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亡的少年（二）

就在聲音響起的這一瞬間，一切都變了。

刀劍不再落下來，士兵們嘲笑的眼神定格在陽空閉上眼的那一刻，冉冉升起的恆星不再往上爬了，它身邊被映紅了的雲彩好似變成了靜止的水墨畫，沒有風，沒有蟲鳴，除了陽空自己，任何活動的事物都不在活動，如同被膠水凝固住，不，應該說是時間被靜止了。

這是時間異能嗎？時間異能幾乎沒有人可以掌控，除了兩百年前的那位時間聖者，在沒有聽說過其他人有什麼時間異能。

陽空問道：「你是什麼人？」

「宿者陽空，是否開啟惡魔系統，你將與魔鬼簽訂契約，我可以讓你得到一切你想的得到的，並且讓你將那些瞧不起你的人踩在腳下。」那個聲音依舊低沉，依舊好似在他的耳邊。只是這一次語氣中帶了些不耐。

「你使用的是時間異能？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企圖？哈哈蠢貨，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為你那個天才弟弟是真心對你好的吧。」那個聲音道，口氣裡帶著略微的嘲弄，讓陽空有些不舒服。

「你知道我的事情？」

「你身邊所有人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跟我簽訂什麼契約？我已經決定要死了。」陽空道，他的眼睛看著靜止的恆星，眼神熠熠生輝，可以想象得到，他一定在回想一些讓他感動的事情。

他會死，不為別的，就為了弟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他好的人。

他沒有異能，形如廢柴，所有人都把他看做污穢，垃圾，就是父母見了也會退避三舍。他的弟弟明明是個什麼都有的天才，卻從來沒有嫌棄過他，好像是一個天使，帶著溫暖的笑容來到他的面前，陪伴他。

如果不是因為有弟弟，他恐怕早就自殺了，因為有弟弟，他才活到了現在，弟弟是他生命的支柱。

他不憐惜什麼生命，他從不覺得生命是可貴的，給他生命的人已經把他看做了可有可無，既然這樣，他願意為了愛護他的人付出一切。

那個聲音頓了頓，稍後道：「那好，我跟你打賭，你一定會和我簽訂契約在10個小時之內。」

什麼？陽空一愣，他的心理有了不祥的預感，好像一直以來他堅持的某樣東西消息不見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那個奇怪的人已經自顧自解開了時間靜止。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世界由靜止變成動態，就如同由死到生一般的震撼。冉冉升起的恆星如同從睡夢中驚醒了，再一次踏著優雅地步伐往上邁進，它身邊被映紅了的雲彩緩緩飄動，士兵們站得筆直，眼神中卻流露出幸災樂禍的光芒，而且越來越濃，軍官的武器泛著寒光舉起，正要向他劈下。

就在這時，軍官的動作再一次定格，這次不是由於時間的靜止，而是由於他的驚訝，他獃獃的看著陽空的背後，滿臉不可置信，手中的武器就這樣停在空中，再也無法劈下來。

陽空轉過身，他的表情瞬間和軍官一樣了，那是什麼？

一個白色的巨大漩渦順著英雄之路向他們飛過來，漩渦所到之處，全都被碾成碎片，待它離開之後，碎片又全部恢復成本來的樣子，碾碎恢復，碾碎恢復，如此循環，漩渦裡面的能量讓人心驚膽戰，偏偏這個漩渦的速度極快，僅僅幾秒鐘就來到了陽空的面前，陽空仰著頭，這才發現這個漩渦比身邊的那座百層高樓都要高。

在漩渦的中心緩緩打開了一個黑洞，陽空的身體緩緩飛起，在他和士兵們反應過來之前，整個陽空已經被這個巨大的漩渦吞噬掉了。

幸好，這群士兵的素質頗高，很快反應過來，沖著漩渦的中心集中攻擊，然而他們的攻擊對於這個漩渦來說實在是不痛不癢。

軍官皺著眉頭看了一會這個白色的巨大漩渦，一聲令下制止道：「都給我住手！」

然後恭恭敬敬對著漩渦行了一禮，問候道：「夫人，您怎麼來了？」

那個漩渦裡面傳來陽烈妻子高貴而矜持的聲音：「彭斯，賣我個面子，陽空我要帶走。」

彭斯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他冷聲道：「夫人，您知道的，您的兒子犯下了彌天大罪，是族長親自下的□□，您這樣讓屬下很為難。」

「你回去只要跟族長說是我帶走了陽空就行，其他的不需要多說。」

「這……」

「你別忘了我還有另一個兒子，他將是陽家未來的族長，等他將來做了族長，你卻殺了他的親哥哥，即使他的親哥哥是個廢物，我相信我的兒子也不會放過你的。」

彭斯細細一想，臉上有了頓悟的表情，也許他已經不是絕對服從上級的軍人了，長年累月的侍從工作改變了他忠誠的尺度，對著白色的巨大漩渦恭敬道：「我會回去跟族長如實稟告的。」

話音剛落，漩渦便開始了急速的旋轉，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消失不見，沒人知道它去了哪裡……

陽空在漩渦內被轉得頭暈目眩，鼻間聞到了淡淡的香氣，很快就睡了過去，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也已經離開了烈焰城。頭頂之上沒有藍色的氧氣膜，想必這裡已經不是烈焰城所在的星球了。

「你醒了！」陽蓉道，大波浪發高高盤起，身著星際最著名設計師設計的玫紅色連衣裙，身材窈窕，像是十八歲的少女，她背對著陽空，說話期間，她將手上的紅茶放在了旁邊，尾指微微翹起，始終沒有回過頭看他一眼。

陽空已經習慣了她的冷漠，雖然陽蓉是他的母親，可是實際上一年下來，他見她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她對待他和別人對待他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冷冷的，帶著厭惡的神色。

他點了點頭，對著她的背影行了一個貴族禮，恭敬道：「母親，好久不見了。」

陽蓉微微側了一下臉，從後面可以看到她白皙細膩的皮膚，她的口氣裡帶了一些不滿：「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見到你，哪怕你是我的兒子。」

在陽蓉的心裡，如果說她的榮耀都是第二個兒子給予的，那麼她的恥辱就是第一個兒子給予的。

如果沒有陽空，她就不會被人誣陷不貞，她就不會成為下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她就不會在和闊太太們聊天時，一聽到別人提起她的大兒子就會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些事情將是她一生的恥辱，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忘記。

陽空又怎麼會不懂陽蓉的心思呢。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下，也許是這個星球的特色，地面的草都是暗紅色的，如血一樣的顏色，當風吹起時，草會隨著風搖擺，遠遠看去就像是血海在翻滾，看久了這樣的景色，就好像自己的生命也會隨著它的搖擺而漸漸消逝。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的生命真的在這一刻消失了，面前這個身為母親的人會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從小到大他都在想這個問題，因為在很小的時候他看過一次母親的眼淚，那是弟弟整整病了三天也不見好轉，一直衣不解帶照看他的母親為他流的眼淚。

所以從小到大他一直有個夢想，那就是得到母親的眼淚，哪怕一滴也好，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都是兒子，得到的母愛卻差了那麼多，僅僅只是因為他沒有異能嗎？

「對不起，讓您再見到我了。」陽空道。

陽蓉皺著眉頭，目光里是滿滿的嫌惡，她站了起來，看著血色的天和暗紅色的大地：「這個星球是陽家兩百年前找到的一處荒星，這兩百年來陽家派了無數的人來這裡探測，每次回去的人數總是總人數的一半，不管派了多少人來這裡探測，結果總是不變的，由於回去的人什麼都沒看見，所以我們也無法得知這個荒星之上有什麼危險，陽家決定要放棄這個星球了，我和你的父親商量了一下，讓你以後就住在這個星球上，只要你不往深處走就不會有危險，今後你就不要回烈焰了，回去也是恥辱。」

陽空看了看四周，用審視的目光看了看這個讓人感覺壓抑的星球，他嘴角帶著苦笑，其實一早來到這個星球他就應該知道了，他要被放逐了，家族不要他了，也許在他的家族眼中，他這樣的一個廢物能夠得到一個星球該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當然對於他來說也是不錯的，至少他自由了，至少他今後不用看別人嘲笑的目光，至少他以後不用再面對冷漠的親人。

「我的父親，他知道真相了嗎？」陽空問道。

「你是指什麼？」

「是我弟弟打破了真焰，我是為了救弟弟，才給他頂罪的。」

陽蓉頓了一下，皺起眉頭道：「是的，他已經知道了，並且我是在你弟弟的請求下和你父親的命令下，來救你的，為了感謝他們對你的恩情，希望你不要離開這顆星球。」

聽了陽蓉的話，陽空的臉變得煞白。

恩情？什麼恩情？

明明就不是他的錯，為什麼在母親口中，他反而要感恩戴德？

他難道不是無辜的嗎？即使有人該被判罪，那個人也該是他的弟弟！

陽空無力地爭辯道：「母親，不是我的錯。」

陽蓉目光一凜，手裡的高腳杯向後拋去，一下子砸到了陽空的頭上，紅色的葡萄酒如鮮血一樣順著他的腦袋流了下來。

陽空哭了。跪在地上捂著被砸到的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啜泣。

陽蓉轉過身來，看著親生兒子的哭泣的樣子絲毫沒有憐愛，眼神里反而充滿了怨毒，一字一句道：「你給我聽好了，你弟弟打破真焰的事情，絕對不能再有第五個人知道，如果有第五個人知道了這件事，你也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