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陪你最後一程
第17章陪你最後一程
這一覺像過了一夏,睡夢悠長,他聽見夏天最好聽的聲音,雨、蛙、蟬,相攜而奏,如同催眠曲。浮躁的空氣被風吹散了,鼻尖都是黑色發圈的香氣。
李政睜開眼,視野中一片明亮的光,像極了日照下的江水,折射著碎鑽一般的粼粼之色。
他輕輕撫著枕邊人的長發,頭頂黃色的天花板上映著床上兩人的影子,極淡極淡,仔細看才能看出一點輪廓,頭相依,一個平躺,一個側身,她向下一點。下半截的輪廓沒有映出來,直接到了腳部,看著模糊不清。
李政稍抬了下腿,腳底貼著邊上的,垂眸看過去。那小腳的腳趾幾不可見地蜷了下,再若無其事恢復如常。
李政用大腳趾勾了兩下她的指頭,說:「真白。」聲音低啞,還沒睡夠。
周焱慢慢把腿縮起來,閉著眼,紅著耳,裝作平常一樣說話:「幾點了?」
李政摸到書桌上周焱的手機,看了眼,說:「快九點。」
「這麼晚了?」
周焱睜開眼,想要起來,肩膀上的大掌輕輕一按。
李政親了下她的額頭,說:「再睡會兒,不累?」
周焱說:「不累啊……」最後一個字卡了下,已然回神。
李政低低笑著,下巴蹭了蹭她的臉頰,周焱躲開,臉上溫度升高,說:「你鬍子。」
「怎麼了?」
「刺。」
李政故意在她嘴唇上擦了下,「刺?哪裡刺?」
周焱捂了下嘴。
「嗯?哪裡刺?」李政問。
周焱使勁戳他下巴,紅著臉瞪著眼,也不說話,李政笑了笑,手在她衣服里作怪,周焱扭了扭身子,攔截不住,反而蹭露了大半個肩,李政下巴故意在她露出來的胸脯上擦著,周焱叫了聲:「呀——」
短鬍渣,又扎又癢,還有熱氣噴在上頭,這異樣的感覺讓周焱有點無所適從,她的手只好往邊上借力,一抓就抓到一個軟娃娃,攥緊了,往胸口上的腦袋輕輕一敲。
李政又吸了一口,才抬起頭,見到身下的人手上抓著的娃娃,他頓了頓,靠回床板。
李政把她的領口往上拉了拉,攬著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
那雙眼明明跟初見時一樣,卻又不一樣,此刻晶瑩剔透,像足了今天第一眼的光,就是那日照下碎鑽般的粼粼江水。
穿著他的T恤,披著長發,抓著個一塊錢得來的丑娃娃,真好看。
李政輕輕刮著她的領口,說:「紅的跟個龍蝦一樣。」
周焱渾身發燙,尤其是胸口,她說:「熱的。」
李政笑了笑,視線巡視著床上的幾個娃娃,紅藍白黃醜態不依,她卻似乎很喜歡,昨晚抱她過來時,他見著這七個娃娃擺放成排,整整齊齊,有人呵護備至。
李政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叫了聲:「小妞妞……」
「嗯?」周焱抬頭看他。
李政捏著她手裡的丑娃娃,問:「是這個小名吧?」
周焱說:「小時候這麼叫的……我們小時候不是見過么?」
「你記得?」
「舅公說的。」
「嗬……」李政一笑,「叫我三哥哥……還以為挺熟的。」
周焱神色如常說:「怎麼說都是遠房親戚。」
「那我是哪個房?」
周焱閉上嘴。
李政又說:「我見過你尿褲子。」
「……胡說。」
「你那會兒不是三歲么?尿褲子不正常?」
「……隨你怎麼說。」
「你說想尿尿,你媽來不及幫你把,褲子一脫,已經尿了。」
周焱說:「你瞎掰什麼!」
「還是我幫你接的濕內褲,那會兒大冬天,你媽把你放沙發上給你穿回褲子,也是我坐那兒架著你,不讓你亂動。」
周焱有點惱羞成怒,心中半信半疑,口中堅定否認:「你就胡說八道吧,現在說的印象深刻,之前怎麼沒說過?」
李政朝她屁股拍了一記,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剛想起來。」
周焱心中半點都不信了,臉上卻燙得更佳厲害,踹了他一腳,說:「你繼續編!還不起床!」
李政一笑,翻身下了地。
周焱又在床上躺了幾分鐘才起床,身子仍有不適,她套著李政的大拖鞋走了出去。
外間的晾衣架上曬著他們兩人的衣服褲子,包括她的文胸和內褲,周焱心臟不規律地跳動著,摸了上去。
全都還有點潮,得再晾一會兒,外面飄著小雨,不能拿出去曬。
周焱沒衣服換,提了提領口,走到了廚房。水還沒開,鍋里的米是昨天早上煮的,她聞了下,不知道壞沒壞。周焱下意識的往左邊望了眼,左邊對門廁所,李政正站在鏡子前剃鬍子,剃鬚刀嗡嗡地在他下巴上劃過,他忽然側過頭。
一個打著赤膊,拿著剃鬚刀,一個只穿了件寬鬆的T恤,光著兩腿站在灶台邊。
視線空中交匯,只剩嗡嗡聲隨空氣浮動。
李政招招手:「過來。」
周焱頓了頓,搖頭。
李政又招手:「過來。」
周焱乾脆把鍋里的米倒掉,淘上新米,說:「喝粥吧。」
「隨便。」
煮上粥,水也開了,周焱倒了一杯涼上,擰了塊抹布打掃衛生。
外間的床一片狼藉,周焱用力擦了兩遍席子,再把地上的腳印都抹乾凈,一路擦到裡面卧室,她順便擦了擦床頂的天花板。
擦了兩下,天花板上去掉一層灰,若隱若現地映出了她的臉。周焱咬了下嘴唇,還是不擦了。
朝門口走了兩步,踟躕幾秒,又走了回來,把天花板抹了一遍。
李政站在灶台前,攪拌了幾下粥,見周焱回來了,說:「蒸了盤臘肉,再炒個冬瓜皮怎麼樣?」
「冬瓜皮?」
「沒吃過?」
「沒有。」
李政說:「把冬瓜皮切了,最外面那層皮用刀颳了,我來炒。」
周焱照他說的切下冬瓜皮,對著水池颳去最外面一層,颳得小心翼翼。
李政扶著水池,把她圈在胸前,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和臉頰。
周焱動作慢下來,李政說:「還刺不刺,嗯?」
周焱故意說:「刺。」
「你幫我刮?」
「你颳了十幾年,還用我?」
「刀片颳得細,我看你刮冬瓜皮挺利索。」
周焱用力下去一刀,刺破了冬瓜皮,說:「好呀。」
李政低聲笑笑,親她一口。
冬瓜皮切好,油熱后倒進去,李政邊炒邊說:「冬瓜皮炒青椒和豆腐乾比較好吃,條件有限,只能炒個臘肉。」
周焱說:「我以為你只會西餐。」
李政看她一眼,手上不停,道:「西餐中餐都行,當年呆過幾年義大利,結果義大利文半個不認識,菜單倒認識幾張。」
周焱問:「也不會英語?」
「認得ABCD。」
周焱說:「那個沈亞萍會義大利語吧?」
「半斤八兩,會裝幾個。」
「哦。」周焱低著頭,新剪的指甲輕輕刮著灶台。
李政瞥了她一眼,抬起鍋子翻炒了幾下,夾起兩根冬瓜皮,遞到周焱嘴前,「嘗嘗。」
周焱張嘴吃下,點著頭說:「好吃。」
最不值錢的東西,菜場門口都能撿到的冬瓜皮……李政關了火,把冬瓜皮裝盤,粥菜端上桌,兩人吃得鼻尖冒汗。
吃完了,李政說:「我出去一下。」
「去哪兒?」周焱問。
「拿工錢。」
周焱一愣:「你還能拿到工錢啊?」
李政笑著拍了下她的頭,「怎麼不能?乖乖呆著,我很快回來。」
「……哦。」
李政出去了,周焱把餐桌收拾好,摸了摸晾著的衣服,已經幹了,她換下身上的T恤,重新穿上自己的。
穿文胸的時候,她手抖了一回,穿內褲的時候,她腿晃了一下。這兩件明明熟悉無比,現在穿上,彷彿能感受到那人搓洗著它們時的力度和溫度,周焱心裡一陣陣古怪的異動,嘴角微微翹起,又使勁往下壓。
好不容易穿完,周焱給鄰居姐姐打了一通電話,跟那頭說:「我昨天沒趕上車。」
那頭的人問:「那你今天坐車?」
「再等幾天吧。」
「等幾天?你有事啊?」
「嗯……」
「那你要抓緊啊,我說最好這兩天就能回來,工廠要招人可是很快就能招到的。」
「好。」周焱說。
李政去找王老闆討工錢,一個小時后從工廠里出來,身上衣服髒了幾塊,他活動了一下腮幫子,有點疼,找了一圈,對著路邊的車子後視鏡照了照。
沒見傷口。
他把衣服撣了撣,免得回去讓人看見,撣乾淨了,數起手裡的錢。
一沓人民幣,不多也不少,數完了,李政盯著錢看了一會兒,將這些塞進了口袋,順路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幾袋子菜,經過藥店的時候,他停下腳,想了下,還是去了邊上的超市,買了兩包薯片一包糖果,付款的時候,順手拿了一盒套。
周焱坐在卧室里看書,眼睛盯著書本,耳朵高高豎起,聽見有人跳到甲板上的聲音,她揚了下嘴角,放下書,立刻跑到門口。
打開門,周焱愣了下。
李政拎著幾袋子東西回來,到了碼頭,他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拍了兩下,活動一下筋骨,才繼續往前走。
船近在咫尺,李政下意識地摸了摸凸起的褲袋,正走著,他隨意掃了一眼停靠在路邊的車輛。
白色車身,異於街上所有的車。
李政停了下腳,眉頭一皺,加快步伐,轉眼上了甲板,聽見有人說話。
「……所以我們認為,這不是一起簡單的肇事逃逸案,根據調查,我們有理由懷疑肇事者是你的母親。」
李政到了門口,一眼就見到了王麟生,還有王麟生對面,神色平靜的周焱。
見他出現,她眼睛看過來,走到他邊上,攥住了他的T恤衣擺。
攥得頗緊,指頭微微發紅,如果不是新剪了指甲,說不定她能戳進自己手指肉里。
李政把她的手握住,用力捏了兩下,問王麟生:「怎麼回事?」
王麟生看向周焱,見她一聲不響,他說:「是這樣,前天早上發生了一起肇事逃逸案,根據監控顯示,肇事車輛是輛白色的廂式貨車,我們查了車牌號,車主是李梅,也就是周焱的母親。」
李政說:「這不是交警的工作?」
王麟生道:「本來是,但根據目擊證人的證詞,我們有理由懷疑這場交通事故是有預謀有計劃的。」
王麟生看向周焱,說:「我需要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雨又下大,一路濺著水花。
警車裡打著冷氣,李政握著周焱的手,跟前面的人說:「空調關了吧。」
王麟生開著車,看了眼後視鏡:「不熱?」
「嗯,有點冷。」
冷氣關了,李政揉了揉周焱的手,周焱垂著眼,跟他搖了搖頭。
王麟生看向後視鏡中的兩人,想著剛才告知周焱的時候,她只說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接下來一直沉默,面無表情,直到她邊上這人出現,她才有了反應。
一路無話,抵達警局。
室內,王麟生播放監控,畫面里大雨傾盆,早晨六點多,車輛絡繹不絕。
「事發在前天早上,雨下得最厲害的時候,案發現場沒有監控,我們調取了附近路段的監控。」王麟生停住畫面,說,「這輛車,你認不認識?」
周焱盯著畫面里那輛白色廂式貨車,輕聲道:「很像我們家的車。」
王麟生瞥了她一眼,讓人把畫面放大,指著車牌說:「現在呢?」
周焱沒吭聲,臉上血色卻褪去更多。
王麟生繼續說:「當天颱風比較厲害,路上沒什麼行人,幸好有一名環衛工人,他能證實,就在案發當天,早晨六點不到,他在清掃路面時注意到路邊停著的這輛廂式貨車,那輛車一直停在那裡,後來受害者出現,那輛車直接朝他沖了過去。」
周焱張了張嘴,說:「車子一定是被偷了。」
王麟生愣了下,「車子沒被偷,我們已經做過調查……」
「調查什麼?」周焱打斷他,「你說的這些,跟天方夜譚似的,我媽就是個普通的中年婦女,有預謀有計劃……拍電影嗎?」
李政握住底下的手,問:「環衛工人看見司機了嗎?」
王麟生說:「沒有。」
「那監控拍到了嗎?」
「也沒有。」
李政說:「那怎麼證實駕車的人一定是周焱的媽媽?」
「因為傷者——」王麟生看向周焱,「傷者叫高忠光,你認不認識?」
周焱立刻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王麟生道,「他是你父親在世時,任職中學的副校長,你們兩家也有往來,他的女兒……」
話還沒說完,外面突然有人大聲喊道:「人呢?你們把人抓來了是不是?為什麼不讓我見!讓開!」
外面兩個警察沒攔住人,一個女孩沖了進來,邊上還有個男孩兒拉著她:「這裡是警察局!」
那女孩兒一愣,看著周焱,連動作都忘記了,周焱站起身,看向王麟生。
王麟生皺了皺眉,道:「傷者就是她的父親,高珺,你的中學同學。」
高珺不敢置信,邊上的蔣博文驚訝地叫了聲:「周焱!」
「你……」高珺望著王麟生,「她……她是肇事司機?」
王麟生跟同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將人帶出去,回了一句:「案件還在調查中。」又對李政說,「你也先出去吧。」
李政看了眼周焱,才跟著那幾人走了。
周焱重新坐下,呆怔地盯著桌子,王麟生給了她一點時間消化。
半晌,王麟生開口:「你現在對高忠光有沒有印象?」
「……高老師,我知道。」父親的同事,中學副校長,幾年前父親帶她來慶州做客,慶州是高老師老家,她只是不知道對方全名。
王麟生問:「你父母跟他的關係如何?」
「不知道……挺好……」
「有沒有什麼矛盾?」
「不知道……」
「經濟糾紛或者感情糾紛?」
「……」周焱說,「不清楚。」
「你父母有沒有跟你提過他?」
「他們不會跟我聊同事。」周焱問,「他……高忠光,怎麼樣了?」
「送醫及時,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人已經清醒了,其他的還在觀望中。」頓了頓,王麟生問,「所以你完全不知道你媽媽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
周焱看向他,說:「不一定是我媽媽做的。」
王麟生頓了頓,又問:「你最後一次跟你母親聯絡,是什麼時候?」
「……很多天前。」
「多少天?」
「大概七八天。」
「聊的什麼?」
「……我剛知道老家房子被賣了,打電話問她。」
王麟生沉默了兩秒,問:「你為什麼離家出……不對,不是離家出走,你當初為什麼會出現在西滬派出所?」
周焱抿了下嘴唇,說:「我離家出走,沒帶錢,回不了家。」
「你媽不去接你?」
「……嗯。」
王麟生皺眉:「如果我沒記錯,我在西滬派出所看到你,是在二十天前,也就是說這二十天,你媽寧可讓你跟一個認識不過也就短短二十幾天的男人在一起,也不接你回去?」
周焱擰了下手指頭,說:「李政……是我遠房親戚,我媽知道他。」
王麟生存下疑慮,不再問這個,他道:「你媽身邊還有什麼朋友,有沒有可能聯絡到她?」
周焱不吭聲。
王麟生提醒:「周焱?」
周焱說:「我們是個演出團,還有另外兩個人。」
王麟生按照周焱給的聯絡方式叫同事找人,片刻得到消息,女的電話不通,男的正在慶州,接到電話,已經往這邊趕,半個多小時後到了,見到周焱,叫了聲:「焱焱——」
「吳叔……」周焱聲音沙啞。
王麟生簡單說明情況,吳叔狠狠捶著自己的腿,「我就知道,就知道不對勁!」
王麟生提聲問:「什麼不對勁?」
吳叔說:「本來我們計劃要演出的,結果幾天前,就是焱焱你給你媽打電話那天,她突然說要散夥,下了高速,就給了芳芳遣散費,讓她走了。」
周焱張了張嘴,「你說芳芳在的……」
「是你媽,你媽讓我這麼說的,她還要了芳芳的電話卡,還有QQ,不讓她跟你聯絡。我知道奇怪,所以我一直跟著她,就是擔心她有什麼事,本來好好的,誰知道前兩天她突然不見了。」吳叔恨恨地說,「都怪我,不該聽她的,我就知道有問題!」
高珺向警察問完案情,打了通電話去醫院。
蔣博文朝李政看了會兒,想說什麼,剛要開口,高珺打完電話回來了,蔣博文問:「你爸怎麼樣?」
高珺說:「還要檢查。」
「要不要回醫院,現在?」
高珺搖頭,捏緊手機說:「我要等她出來。」
等了許久,裡面的人終於出來了,高珺霍地沖了過去,蔣博文沒拉住。
高珺目標直指周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齒:「為什麼,你媽為什麼要害我爸!」
王麟生和吳叔立刻上前,邊上有人快一步,一把推開高珺,將周焱攬了過來。
李政捧著周焱的胳膊,看著上面紅色的指印和指甲使勁掐出來的痕迹,擦了一下,朝倒在地上的高珺瞟了眼,攬著周焱往外走。
高珺大聲喊:「你媽殺人犯,周焱,我要你們家償命!」
蔣博文追出幾步:「周焱!周焱!」
周焱停下腳。
蔣博文擋在她面前,說:「我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我相信這當中一定有問題!」
周焱垂著眼說:「你回去吧。」
「周焱——」
周焱沒理他,裡面還有個大喊大叫的女孩兒。
計程車停在路邊,吳叔拉著周焱的手問:「你現在住哪兒?」
周焱看向李政。
吳叔順著她視線看過去,把她往邊上拉了幾步,小聲說:「要不你跟我回去,我現在住旅館,我想再多呆幾天,等等你媽的消息。」
「謝謝吳叔……」周焱說,「你還是回家吧,有什麼,我會跟你打電話。」
吳叔不放心:「那個什麼男人?你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能跟個男人住一起?」
周焱說:「他是我們家遠方親戚,我媽……我媽知道。」
吳叔嘆了口氣:「好孩子,你別擔心。」
周焱點點頭。
坐上計程車的時候,周焱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前天她走的時候,從沒想過將來還有機會踏進這裡,才隔了一天,她又來了。她想起那天上午在這裡等消息時,警察風風火火忙碌的樣子,還有王麟生跟別人說起什麼交通肇事案,她未曾掛在心上,誰知道她會因為這事,再次來到這裡。
周焱回頭望去,警局一下子跟她拉開了距離,遠得遙不可及。手上一暖,她回過神,往身邊的人靠了靠,讓自己不會倒下。
回到船上,門口幾袋菜擋著路,李政踢了一下,回頭拉周焱,說:「先沖個澡,衣服都濕了。」
周焱跨下台階,搖搖頭,說:「你去洗吧。」
李政把雨傘扔水池裡,看著她徑直走進了自己卧室,想了想,倒了杯水,端著搪瓷杯走了過去。
周焱不停撥著母親的手機號,一直關機狀態,她不死心,反覆地試,試來試去都是機械音,她擦了下眼睛,打出一條簡訊,等了會兒,始終沒有回應。
李政端著杯子,遠遠看著她,等她又擦了一次眼睛,才走進卧室,說:「喝點水。」
周焱接過,仰著脖子一口喝完,補充的水分又進了眼睛,她睜了睜眼,努力遏制,手機突然來了條簡訊,她手一抖,差點摔了,拿起來一看,卻是垃圾廣告。
周焱用力捏著手機,低頭說:「我媽向來對我很嚴,從小就嚴,但她也很疼我……只是這兩年不疼了。」
李政說:「沒幾個做娘的不疼孩子。」
周焱低著頭不說話,李政道:「我給你做點吃的,都晚上了,你今天還沒吃過什麼。」
周焱搖搖頭。
「去洗洗,我去做菜。」
「李政……」
「嗯?」
周焱翻開桌上的一本書,拿起夾在裡面的報紙,打開來,說:「那天晚上,你是看見了這個嗎?」
李政望向報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