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名字
卧槽!什麼情況?!
劇烈的顛簸讓眼前的一切東歪西倒,杜予涵還沒搞清狀況,只聽得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下意識彎身側滾,下一刻,參天古樹攔腰而斷,直挺挺的倒在他面前。
轟隆!——
飛沙走石遮天蔽日,沒來得及站穩身形,耳邊再次傳來讓人不安的崩塌之聲。像是計算過般精確無誤,每次落點總與他擦身而過,要不是他反應夠快,恐怕早被壓扁了。短短的數分鐘像是幾個世紀那般漫長,直到大地的抖動愈漸平息,震天的轟鳴才緩了下來。
伴隨著漫天飛舞的落葉,除了氣旋帶起的沙沙聲,四周一片寂靜。變回毛球狀態的狗蛋從落葉堆中冒出頭,渾身一甩把木碎抖了個乾淨,吱叫著蹦到主人身邊。而杜予涵警惕的環顧四野,確定再無異樣,才慢慢走了出來。
草地上一片狼藉,粗壯的斷木七歪八倒倒在地上,他巡視一圈,發現雷利連同那頭灰狼早已不知所蹤。又再靜候良久,他逐漸平息體內奔涌的鬥氣,直至印記波動完全消失,他才呼喚暗處的凱文。
凱文現形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著杜予涵上上下下檢查一輪,確定都只是些皮肉傷,方才徹底安心。
「放心,我沒事。」對愛人的緊張早已見怪不怪,杜予涵拍拍身上的土屑,「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剛剛他激斗正酣,但對周遭的情況多少有些感應。方才的地震明顯就是節點搞的鬼,可被自己步步緊逼的雷利是肯定沒有時間操作的,這其中絕對有第三方勢力加入了戰圈。
而凱文的回答也印證了這一點。
「這麼說,是有人想趁火打劫?」杜予涵熟練的重新支起帳篷。
拍打床被的手頓了頓,凱文沉吟片刻,「說是趁火打劫,倒不如是說幫忙。」
「為什麼?」
「我不認為一個想佔便宜的人,會拚死幫人解圍脫困。」
「嗯……這麼說,雷利是跟其他人組成聯盟了?」
儘管那個獨來獨往的冰塊臉跟其他人歃血為盟的畫面,美得讓杜予涵不忍直視,可現在看來,這個解釋似乎最為貼切。
皺眉尋思半天,凱文想反駁但又找不到端倪。因為擔心杜予涵的安全,剛剛的暗言術,他是用了十成的威力,可即便這樣,那人依舊毫不動搖的捏碎了節點。對於所謂「聯盟」會幫到什麼份上,這點十分值得商榷。
另一邊的杜予涵則思考著更為重要的問題。
據他所知,現在已有四名選手被擊敗,如果不算上雷利,那僅剩下最多兩名選手,沒有任何戰績的自己,怎麼看都處於絕對劣勢……
杜予涵煩躁的抓抓頭頂。
看來必須得抓緊尋找出口了。
兩人合計一會,決定早些休息,明天提前出發探索地圖。
*****
滴答——滴答——
漆黑的岩洞陰冷潮濕,洞頂的水墜落到地面上,滴水空靈的聲音使得洞穴更顯空曠,一種寒氣彷彿從地上漫涌而至,直直滲進人的心底。
洞穴的盡頭亮起微弱的火光,一名臉色蒼白的俊美男子躺在地上,儘管背部墊上了厚厚的棉絮,可從他瑟瑟發抖的身體看來,寒冷的濕氣讓它基本沒發揮什麼作用。
身上的衣袍被人剪得亂七八糟,露出觸目驚心的傷口——原本瓷白光滑的肌膚,此刻像被抽幹了水分,變得乾枯蠟黃,有些地方甚至已然龜裂,滲出墨紅的血跡。如薄紙般的皮膚下,條條青筋縱橫交錯,就連底下灰敗的肌肉都看得一清二楚。
雷利把創傷葯倒在乾淨的紗布面,輕輕按在瑞利敞開的胸膛。昏迷中的男人每一聲皺眉痛哼,他的臉色也就更難看一分。
快速處理完所有傷口,輕柔的替對方掖了掖被角,他才抬起顫抖的手輕舒了一口氣。不過他深知,暗言術最厲害之處是其強大的持續性腐蝕能量,現在所做的措施只是暫緩痛苦,想要根治,只有高階神官的聖光術才能徹底治癒。
但現在這種情況,他上哪找個高階神官?
橙黃的暖光掩映在瑞利毫無血色的臉上,忽明忽暗。雷利抱膝坐在火堆旁沉默半晌,才自言自語般的低喃一句。
「蠢貨。」
剛剛那種情況,因有印記的保護,即便自己躲不過去,也絕不會受多重的傷,根本不需要他暴露身份替自己解圍,相信瑞利自己也非常明白。
但他還是選擇了營救,甚至落了一身的傷。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自己——
這是任務,他不能輸,絕對不能輸。
於是在情急之下,瑞利跳了出來,冒著生命危險,替他製造逃脫的機會。
雷利低嘆一聲,這個人做事總是不經大腦,性格莽撞又煩人。行為幼稚隨心所欲,不懂得顧全大局。從小就是如此,長大了也沒見成熟。
一如第一次見面——
按照孤兒院的安排,今天輪到他值日,他吃力的拖著一桶污穢物準備拿去倒掉,可剛出後門就聽到一聲嘶聲力歇的嚎叫。
「我不去我不去!你放開我!你們是壞人!」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被兩三個孔武有力的大人圍著,手腳並用拚死反抗著。
「瑞利,你不是老說想有個新家嗎?現在團長大人要收你為養子,你這不有個新爸爸了?」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婦女笑著安慰,但雙手卻緊緊拽住男孩細小的胳膊。
「呸!誰是新爸爸!我才不要這樣的爸爸!」男孩憤怒的用力抽回手臂,白皙的小臉上清晰印著五個紅腫的指印,「難怪你昨天又給我新衣服又給我好吃的,原來是想賣掉我!你也是壞人!」
婦女被說得臉色一陣青白,可最後還是壓下怒氣好言安慰著。
「臭小子!咱們團長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耐心耗盡的大漢惡狠狠的瞪了男孩一眼,一手抓起對方的衣領,欲圖直接抱上馬車。
眼看逃脫無門,男孩扯開嗓子絕望的大聲呼救,「救命啊!殺人啦!有人拐賣小孩子啦!」
就在他們即將踏出大門時,嘩啦一聲,惡臭的污水從天而降。
「啊!——」
「干!這是什麼?!」
「他娘的是誰幹的?!」
「啊!大人對,對不起!」
「嘔——」
小男孩趁亂逃脫,領養人最終也只得頂著一身穢物,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沒過多久,始作俑者的自己則被狠狠教訓了一頓,關了禁閉。
摸摸乾癟的肚皮,他把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蜷在角落裡以抵抗滲人的寒氣。他以為今晚就這麼平靜的過去了,誰料時至深夜,居然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詫異的看著對方吃力的扒拉在高窗口,他才發現竟是白天的小男孩。
「嗨!你還好嗎?」仗著嬌小的身段,男孩靈敏的從窗戶跳了進來。
「你——」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肯定落入壞蛋手裡了。」
「嗯。」
「話說你那招天女散屎可真有創意,我好喜歡!就是氣味難聞了點。」
「……」
「噢對了,你餓嗎?我猜你晚上肯定沒得飯吃,所以給你帶來了麵包。」
說罷,男孩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掏出巴掌大的麵包,不過經過了數小時的藏匿,有些已散成了碎屑,「呃,雖然賣相不大好,但我保證這是昨天做的,絕對新鮮!」
他並沒有說話,只遲疑的盯著對方,可小孩子終究是抵不過飢腸轆轆的肚子,緩緩接了過來細嚼慢咽。
看著他吃得香甜,男孩眼巴巴的盯著麵包默不作聲。
察覺到對方的視線,他猶豫了一下,「你要吃嗎?」
「不不不,我飽著呢,晚飯吃得可多了我!」男孩使勁搖著頭,還煞有介事的打了個嗝。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掰開一半遞了過去。
「你,你真不吃嗎?」怯生生的吊著眼睛看著他,男孩看著鬆軟發黃的麵包咽了口唾沫,乾咳幾聲,「既然你吃不完,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幫你吃一點吧!」
「……」
三兩下解把麵包解決掉,倆小孩倚靠在牆邊嘮起嗑來,「怎麼樣?我就說好吃吧?你不知道,這是我從偷了小胖子的晚飯那偷來的,他居然還哭鼻子了,真是丟人!」
「……」
孤兒院的配餐量很少,正處於發育階段的孩子是絕對不夠吃的,他忽然冒起一絲愧疚感。
「對了,我叫瑞利,你叫什麼名字?」
「……四十六號。」
「什麼?」
「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四十六號。」言罷,他低垂著頭,小手緊擰著骯髒的衣角。
從他記事起,就已經在孤兒院里,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誰,不知道在哪出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只知道阿姨給他的編號——四十六號。
他很羨慕有名字的小孩子,因為那些名字都是父母幫取的。沒有名字的孩子,就意味著無父無母,在院里會受到其他人的排斥與擠兌。
小朋友天真得像一張白紙,但某些時候也十分殘忍。他們只能不斷撕裂其他人的傷口,才能顯得自己跟他們並不一樣,至少他們還有名字。
曾經,他也向阿姨要過名字。可阿姨卻說,名字只能由父母取,想要自己的名字,就做個聽話的乖寶寶,等哪一天有人把自己領養了,就能有名字了。
於是,他努力的做著乖寶寶,只盼著有一天,能有屬於自己的名字。
隨著年齡的逐漸增大,身邊的小夥伴一個個都被領養走了,可因為性格木訥沉默,很多領養人甚至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看他情緒低落,瑞利皺了皺眉,「不就是個名字嗎?這有什麼難的?我給你取一個不就得了?」
他驚訝的張張嘴,「但,但這隻能由父母——」
「矮油,別那麼死板嘛!」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瑞利摸摸下巴,「嗯……這樣好了,我叫瑞利,你就叫雷利吧!」
怔愣了一下,他喃喃低語,「……雷利?」
「嗯!咋樣?這個名字有水平吧?」瑞利驕傲的挺挺胸膛。
雷利……雷利……
他默念了幾遍,嘴角不自覺的彎了彎。
雷利,我叫雷利……
見他露出笑容,瑞利眼珠一轉,狡黠的笑了笑,「我給了你名字,你就要報答我。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哥哥了!」
「……為什麼?」
「沒為什麼!阿姨說,哥哥要保護弟弟,你一定要保護我哦!」
「……」
「怎麼?!你不答應?不答應我就要收回去了!」瑞利長牙舞爪的大吼大叫。
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冷凝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靨。
「……好。」
*****
「唔……」
回憶的畫面被一聲痛囈驚醒,雷利連忙湊上去查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