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亡的少年（三）

陽蓉走了，陽空還在哭，紅色的野草在風中曼妙起舞，陽空的哭聲反而成了它們舞蹈的伴唱。

據說地獄之中的曼珠沙華就應該伴隨著哭聲起舞。

一個輕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嘆息：「蠢貨。」

陽空抬起頭用帶著淚水的眼睛看了看四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陣歌聲，開始的時候，歌聲輕飄飄的，到了後面才有些歡快。歌聲很有感染力，歡快的因子如同一個個小天使，偷偷進入了陽空的耳朵，陽空的啜泣聲不自覺小了很多。

這首歌十分奇怪，如果不仔細聽，就會聽了前面聽不到後面，但是如果仔細聽，就會發現，歌詞不是星際通用的語言，陽空聽不懂這首歌唱了什麼。

按照曲調，應該是一首童謠，任何一個人想要學唱這首歌，都可以很快唱出來。即便是聽不懂歌詞，還是讓人感覺自己躺在了雲端之上，順著白雲輕飄飄忽上忽下，怡然自得。

陽空整個身心都沉浸在了歌聲裡面，意識漸漸遠去，彷彿在風中飄蕩著，他閉著眼睛，不在乎要飄多久，也不在乎要飄到那裡去，甚至想，如果可以一輩子就這樣飄著，那該多好？

不知過了多久，陽空的耳邊響起了陣陣熟悉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面前的景象變成了他家裡花園的景象，因為花園經常需要接待客人，家裡人不許他來花園玩，以免遇到了客人，被客人問東問西，所以他總是偷偷跑過來，和往常一樣，他躲在亭子之下，偷看周圍的風景。

剛剛的一切都是夢嗎？真焰沒有被打破，他沒有被流放在荒島上，而他的家人也沒有派人去殺他。

一個少年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二少，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跟你哥那個廢物玩，他那種人要是在我們家，早就送出去了。」

陽空微微一愣，說的是他！二少是指他的弟弟。

他弟弟熟悉的聲音回答道：陽空？那個廢物，我們陽家給他一口糧吃就對得起他了。」

「我對他好那是父親要求的，要不然我才懶得跟他說話。」

「那種廢物光是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讓我感覺噁心。」

陽空全身上下冰涼冰涼，他還記得這是他弟弟十歲生日那天，他弟弟的朋友來給他慶祝生日，而陽空也想為弟弟慶祝，父母卻怕嫌陽空丟人，不讓陽空去為弟弟慶祝，然後陽空為了給弟弟慶祝生日，所以偷偷躲在了亭子下面，想著突然出現，給弟弟一個驚喜，卻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段真心話。

那天陽空一個人躲在亭子下面一直沒有出來，他害怕面對這個沒人關心他的世界，一直到亭子下面的水漲了起來，蔓延過他的膝蓋，他在下面凍得瑟瑟發抖。

而他弟弟那天玩的很開心，直到晚上去陽空房間找陽空的時候才發現陽空不見了。

最後陽空得救了，不吃不喝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管誰來找他，哪怕是弟弟受罰，他都無動於衷，後來是父親找了一個什麼記憶異能者把他這段記憶封印了，現在看到了同樣的場景，他的心猛然一動，為什麼父親會封印他的這段記憶？

眼前變得一片漆黑，陽空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弟弟的話中，他緊緊捂住自己心臟的位置，裡面傳出清晰的疼痛感。

當光明再次來臨，陽空眼前的景象不是他熟悉的樣子，但他卻可以確定，這裡是陽家。

父親，母親，弟弟，還有……真焰。

陽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是真焰，他就是死也不會忘記真焰的模樣的。就是因為它，他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父親緩緩沉聲道：「時間到了這件事我們已經計劃了好多年，那個廢物也該高興自己終於派上用場了。」

「父親，我還是有點擔心，那個預言說的，真焰裡面的惡魔，如果是真的，那該怎麼辦？」弟弟問道。

母親溫柔地將弟弟抱在懷裡，弟弟長的已經比她高了，甚至比陽空還高，她只好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肩膀。

父親眼中精光一閃：「如果是真的，你這個陽家第一天才就殺了惡魔，我們養了那個廢物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刻，讓這個廢物在你前面為你擋著，即使是強大的異能者來也不怕，那個廢物恐怕直到有一天受盡了折磨，被人活生生解剖掉之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又是一黑，陽空卻是已經明白了什麼，這些景象是惡魔故意放給他看的，見過的，沒見過的，他知道，那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想要確認。

「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說我的弟弟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為的是讓我給他頂罪，可是他怎麼會知道自己能打破真焰，他可是從小就對我好。」

陽空的眸子猛然一震，他的心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不自覺吼了出來。他感到自己內心有什麼東西惡魔用匕首一點一點剜了出來，黑暗的情緒在裡面暴動。

一轉眼，他又回到了這個紅色的荒星上面。

猛然，他跪了下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他自顧自問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一縷一縷的黑絲順著陽空的耳朵進入他的身體，很快，陽空的整個額頭都被黑氣覆蓋，如果有人遠遠看過來，定會察覺出其中的詭異，而陽空卻沒有注意到。

「你聽說過真焰的傳說嗎？」惡魔嚴肅地問道。

真焰的由來對於陽家人來說還是比較熟悉的，它是一個花瓶式樣的寶物，是某位先祖在地球的大海中撈出來的，那個時候地球還沒有被完全破壞，陽家也還都沒異能，後來真焰在太空中自發形成了保護膜保護了整個陽家，從那以後真焰就變成了陽家的傳家寶，有一代先祖與異能者為真焰預言，那位未來異能者道：「真焰之中有一個生命體，這個生命體將無限增強宿主的能力，但是千萬不要打破真焰，不然惡魔……惡魔……」

那位未來異能者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吐血身亡了，沒有任何徵兆，從此以後，星際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像那位異能者那麼強大的未來異能，也就再也沒有人為真焰預言。星際便開始傳說，真焰之中有無盡的力量，然而打破真焰的那個人會遭到惡魔的控制，除非他可以將惡魔殺死，不然他將會變成惡魔。

所以沒有人敢打破真焰，即使都知道打破真焰的那個人可能成為星際最強者。

難道說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弟弟打破真焰，真焰的力量將會被弟弟吸收，而陽空這個廢物垃圾替他弟弟擋了災受了難，所有人都知道是陽空打破了真焰，那些大勢力會牟足了勁兒去尋找陽空，而陽空的那個天才弟弟則會安安靜靜修鍊，等世人發現他們找錯了人，他也已經成了星際之王。所以陽空不能死，如果他死了，他還怎麼成為他弟弟的擋箭牌。

誰會相信陽家的鬼話，他們怎麼捨得殺掉陽空，陽空肯定被他們藏起來了，哪怕陽空是個廢物，他身上的神秘力量恐怕也足夠讓他成為最強者！

誰會可憐一個廢物，陽空不但自身是個廢物，內心還脆弱不堪，別人對他好一點，他居然就被人利用到死，可笑至極。

誰讓他生在陽家，誰讓他是個廢物，誰讓他渴望那些人冷冰冰的感情，活該被人榨乾了最後一絲價值死在陌生的星球，還有可能被人帶走解剖掉。

這個實力為尊的冷酷世界，為了得到力量，解剖一個少年算什麼？那些實力強大的異能者經常會因為一時的開心當街將一個普通人剁成肉醬。

「他們……他們留下我的目的是為了讓我當替死鬼和擋箭牌？」陽空發顫著問道，隨後他好像瘋了一般大叫：「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怎麼可以這麼欺騙我。」

陽空臉色變得蒼白，他的胸口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破碎，他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只為了成就弟弟的力量，就可以隨隨便便犧牲他，甚至不需要跟他說一聲嗎？

他這種沒有異能的廢物，像陽家這種大家族，如果出現沒有異能的子弟，早就送出去給窮人養了。他本來以為家人沒有將他送走是因為他是族長的兒子，所以哪怕父母對他冷冷的，他仍舊懷著一顆感恩的心，若是沒有父母，他就不會過現在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現在想想，哪裡是這麼回事，這一切恐怕都是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刻就決定好了的，他的存在只是一場陰謀。那麼他在陽家生活的這十八年到底算是什麼？

一種被侮辱的感覺油然而生，被最親近的人當成爬蟲，被他唯一擁有的親人狠狠欺騙。

他要報仇！他要報仇！他要報仇！

此時此刻陽空的內心回蕩著這四個字。如果那些人想就這樣拋棄掉他，那他就要最殘忍的方式折磨他們，殺死他們。

哪怕讓他背上永世的罪名，他也要那些人後悔莫及。

「惡魔先生，我們簽訂契約吧。」

惡魔的聲音帶了點慵懶，好像早就已經預知了事情的結果：「就這麼決定了？還不到10個小時呢」

「是的，我要成為星際之王，我要讓他們看看他們最瞧不起的兒子是怎麼把讓他們驕傲的兒子踩在腳底下的。」陽空一字一頓道，他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

「奧？你想清楚了？這個契約一旦簽訂，你將不可能再成為一個單純而善良的人，你將流浪在*和貪婪的邊緣，你將為了力量追求一生，你到最後恐怕會沉淪於黑暗之中，不能自拔，哪怕是你所深愛的人，也會被你深深傷害，你確定嗎？」惡魔道。

與此同時，陽空額頭周圍的黑氣逐漸消散。

陽空握緊了自己的手，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已經想清楚了，請跟我簽訂契約，我要成為星際之王！」

這時候，他抬起頭，彷彿看見了一雙黑色的羽翼張開在天空中，耳邊響起神聖的詩歌吟誦，朦朧中，一個低沉而邪魅的聲音道：「那麼契約成立，我叫魔羽，記住我的名字，宿者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