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喪屍

鐵門的隔音效果相當優秀，但仍然有微弱的尖叫和謾罵傳了過來。

嘰嘰喳喳的聲音打散了雲祈和夏析悅間的尷尬氣氛。

雲祈楞了一下，好奇的就想往門口走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卻被夏析悅制止了。

「小析？」

「……安靜。」

能感覺到夏析悅非常緊張，她滿臉凝重，一手輕輕抽出放在刀鞘內的長刀，一手將雲祈護到身後，順勢將木刀塞到了她手上。微彎的膝蓋是蓄力的表現，再加上緊繃的身軀，雲祈認為要是有人開門闖入，夏析悅一定能在一秒內砍翻對方。

問題是，誰能闖進上了三道鎖的鐵門？

訝異於夏析悅的緊張時，雲祈不免覺得摯友有點小題大作，甚至好笑。

這間小倉庫的鑰匙除了管理社團的老師外，就只有自己有，而且有兩道鎖還是內扣式，就算拿到鑰匙也打不開這扇鐵門，難道外頭的人會把門撞開不成？

但再來的聲音讓雲祈也感到些不對勁。

外面聚集了一堆人，不知為何，他們用盡各種手段，敲門、撞門、哀求、搥打、撬門，只為了想進入這間小倉庫內。

若不是鐵門夠堅固，一般的教室門早被這些傢伙撞開了。

可惜門上沒有窗，不能窺視外面的狀況……不，有窗戶肯定早被打破。

更何況有些事情不要看、不要聽、不要知道會比較好。

雲祈不由得想到夏析悅說的那些"玩笑"，頓時覺得全身發冷，像被一桶冰水當頭淋下，難道剛剛她說的事情真的會發生？

好在這些聲音也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可能是感覺到裡面兩人不會開門，門外的傢伙放棄的十分迅速，縱使外頭仍有細微的騷亂聲，可再也沒人敲門。

正因為這樣，雲祈的危機雷達響的更大──如果是夏析悅自導自演的惡作劇（雖然這機率超小），那也應該持續一陣子吧？

這時，一股淡淡地血腥味傳來。

鮮血緩緩從門下的縫隙中滲入房間內。

看到這情況雲祈倒抽了口氣，接著馬上摀住自己嘴巴。

這下她更不想知道門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滲入的血越來越多，在門口聚集成了一攤。

「沒事了。」夏析悅鬆了口氣，垂下長刀。」它們進不來的。」

根據經驗，這扇門可是堅固到足以擋住喪屍一晚。

喪屍攻不進來，更何況外面能吃的大餐多得是。

只要兩人不發出太大聲響，不打開門，那遇到危險的可能性非常低。

……最重要的是，雲祈活著，沒有被咬到。

「……妳怎麼這麼肯定？」

「呃，之前……就是……我第一次躲進來時，好幾隻喪屍撞門想跟著進來，但撞了很久都沒成功，最後它們也放棄了。」

「妳就這麼確定外面一定是生化危機？」

「不然還能是什麼？」

雲祈撇撇嘴，對於夏析悅肯定外面是喪屍這事不置可否。

雖然她還有疑惑，也有好奇心，但她可不會蠢到去把門打開窺視外面。

想了想，她走到自己的背包前，拿出了ipad開始操作。

「妳要做什麼？」

「我想看看外面的狀況。」

「新聞？」

「看新聞做什麼……我說的外面是這個門外、走廊上，這樣才能決定等會要做什麼，妳不會想跟我在這倉庫躲上一輩子吧。」

「可是要怎麼──！」

夏析悅訝異的瞪大了眼，因為ipad上顯示出的，正是學生活動中心的內部的監視器影像！

「之前福利社一直遭小偷，負責福利社的林老師又是個計算機小白，他叫我們自己翻監視器畫面找看有誰順手摸魚。」雲祈一邊操作一邊解釋。」結果有天我很無聊，無意中發現整棟學生活動中心的監視器影像密碼都一樣。」

「…………是、是喔。」

「所以等我們拿到新社辦后，不要在裡面偷雞摸狗，老師都看得到。」

拿得到嗎？夏析悅皺起眉頭，現在居然還在想新社辦，這玩笑根本不好笑。

殊不知雲祈是認真的，她不想面對現實，畢竟到現在還沒真正看到人吃人。

但監視器傳來的畫面讓雲祈無法再逃避。

大部分的畫面上都沒拍到什麼，偶爾可以看到幾個人慢慢的在走道上閑晃，或是地上一攤一攤污痕，不過黑白影像下實在很難辨識那是不是血。

也有拍到有人倒在地上的畫面，那些人一動也不動，或許成為喪屍復活還要一陣時間吧。

真正讓雲祈了解現實已經崩潰的，是學生活動中心一樓的影像──也就是這間倉庫外面的畫面。

許多人聚集在體育系辦公室門口拍門想進去，而辦公室內擠成了一團。有學生頂住門不讓外面的傢伙衝進來，其餘的人則是忙著搬東西擋住門窗，也有人縮在角落抱著膝蓋發抖。

雲祈還看到有個人拿起了棒球棍，毫不留情揍向另一名學生，打的頭破血流、甚至對方倒在地上了還拚命的敲打，直到對方的頭部完全毀損了才罷手。

如果說上面這些都只是暗喻，那最明顯的便是走廊上的景象了。

好幾個『人』圍著地上某個東西大快朵頤，雲祈看不到地上那個東西的全貌，只能從縫隙中看到一雙人腿，她也不敢去思考『它們』咬在嘴裡的條狀物是什麼。

突然，畫面一暗。

「別看了。」

夏析悅察覺到摯友不對勁，馬上把ipad的電源關掉，伸手將面色蒼白，顫抖不已的雲祈抱住，輕輕拂著對方背部安撫她。

雲祈也沒抗拒，現在的她的確需要一個擁抱，不管是誰都好，只要能讓她鎮定下來、讓她從一片混亂中理出頭緒、讓她拖延一下、準備好再面對這一切……

……這才想到，如果不是夏析悅先把她拉進社辦，她早和外面的人一樣了。

雲祈茫然的抬起頭來，夏析悅仍然是那副風淡雲輕，八方吹不動的無謂臉。

僅僅是眉頭略皺，看上去、嗯、看上去幾乎沒什麼不同。

要不是認識太久，雲祈真的很難感覺得到她正在關心自己。

從認識以來她就是這副模樣，雲祈再次仔細的觀察夏析悅。

半長不短的黑髮隨意束成小馬尾掛在後方，清秀的臉孔卻總是面無表情，就是因為這樣，沒人認為夏析悅是個美女──雖然雲祈覺得她有這個資質。記得班上同學給的評價是：沉默、難以相處的女同學，和雲祈不同，夏析悅在班上幾乎算是影子的存在，在社團內也是以嚴厲的社長形象督促眾人練習。

高瘦的她不怎麼愛說話，也很少情緒波動，除了武術外幾乎很難有讓她提的起興趣的事情，每天不是滿臉無聊，就是一臉專註，幾乎沒有展露笑容的時候。

……事實上，她經歷了那種事後，大概也很難開心起來。

記得以前自己是因為同情、或許有些好玩才接近夏析悅的。

後來在自己的死纏爛打下成了朋友，兩人一起經歷過很多很多事……但是、但是夏析悅很少流露出太大的感情，就算雲祈再怎樣撩撥她、開她玩笑、對她惡作劇，她也不計較，甚至是……不在乎。

雲祈從不認為自己對夏析悅很重要，說不定沒有自己，夏析悅一個人也可以好好活下去。要不是父親很在意夏析悅的情況，加上認識這麼久，又剛好同系同班，雲祈一度認為上了大學之後兩人就會疏遠。

可今天夏析悅卻拉著她躲起來，使她們兩個避開了致命的危機。

而且還說要……保護自己。

雲祈又覺得臉頰開始發燙，真是的，不就是一句話嗎？或許帥氣了點，但為什麼自己會一直放在心上……好吧，雲祈承認自己挺高興，這表示夏析悅還是挺再乎自己的，更何況現在這種狀況的確是很需要個免費保鑣。

有夏析悅這個空手道劍道皆四段的武術高手在，肯定比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同學還要管用許多。

「妳要不要先和伯父、伯母報平安？」

「嗯、啊？」

回過神來雲祈才發現夏析悅正跟自己說話，她尷尬的拿出手機，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事實上雲祈想太多了，夏析悅根本沒注意到她是看著自己看到出神。

「…………打不通。」

「伯父、伯母是出國旅行？有說去哪邊嗎？」

「說是要去尼泊爾爬喜馬拉雅山……哎，不管了──山上應該比這裡安全吧，畢竟沒什麼人，我們還是先擔心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嗯。」夏析悅猶豫了一下，又問。」要打給……教練嗎？」

「舅舅很少帶著手機，今天道館好像休息，而且──」雲祈皺了皺眉頭，」舅舅和喪屍，我怎麼覺得應該要是提醒喪屍危險？」

「……說的也是。」

「妳先把手機調靜音、關振動，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除了妳家人外，沒人會打電話給我。」

「……妳的手機號有公開給社團成員吧，誰知道人類走投無路時會做出什麼事。」

「好。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雲祈想了一下。

「我想還是……早上接近中午的時候。一來光線充足死角較少，再者其他同學大概也會選早上的時候行動，人多，被喪屍盯上的可能性就比較低。」

「離開后要先去妳家？」

「不，去二樓的學生福利社，現在應該只有我能打開鐵門，不用擔心裏面會有喪屍，而且我們也需要食物。」

「那就這樣。」

三言兩語定下之後的方針，雲祈突然有種詭異感。

「小析，我說妳……」

「嗯？」

「妳是不是很開心啊……」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樣，但遇到這種生死攸關的大災難，為什麼夏析悅還能夠這麼平靜？雲祈都覺得自己快被壓力給壓垮，若不是還有人可依靠，搞不好真的會情緒崩潰也說不定，但夏析悅看起來卻沒有這種困擾。

甚至覺得她好像挺高興的……

「嗯？噢，或許吧。」

「這種時候妳還能開心的起來？到底是神經大條還是妳變態──」

「因為妳沒事，不是嗎？」

「…………就決定是變態了，別跟我說話。」

「嘎？」

雲祈整個身體轉過去，不理會背後茫然的摯友。

她再次慶幸倉庫內的燈光太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