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當陳景宗拎著沉重的油桶回到集合地點時,卻見路肖早就在了,這會兒正靠在車門旁邊抽煙。那人雙指夾著煙蒂,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低垂著腦袋,表情陰雲密布。
陳景宗因那輪廓分明的側顏而小鹿亂撞。他走上前,伸手搶過男人嘴裡的煙蒂扔到地上,語氣淡淡:「對身體不好。」
路肖沒說什麼,接過陳景宗手裡的油桶,又問:「方越呢。」
陳景宗驚訝:「他還沒回來么?」
「什麼意思。」
「那之後我們分頭行動。我沒找到他……還以為他先回來了。」見路肖似乎準備上車去找方越,陳景宗忙接著道,「要是人找過來怎麼辦,還是在原地等著吧。」
他不確定方越是否已經死掉,為以防萬一,應該儘可能拖延時間,直到那人再也救不回來。
濃煙比以火焰更快的速度溢滿了這個小房間。桌子上面有一扇小窗,但安著防護欄,從那出不去。更別說到了這種地步,防護欄早已被烈火燒得燙人,無法觸碰。
方越退無可退,被逼至角落,整個人趴在地上,脫下外套疊成幾層捂嘴,盡量減少黑煙攝入。可也是杯水車薪,要不了多久,在被燒死之前,自己就會被這煙給熏暈。
「咳咳。」
起初,他還能清晰的思考,比如該如何逃命。逃出無果后,他又開始想陳景宗這麼做的原因。對方說這是復仇,可自己究竟做過什麼,才讓那人有如此濃烈的恨意。
而到了現在,方越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了。他眼睛幾乎睜不開,迷糊中,卻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方……」
「方哥,醒醒。」
方越睜開眼,只覺大汗淋漓。自己躺在操場邊上,烈日炎炎。周遭景色都影影綽綽,看不真切。足球場上更是一個人也沒有,身下土地燙得要裂開。
「方哥,你怎麼在這種地方睡覺。」吳江拉起方越胳膊。
方越看清對方的臉,微怔,順勢站起,環視周圍一圈。許是過於炎熱,甚至看不見行人,只剩自己和吳江呆在操場。
「方哥,方哥?」吳江見男人又開始發獃,有些擔心,「你怎麼了?這種天氣還呆在外面,快回宿舍吧。」
「……我為什麼在這裡?」
「那不該問我啊。」吳江失笑,「咱們快走吧。」
「走?去哪兒。」
「當然是回去。」吳江頓了頓,「方哥,你沒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方越搖了搖腦袋。感覺很奇怪,記憶銜接不起來。現在什麼時候?他在幹什麼?還有吳江……不知為何,總感覺很久沒與其見面。
「走吧。」吳江見方越還在發愣,便自顧自地拉起他的手往操場外邊走。
可愈接近出口,方越愈感到燥熱,他甩開吳江扶額:「等等,我覺得有些奇怪……」
「沒事,等出去就好啦。」吳江說著,再次拉起方越。
「我不該在這裡……」
「你不在這該在哪。」吳江露出奇怪的表情,「不是睡昏頭了吧。」
方越無言,認為自己可能想多了,沉默著跟在吳江身後。可當吳江跨出操場時,方越腳步卻頓住了。他回頭:「好像有人在叫我。」
「你聽錯了,這裡只有咱們兩個人。」吳江道,「來不及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匆匆向前走去。
方越見兩人距離拉開,心下焦急,正想追上去,兩隻腳卻死死定在地上,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他叫吳江:「等等!」
可對方卻跟沒聽見似的,背影越來越小,很快隱入建築物內部,不見蹤影。
動啊、快動!方越眼睜睜看著那人走遠,一陣心慌。他捶打雙腿,終於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拔腿就跑。可在踏出操場的一剎那,周遭景色突然變化,操場不復存在,只剩無邊無際的黑色沉澱下來。
「吳江,吳江!」方越在這無邊際的黑暗中奔跑。沒有光,沒有參照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移動。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熟悉的身影。方越心裡一松,又加快腳步追上去,拉住那人:「吳江?」
男人停步,緩緩回頭,卻露出一張方越無論如何也不想看見的臉。身材服飾,無論怎麼看都是吳江本人。但渾身上下皮肉綻開,鮮血淋漓。從頭至下,幾乎沒有一處是完整的。肚皮更是開了一個大洞,脾胃大腸,一覽無餘。
方越手一抖,猛地甩開男人的手。接著,那人鮮血如注的喉嚨深處,卻發出一聲綿長沉重的嘆息。那個鮮血淋漓的身體被黑暗吞噬,於是,又只剩下方越一人。
他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掌,怔然片刻,突然臉色一變,痛苦地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雙膝著地。
陳景宗與路肖在原地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人回來。方越自不用說,白封最開始就沒在,似乎拿到飲水后就消失了,獨自一個不知去了哪裡。路肖明顯開始急躁,他打開車門:「走,去加油站。」
陳景宗心想時間拖這麼久,應該差不多了,便也沒阻止,順從地坐上了車。可還沒發動,車頂卻傳來「嘭」地一聲,整個車子都震了一下。緊接著那人從車頂跳下引擎蓋,一腳踩向車前窗。見兩人還不出來,又不耐地多踹了幾腳。
來人正是白封。路肖從駕駛座出來,還沒開口詢問,卻見車旁邊躺著一人,竟是方越。只是面孔髒兮兮的,衣服也出現斷痕,像是被燒過一般。路肖心裡一驚,忙蹲身探查男人情況。而陳景宗站在後面,也是驚訝無比。
竟然又沒死?他不甘地抿緊嘴唇,視線移到白封身上——一定是這傢伙搗鬼,為什麼總是破壞自己的復仇計劃。
方越情況不容樂觀,燒傷還好,可是吸入過多濃煙,此刻已陷入深度昏迷。
「愣著幹什麼。」白封不知何時出現在陳景宗身後,提起人衣領往前面一帶,語氣冷然,「快把他弄醒。」
「我又不是醫生,怎麼可能做得到!」陳景宗面上不悅。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抓住後腦勺狠狠砸到地上。下面是水泥地,陳景宗當即鼻子都歪了,兩行鼻血流了出來。
白封臉色沉得可怕,眼中寒意令人發憷,手下力氣加大:「少廢話。用你的能力,別讓我說第二遍。」
如果有陳景宗空間里的水,別說昏厥,就是半死不活的燒傷也能完完整整地給救回來。可既是想殺死方越,他又怎麼可能主動提供這類泉水。陳景宗疼得臉歪眼斜,心中恨意更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封果真不再廢話,一把扯起男人頭髮。他揚起手,指間赫然夾著一把小刀,猛地就要往陳景宗眼睛戳。這時,一隻手卻橫過來擋在兩人中間,手掌攥住刀身,鮮血汩汩冒了出來。
「路肖!」陳景宗感動之餘又擔心不已。
白封沉默地看向路肖,殺意頓生。路肖蹙眉忍受著疼痛,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你不要急,方越雖然昏迷,但情況還好,應該只是一氧化碳中毒。」話雖這麼說,但路肖能做的也僅是一些緊急治療,再耽擱下去方越仍然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如果陳景宗願意幫助方越,自然是再好不過。
「景宗,現在情況特殊,能用你空間的水嗎。」
陳景宗聞言,心裡一涼:原來,路肖的目的竟然在那裡,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有空間?他被白封如此施虐,路肖就一點想法也沒有嗎。至少在請求幫助之前,先安慰安慰自己也是好的啊。
他冷然一笑,索性破罐子破摔:「抱歉,我不想幫他。」
「景宗?」
「我沒辦法原諒這傢伙所做的一切,」他咬牙切齒,「永遠也不能。」
白封聽得不耐煩,再看方越情況,卻發現在雙方爭執中,男人的呼吸竟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他身體一僵,以為自己看錯,蹲下去探鼻息——一點兒氣也沒有。
不知為何,白封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知道自己很憤怒,卻不知道憤怒之中還夾雜著名為恐懼的感情——這對他來說很陌生。白封緩緩收手放進口袋,搖搖晃晃地站起。
接下來要做的事很清楚,殺了那傢伙。
在他躲進空間之前,神不鬼不覺,一擊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