來了一位發須皆白的游僧,那游僧突就瘋瘋癲癲地指向宮城的方向道:「宮中有王氣,可允貴子無病無災!」
那時的王五已病得奄奄一息了,想是再沒了旁的法子,王家家主王宣便上疏,奏請周王許王五入宮。之後,方才學步的王五便被接養進了宮中,養在皇后名下,與天驕公主共居華濃宮。
王五自幼便長得極好,膚色白嫩,五官清透,一雙鳳眼更是靈動清澈,活像是神仙座下的小仙童,因病弱,他又比尋常的孩子乖巧,很是討人歡喜。縱然在王五入宮之前,周太子洛鶴曾挑眉叱喝:「小兒甚煩!」但後頭真見他嗷嗷待哺,蹣跚學步地牽著保氏的手顛顛走進殿來,周太子洛鶴蹙緊的眉頭也是一松,少卿,眉目間便多了幾分寧暖疼愛。
說來也是有緣,王五入宮那日恰巧有些精神,下地后,小傢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殿中眾人,竟是見了周如水便咧嘴一笑,顛顛地朝她撲了過去。最後,他竟還真衝進了周如水懷中,抱著她的腿,仰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喚了她一聲:「阿姐……」也便是那滿身好聞的奶香,還有那親切稚嫩的一聲『阿姐』,自此以後,周如水便真把王五當作親阿弟一般看待了。
在幼年時,琅琊王五是深蒙周氏蔭護的。周天驕待他,實是誠如親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王五的身體也是日漸康健了起來,到八歲后,竟是與同齡小兒一般無二了。彼時,王五才被接回了琅琊,在王氏長老處受教學藝。
王五回琅琊時,周天驕曾握著他的手承諾:「阿姐等你回來。」可他如何也不曾想到,他這一去,就是天高路遠,生死相隔!待他再次歸鄴,昔日的國都已成了焦土,周國亡了!他的阿姐也死了!向來不值一提的秦元劉氏,卻翻身篡得了皇權!
這幾年,依照兄長的教導,琅琊王氏早已遠走夏國,退出了秦國朝堂。他此次歸秦暫留,也只不過是為祭奠先人罷了。若是公子崢相邀,他是眼也不必抬的。但見茯苓二字,他卻心中大慟。
當年,恰逢符翎縣主屢教不改被貶為庶人之時,長姐不便插手,便修書一封,只題茯苓二字,請他出面照拂。后因符翎跋扈,樹敵如織,他兄長便助其假死。卻不想,這一假死,倒叫當年的刁蠻縣主逃過大難,周亡族滅時,唯有符翎這個周氏後人,泯然眾人,依舊逍遙。
符翎未亡,是唯有周天驕才知的辛秘。如今茯苓二字再被提及,不論來者何人,王五都必去見見了。
自那日後,周如水每日都過得警醒萬分。
彼時天已大涼,屋中均換了炭爐厚被。周如水本就體寒,現今又恐踏出門去就會有閃失,更是整日都不出屋門半步了。她從不肯喝公子崢派仆婢送來的安胎藥,還命仆婢在她枕畔養了只碩鼠。每日仆婢送來的吃食只有先給碩鼠食過,見碩鼠無恙后,她才敢將之下咽。
其實,周如水清楚地明白自個的處境,她就是只拴在懸崖邊的螞蚱,劉氏一門根本容不下她,到頭來,她終歸都是一死。她死,倒不足惜!但周家血脈必須留下!如此,她才能安心下地去,去九泉之下向周氏列祖列宗贖罪……
等啊,盼啊,王五郎終是來了。
正午時分,陽光微微傾斜越過飛檐照下。琅琊王五推門而入時,便見周如水正靜靜地倚卧在憑几旁,她瘦弱單薄的身子如是秋末衰微的落葉艱難地掛在樹梢,哪怕溫暖的午後陽光籠罩在她的身上,她卻仍舊好似隱在茫茫煙霧細網之中,飄忽得彷彿隨時都能夠消失不見。此刻,她正獃獃地睨著窗外,疤痕累累的小手不時撫過已明顯隆起的腹部,從側面望去,面色蒼白,毫無表情,彷彿垂死之人。
對周如水,王五是有著深深的孺慕之情的。除去住在琅琊王府的歲月,他的幼年童年青年時期都有周如水的影子。在他的記憶中,他的阿姐姝秀辯敏,華光艷動天下,是個明媚如朝陽般的美人。她一笑,陳郡謝氏那最冷血寡情的謝二郎都會滯上一滯。
可如今,她就在他面前,他卻幾乎要認不得她了。
立在門廊前,王五的面色變了又變,他明澈深幽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看著一臉木然形如枯槁的她,他只覺心口隱隱的發痛,竟是半步都挪不動了。
似是心有靈犀,周如水下意識地就回頭望去,她這一望,便直直對上了王五正怔愣的臉。
一見到他,周如水也愣住了。在她的記憶中,王五不過是個孩子。可這個孩子,如今卻居高臨下地立在她的門廊邊,他長高了,直是挺拔如楊。他的面相也長開了,姿容俊秀,風華大盛,頗有謫仙之風。
此刻,他正抿著嘴,痴痴地望著她。他痴痴地望著她,俊逸的臉上卻寫滿了陰晴莫辨,那神情有一些陰冷,有一些懾人,但周如水,卻一點也不懼怕。
兩人靜靜對望,一時都忘了言語。王五眸中瞳光交錯,對上她的目光亦是渾身一顫。少卿,便聽他忽然暴吼出聲,扭頭,便憤怒地舉起拳頭砸在了門上。
眼瞧著外頭甚麼風聲都透不出來,周如水心底也打著鼓,隱隱總覺得有甚麼事兒要來。
「見到這般難得的情景,也只有女君能睡得著。」瀞翠無奈地嘆了口氣,透著銅鏡瞧著周如水,見她白皙的臉浮著淡淡的紅,黑亮的眸子彷彿漾起盈盈的水波,這模樣絕艷堪憐,連她這個姑子都瞧著心、口、酥、酥、癢、癢、的。登時便再沒了話,忽覺得二殿下與王三郎是如仙如畫的好景,她家主子也是世間難有的美景。這般,倒不見怪周如水能安然睡著了。
正在這時,夙英拿著一個鑲著貝殼珊瑚的紅木盒掀簾走了進來,她一禮,稟道,「女君,二殿下得了塊上好的老坑硯石,親自畫了樣式給匠人,這才雕好,就吩咐阿碧給您送來了。」
「端硯?」聞言,周如水詫異地挑了挑眉,微微偏頭朝夙英看去,抬手便接過了那硯台。
細一看,倒見那硯台果真是難得的珍品,外觀青灰微帶紫藍,石紋細膩幼滑、嬌嫩緻密而堅實。硯額之上淺雕著陽紋山水圖,其上雲靄飄浮,中間二株古松對峙於兩岸,其下水波蕩漾,實是意趣盎然。
「模樣倒是清雅!」周如水如老學究般讚賞地點了點頭,手心輕輕按住硯台的硯堂,旋即,硯堂上出現了滋潤的水氣。見狀,她笑了笑,頗為識貨地輕聲說道:「體重而輕,質剛而柔,呵氣研墨,這麼好的端硯卻給了本宮,真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