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飛升不易(五)

65.飛升不易(五)

何必有那麼一點點衝動,覺得自己要保護「徒弟」。但手撐在船舷上身子躍出的時候,何必才想到,自己「徒弟」好像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弱。

原本,他是想隔得近了,再以劍氣推一把寶船,只要船體偏離,兩船不相撞便好。

豈料自己手剛鬆開船沿,正欲抬手拍出一掌,身後一陣巨力襲來,撞得他五臟六腑一陣喧囂,若不是多年堅持,何必只怕都要當場吐出來!

看似精瘦,實則身形巨大的雲蔚啪嘰一聲貼在何必身上,以自己身子覆在何必身上,雙手更是牢牢將人抱在懷中。

一人一龍攜衝力徑直撞向散修寶船,在對方船體上砸出一個洞來。兩人翻滾著落了進去。

但縱使被護住了頭臉,何必還是被巨大的力道衝擊得暈頭轉向,倘若不是多年苦修,只怕他骨頭都要斷上幾根了!

兩人在幽暗深邃的寶船底艙中滾了一地,末了以雲蔚後背撞上某物停下終止住這滾動之旅。

聽得身後一聲悶哼,被雲蔚鬆開手的何必單手撐地直起身子,抬手去摸雲蔚臉孔。

「啪」的一聲,不輕不重,何必掌心貼著雲蔚臉頰,兩人在黑暗中彼此對視著。一個雙眼如距,什麼都看得清楚,另一個雖是耳聰目明,卻被艙底堆積的法寶和陣法壓抑住了部分觀感。

無盡黑暗中,雲蔚金色的眼睛如明燈一般,美則美亦,卻也有些可怖。

何必微微皺眉,再往前靠了一點。周身被一種粘膩的感覺包裹,甚至讓他所觀所感都遲鈍了起來。即使徒弟近在眼前,何必還要再貼近一點,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雲蔚人模人樣,嘴角含笑,目光溫柔清澈。何必板著臉端詳了一陣,這才放下自己捧著對方臉的右手。

「其他還有何處不適?」

「後背有些酸痛。隨說徒兒皮厚肉粗,但隧洞的罡風也很是厲害。」雲蔚打蛇隨棍上,語氣中帶了些許親昵和撒嬌。聞言,何必微微皺眉,反手去摸雲蔚後背。

師徒二人幾乎擁抱在一起,何必貼著雲蔚耳邊,傳音密語。

這似有無數法寶堆積成陣法,為師有不好的預感。

好的師父,我不怕。

雲蔚輕笑著回到,笑完他輕輕抬頭,看著懸空在師徒二人頭頂,掙斷了陣法束縛,半臉是血大嘴張開,口涎快要滴落的烏黑巨獸。巨獸雙眼瞪圓,口中尖牙顯露。

雲蔚低聲的咆哮非人耳所能聽見,何必只覺腦中隱約一陣悶痛,繼而雙耳嗡嗡了一下。他整個人暈眩了一會,被雲蔚一把扶住起身走到一邊。

雲蔚腳步一動,兩人身形位置一變,深邃的黑暗中,巨獸口中的涎水啪嗒一聲滴落,將方才兩人站著的地方腐蝕出一個大洞。

滋滋聲在靜謐的空間中格外引人矚目,何必伸手抓住雲蔚,下意識想把人往自己身後扯,卻被抱得更緊。

「師父,你怕怪物嗎?」

雲蔚抬頭看著黑暗中帶著鐐銬掙扎的巨獸,突然問道,聞言,何必停下還在推搡的動作。

被包裹在一層詭異的物體中,何必五感俱失,往日引以為傲的靈氣半分也使不出來。如此他還不知道此地有異常,也是白活了!

「不,我始終覺得,最可怕不過人心。」

何必朗聲道,聞言,抱著他不放的雲蔚咧嘴笑起來,金色的眼睛晶亮,口中犬齒全都露了出來。

「好的,師父。我看到一個可憐的傢伙,還有一群可憐人。」

雲蔚輕笑著,聲音裡帶著些許不能描述的殺意,縱是何必,也不由得一顫。

這種笑聲,不是開心的笑,也不是諷刺的笑,更像是壓抑憤怒到了極致之後,怒極的笑。

連呼吸都費力的空間里,一聲脆響,像是嚴實的水袋被戳破,原本固定在袋子里的水流傾瀉而出,深邃的黑暗逐漸散去,濃重的血腥味道,腐臭味刺鼻撲面而來。

何必下意識抬手捂了下唇鼻,眼前黑暗漸漸散去,一隻身形詭異,體型巨大的異獸漸漸出現在何必眼前。

巨大的頭顱上有數個小包,銅鈴大小的眼中滿是血污,黃濁的液體和著濃稠的膿血沿著巨獸的眼角下頜不斷淌著。巨獸長著無數利齒的大嘴中,膿血和鮮血混合著腥臭的口水,叭嗒叭嗒滴落在地,燒灼出一個又一個的坑洞。

巨獸隱匿在船底的身軀上滿是瘢痕,還有不少被挖空的傷痕。鮮血膿血逸散,若是以是否完整來看,這巨大的異獸像是被活生生挖空了半邊身體似的,只在苟延殘喘——懷抱著深深的怨念與憎恨。異獸喝喝喊叫著,掙扎著,不斷想掙脫壓制在它身上,由無數法寶與符咒拼接的符文鎖鏈。每一次掙扎,都會有新鮮殷紅的血液從它柔軟奇異的四肢傷口溢出,和著舊傷未愈潰爛發炎的膿液,慢慢鋪滿船艙底部。

何必緊緊抓著雲蔚,只覺得全身尤其是後背四肢都抑制不住的痛。那種皮肉分離,骨肉硬生生被揭開的痛苦,痛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滾燙的液體難以抑制地自何必眼中滾出,一滴一滴落在他手背上,順著手指落進雲蔚掌心。

雲蔚輕嘆一聲,抬手將何必按在自己懷中之時,慢慢抬起自己右手。他金色的眼中閃動著光輝,遠遠看著潰爛不成模樣的異獸,兩隻非人遠遠地在交流。

何必頭緊緊貼在雲蔚胸前,聽著對方有力的心跳,溫暖的體溫縈繞在身邊。令他不由得漸漸放鬆下來。

隱約中,何必似乎聽到有兩個人在對話。不知何時蔓延起的白色霧氣將寶船艙底團團圍住。原本乾涸的艙底,漸漸生起鬱郁水汽。

何必一抬頭,便見雲蔚半人半龍,一半臉孔溫潤如玉,一半面容覆滿鱗片。

他右手成爪,黑色尖利的爪尖,一顆粉色水球不斷蠕動著,翻滾著。水球中心,一滴殷紅飛速旋轉,帶著某種玄妙的軌跡,不住旋轉。

一個幼小而嘶啞的聲音響起在何必耳邊。

你好溫柔……這樣對待那個人類……

何必瞳孔一張,神情肅然,白色霧氣中,被擦凈了污血的巨獸露出本該柔軟的頭來。

它看起來像一隻頭上長了幾個小包的烏龜,甚至連動作也像。慢吞吞的,巨獸一點點蠕動著身體,靠近雲蔚與何必。

被霧氣擦凈的臉上,巨獸金色的大眼睛滿含凄涼,還有些許期待。

我討厭人類,他們進入到我與族人的世界,強行把我抓走。抽骨剔肉,甚至要挖走我的內丹。

巨獸眼中淌出血淚來:我願意給他們一切,只希望能放我回家鄉,可是……

何必一手抓著雲蔚,一手側在身旁,手指緊緊攢在掌心中,牙齒緊咬住下唇。

猙獰的異獸喘息中帶著濃濃的血腥氣味和**的味道,何必只擔心對方突然發狂,連帶咬自己身邊這頭據說很補的龍一口。

「你的願望,就是回去你所在的世界。甚至願意用自己剩下的身軀和內丹來做交換?」

雲蔚沉聲道,左手將何必攬得更緊。

巨大的獸仰頭哀嚎了一聲,聲音里是滿滿的怨念和不舍。它這一聲嘶吼穿透艙底禁制,直接透過寶船蔓延出去。聲浪一波接一波,便是在秘境之外的長老們,也聽到了這一聲凄涼的吼叫。

承載了各派精英弟子的寶船紛紛湧出,卓遠雙手扣在船沿上,牙呲欲裂。亦在此時,隧洞中最後那艘散修寶船上爆發出巨大的爆炸聲,龐然船體瞬間分崩離析,巨大的龍捲風和著隧洞里冰冷的罡風,將不少東西撕裂開來,人們肉眼可見的,是寶船上的散修們或是被生生撕裂,或是剛一露頭便如流星一般被巨大的衝力推出秘境,穿過長老們的陣法,如天邊流星一般消失在東洲大陸的天際。

第一聲爆炸之後,便是無數聲爆炸,還有人們從未聽過的異獸鳴叫,像是在哀嚎,又像是在道別。

氣浪兜頭而來,碎裂的寶船碎片扎破卓遠的右眼角,令他視線模糊。而他單手捂著眼睛滾落在地之時,本該被鮮血糊得目不能見的卓遠,偏偏似是看到一尾黑龍,爪中小心翼翼捧著什麼,以迅如流星之勢,疾飛出了隧洞,黑龍身後,一團晶亮的球體旋轉著向震兌秘境飛去,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又一陣爆炸,還有長老們驚慌的喊叫。

「不好!秘境竟然不斷在脫離!」

「快!我等必須要將秘境穩住!」

「究竟是何力道!怎的如此!」

「人!還有幾個!最後出來的是誰!」

人聲鼎沸,日趨模糊。卓遠捂著眼睛,慢慢放下心來。適才那一眼,讓他心中產生了一個細小而堅定的看法。

如果世間有真龍,真龍亦是那人,那……他們二人,必然是無恙的吧!

心中如此想著,卓遠放心的昏迷了過去。他昏倒瞬間便被自家宗門帶走,從隧洞中狼狽逃出的幾位散修被人一擁而上,圍堵拷問了起來。

幾乎是真身裸在人前的童俊全身是血,令人不忍多看。他眼皮微微一動,幾近沒有的嘴上,露出一丁點笑容來。

適才一瞬間,寄送於他身體中的蜃珠和著當日被那人饋贈的血液,保住了他一條殘命。相比那些慘死亦或生不如此的人,自己實在太過幸運了。若是有緣,自己便是折了性命,也要回報那人一二。

童俊心心念念的恩人,飛出隧洞之後,瞬間由龍化人,半空之中,一個裸著身子的青年一身是血,被另外一個傷得不輕之人環抱著,兩人疾馳千里,最終落入一處深潭,濺起水花數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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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修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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