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淋雨
第五章
林三思快速的吃完了早飯,又將碗筷洗凈,方才朝書房趕去,正是十點鐘光景,太陽斜斜的照進偌大的太子府,刺的人眼睛不能直視。
林三思特別怕熱,剛換的乾淨衣服這會兒又有些濕了,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絲,目光已經從高牆內飄了出去!往年每到酷暑時節,父親和母親便早早的託人買了冰塊放在她的屋裡,冰塊散出來的冷氣在她的屋子裡漫延,一下子就消除了燥熱之氣,林三思這麼想著,心裡猛的難過起來,也不知道爹娘現在怎麼樣了?宣兒在伯父家住的還習不習慣?雖然她以進太子府伺候殿下作為籌碼救出了幼弟宣兒,可是林府中早已無人,她也不能照顧宣兒,便花光了身上僅有的銀子,托送宣兒出來獄卒將宣兒託付給伯父照顧,只是宣兒從小便未離開過父母,怕是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林三思想著要找個機會出府,去大伯家看一看宣兒,人已經走到了書房前。
林三思略有些驚訝,平日里,書房的門幾乎都是關著的,此刻倒是半敞開的,從敞開的半邊看進去,霍翊站在桌前,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毛筆在寫著什麼,黑眸散發著沉穩的氣息,側顏冷峻到極致,襯著雪白的長衫,像是無情無欲的冷漠仙人。
林三思還是敲了敲門。「殿下。」
「進。」
林三思邁了門檻,便站在門側一旁,不再往屋內進一步。
霍翊抬眸望了一眼林三思,見她靜靜的站在門側等著,不動也不說話,細長濃密的睫毛在光影下凝固,勾出蝶翼的孤度,靜謐而柔美。
霍翊薄唇微微勾了勾,道:「過來。」
林三思順從的走了過去,她本猜想著霍翊是讓她到書房幫著磨墨,現在卻又否定了這個猜想,以霍翊孤冷的性子,斷斷是不會留她在身邊伺候的,饒是如此,她仍舊立在桌子擺放硯台一側,靜靜的等著。
霍翊擱了筆,「把這個拿回去擦擦手。」
林三思心頭浮起詫異,早上匆匆忙忙的,手背划裂了也沒來得及上藥,剛才洗澡的時候又被水泡了一下,現在竟有些紅腫,被霍翊這麼一說,林三思只覺得手背上的裂痕乍疼乍疼的,像是筋被什麼東西挑起來一樣!林三思不著痕迹的用衣袖擋住受傷的地方,抬頭朝霍翊看去,見他面如冰川,並無任何異樣,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桌子上擺著一隻圓形的綠盒子,有大半個手掌心那麼大,盒子上刻著潔白的花朵,三思知道那是玉苓膏,很精貴,母親的房裡有過一盒,是父親託了好多關係才弄到那麼一盒,母親視若珍寶,說若是哪裡擦破、刮破了,塗了玉苓膏不僅好的快,一點疤痕也不會留下。
「殿下,這是給我的?」林三思猶豫的望向霍翊,有些驚訝。
霍翊垂眸盯著墨跡尚未全乾的字,漠然的點了點頭,神情冷然。
得到肯定答覆后,林三思心裡著實疑惑不解,論姿色,她自認為姿色平常,放到人堆里,她也不是顯眼的那一個,而高貴如太子殿下不知見過多少金枝玉葉、國色天香,豈會將她放在眼裡?論時間,她不過是伺候了太子殿下幾晚而已,該不會生出什麼情份來吧……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送她玉苓膏?
林三思摸不透霍翊的心思,卻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既然決定抱上這條金大腿,就不能太過矯情,免得讓殿下覺得她不識抬舉。她拿過玉苓膏,朝殿下欠了欠身:「謝殿下賞賜。」
霍翊朝林三思擺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林三思應聲正準備出去,瞥見硯內的墨水快要幹了,以往在家中替父親磨墨磨習慣了,竟突口而出道:「殿下,墨水快要幹了,我幫您磨墨吧。」
話一出口,林三思追悔莫及,她竟忘了身處的地方是書房,這書房就像是一處禁地一樣,殿下輕易不許旁人進來的,可是話已出口,想要收回來已是不可能了,她略有幾分懊惱的站在原地,等著太子殿下把她攆出去。
霍翊抬眸朝林三思掃了一眼,幽黑的眼眸藏著別人穿不透的孤冷,像是一層屏障將他與旁人隔開來。「孤練字時,不喜身旁有人。」
林三思感覺脖子連同脖子以上都紅的快要燒了起來,都怪剛才太過衝動,殿下恐怕以為她是得寸進尺了,不過是一盒玉苓膏,她斷不會有非分之想的!想解釋卻又怕越描越黑,而且見太子殿下的臉色,似有不悅。「是,我這就走。」她也不敢再多呆下去,握著玉苓膏轉身朝外走去。
出了書房,烈陽猛的一下刺過來,讓林三思覺得有些恍惚,進府雖幾日,但殿下的脾性喜怒無常,剛剛還讓人感激涕零呢,這一會倒叫人無所適從了!她攤開手掌,朝手中的玉苓膏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時辰已不早了,她要將昨日換下的衣服洗好,然後就要準備午飯了,又是洗衣洗菜淘米什麼的,玉苓膏這會子塗了也是白塗,索性將玉苓膏收了起來,裝進隨身的衣袋裡。
有了在寧王府浣衣室的經歷,林三思洗起衣服來也不費事,況且只有殿下和她自己的兩身衣物,又都是夏日單薄輕便的款式,很快也就洗完了!把衣服晾好后,她便去了廚房,將中午要做的菜色搭配好,第一個菜剛下鍋炒,忽見天色變了,似要下雨,她想著雨沒有那麼快下,準備炒完第一個菜再去收衣服,可還沒等她把第一個菜炒完,天邊的雷聲便已此起彼伏,眼看著雨就下了起來!
林三思來不及取雨具,提著一個遮雨的衣籃便慌慌忙忙的往外跑,心裡著實懊惱不該抱著僥倖心理,她自己的衣服倒不打緊,殿下的衣服可不能被雨淋濕了。
霍翊剛寫完了字,心頭生起浮燥,窗外刮來幾陣風,將書桌上紙張的一角吹的飛揚起來,紙張嘩啦嘩啦乍響,就像兩年前的那個雨夜,他的府邸被禁衛軍圍困,四周的火把照亮了太子府的上空,明晃晃的刺痛了他的眼,火光的卟卟聲和雨水聲混在一起,至今沒有消去,那夜后,他被父皇削去兵權、奪走人身自由,自此便孤冷的留在這毫無生氣的太子府里,過著在外人看來如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
霍翊踱步來到窗前凝目朝外望去,目光愈漸森冷,視線所及之處,彷彿被無形的壓力洞穿一般,讓人無端生恐。
林三思經過書房的時候,目光瞥見霍翊站在窗前,她也來不及行禮,像風一樣從霍翊眼前颳了過去,卻不忘解釋道:「殿下,衣服還晾在外面,我去收衣服——」
霍翊斂去思緒,聞言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側身朝外望去,自從他被幽禁后,太子府的下人也都被遣走了,只留下他和奶娘容婆婆,奶娘畢竟年紀大了,行動不便,為方便起見,就縮小了生活範圍,把衣食住行的地方都盡量縮到一處!此時他身子稍稍一側,便可以看見晾果衣物的地方。
林三思奔到了晾衣繩下,雨已經噼里啪啦的下了起來,她迅速取下殿下的衣物,小心的放進遮雨衣籃里,確保雨不會淋到殿下的衣服,才轉身朝晾曬自己衣服的方向跑去,雨勢極大,縱使她只跑了幾步,大半身已淋濕了,她趕緊取下自己的衣服,抱在懷裡便往回跑。
雨越下越大,淋了林三思一臉一身,不知是不是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跑的時候沒有看清路面,腳上沒踩穩,整個人面朝地摔了下去,她下意識的抬高手中的遮雨衣籃,自己則重重的的摔在地上,摔下去的同時,手掌狠狠的擦在地面一塊突出的尖子上,頓時一陣鑽心的疼!
林三思忍著痛,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來,卻突然感覺自己周身的雨似乎停了,抬頭一看,霍翊不知何時撐著傘站在她的面前,白衣似雪、英俊如斯,黑沉沉的眸子如幽靈深淵,叫人望不到底,臉色喜怒不明,倒叫她心裡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