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皇后病重
翌日上午,皇室眾人再度齊聚立政殿,笑看李厥帶著新婦安氏前來拜見帝后,同時正式認親。秦皇后靠著隱囊,扶著李徽與長寧郡主半坐起來,以溫柔的目光打量著李厥與安氏:「別跪著了,起來罷。」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氣色顯得格外不錯,枯槁的病容也彷彿恢復了許多,雙眸越發顯得清明通透。
李厥與安氏再度行了稽首大禮,方起身接著拜見其他長輩。聖人坐在病榻邊,望著此情此景,亦是撫須微笑起來。然而,他的目光在兒子們身上掠過的時候,卻並未發現李嵩,不由得抬了抬眉頭。
李徽離得近,發現自家祖父的神情變幻,亦是回首瞧過去:大世父李嵩莫不是還在別院中醉生夢死罷?唯一的嫡子的婚禮不出面,認親也不出現,竟像是此事與他毫無干係似的。誰不知道他的腿其實傷得並不算重?如今早該痊癒了。更何況,便是腿腳再不方便,坐著檐子來去也使得,當年不就是如此么?
就在李徽以為,聖人必定要問一問李嵩的行蹤時——下一瞬,聖人的神情便恢復了平常的模樣,笑著對秦皇后道:「兒孫們都成家了,瞧著就讓人覺得歡喜。這樣的喜慶之事,若是每個月都能辦一場,那便再好不過。」說著,他睨了李徽一眼:「阿徽和阿璟的婚事也該著緊些,明年就辦你們的婚事!然後便是玔娘(宣城縣主)和環娘(信安縣主)。再過幾年,悅娘也長大了,再給她好好物色一個夫婿。」
明年?明年他虛歲才十五,未免太早了些。李徽忙道:「祖父,孫兒已經想過了,定要先立業后成家。」李璟也迫不及待地跟著道:「祖父,孫兒還想自在幾年呢。兄長們十五六歲成婚,孫兒都覺得太早。不如,祖父給孫兒加冠賜字之後,孫兒再大婚也不遲!」
「加冠賜字?提前加冠賜字也未嘗不可,過兩天就給你舉行冠禮。」聖人呵呵大笑。
秦皇后也笑著抿唇道:「一提到娶親,他們二人就一付恨不得躲得遠遠的模樣。罷了罷了,還是兩個孩子呢。等他們再大些,再說婚事也不遲。不過,如今可先相看起來,免得那些好人家的小娘子都被別人先定下了。」
王氏與閻氏立即齊聲答應下來。這個道:「權當帶他們多走一走,說不得哪一日便相中了呢。」另一個也道:「可不能讓他們像上回牡丹苑宴飲那樣,悄悄地走了。他還振振有詞,說是芙蓉宴更為難得,結果連甲第狀頭究竟長什麼模樣都沒仔細瞧,也不知忙什麼去了。」
杜氏掩唇笑道:「他們到底年紀還小,便是長輩為他們計長遠,也暫且不明白長輩的苦心。不過,說到大喜之事,不是還有一樁近在眼前么?茜娘前些時日就已經定了人家,如今陸陸續續過了禮,正在商議好日子呢。」
聽得自己的名字,李茜娘紅著臉垂下眼,彷彿羞澀至極,依稀仍然像是當初那位青澀少女。李徽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長寧郡主則輕哼了一聲,連看也不想再看。
他們都知道,李茜娘定的人家是一個已經沒落的小世族,官職低微但家中十分富貴。就等著藉助她的縣主身份攀附郇國公李厥,力圖東山再起。地位中等的人家更加敏銳謹慎,憂心娶了她得不到該有的回報,更可能會惹來禍患。而高官世族則完全瞧不上這位黔州長大的縣主,更何況她是廢太子所出的庶女。
聽說李茜娘擇來擇去,似乎頗為不滿自己只有這種沒落世族可選。然而,蘇氏卻認為,這已經是她最好的歸宿。否則,她便只能跟著他們回黔州再擇婿嫁人。於是,捨不得長安的富貴生活的她不得不接受現實。大概是心中積存了怨懟,又嫉妒長寧身為太子之女的身份,所以昨日才做出了那般愚蠢之事罷。
當然,李徽與長寧郡主不可能同情她。這種認不清自己身份的人,無論落到什麼樣的下場,也是她應得的。
經杜氏提醒,聖人彷彿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正當婚齡的庶孫女。他與秦皇后對李茜娘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畢竟她生母卑微,不過是蘇氏瞧著她可憐才抱養在身邊。而且,兩位老人看人的眼光何其精準,一眼便能辨出她竭力隱藏的諸多情緒,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樣的脾性。長子如此已經足以令人心酸無奈了,還出了個同樣脾性的孫女,他們又如何喜歡得起來?
「既然已經說定了人家,就早些將婚事辦了。」聖人道,回首看向似乎有些疲憊的秦皇后,隨口又道,「那就給茜娘封個宜川縣主罷。好了,梓童似是有些累了,你們都趕緊散了,讓她好好歇息。」
不經意間,李徽瞧見李茜娘眼中透著怨懟的目光掃了過來,彷彿是恨聖人如此漫不經心。他毫不示弱地怒瞪了回去:祖父親口封了縣主,心裡不感激不說,竟然還敢心生怨恨?如此不孝的東西,真想親自替祖父抽她幾十鞭。
李茜娘咬著嘴唇,跪地拜謝,而後便垂著首跟在蘇氏身後走了出去。長寧郡主挽著杜氏的手臂,輕輕地搖了搖。杜氏安撫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回首有些擔憂地看了秦皇后一眼,吩咐宮人趕緊將太醫院的幾位太醫都請過來。
認親既然已經結束,郎君們便離開了立政殿,唯有女眷們依然留在外間。聖人逗留了一段時間后,吩咐兒媳們好生侍疾,便去了兩儀殿處理政務。不多時,又有宮中的妃嬪們前來問安。除去早逝的韋貴妃之外,楊德妃、王賢妃與燕淑妃都過來了,更有近些年頗為受寵的一些年輕的昭儀、婕妤也前來侍疾。
立政殿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後宮妃嬪、太子妃、親王妃、公主,這些在大唐地位高貴的女人,都守候著那位凌駕於她們之上的女子。有人真心期盼她能儘快好起來,也有人悄悄地希望她會逝去。諸多心思,在言語與笑容中交鋒,不但身處其中的人覺得累,連看著的人都覺得累。
李徽索性帶著長寧郡主去立政殿外練習射箭,李璟並未立即離開,也跟了過去。宣城縣主、信安縣主以及周家兄弟、秦家兄妹紛紛去湊熱鬧。唯有李茜娘,思來想去只能恨恨地坐在原地,作出乖巧之狀聽周圍長輩的談笑。
這時候,正在太醫院留守的幾位太醫都趕了過來。近些時日秦皇后的病體似乎有所好轉,他們便只每日早中晚各請一次平安脈,偶爾換一換對症的藥方。如今杜氏命人傳喚,他們來不及多想,立即匆匆而至。仔細替正在沉睡的秦皇后診脈后,幾人相顧而大驚,拜倒在太子妃杜氏面前。
杜氏怔了怔,笑容瞬間便褪盡,臉上只留下蒼白之態:「……便是竭盡所能,也救不得?」
「殿下恕罪,皇後殿下已是油盡燈枯之相……臣等無能為力。」
許是見到了李泰一家與李嵩一家,又親眼看到李厥成家立業,心中終於放下了沉沉的重擔。秦皇后在睡著之後,便再也未能醒過來,病勢變得沉重至極。
聖人聞訊之後,怔怔地立了起來,連身前的御案都翻倒在地亦是一無所覺。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與重臣們議政,猛然沖了出去,在下台階的時候,甚至險些踏空摔倒在地。
「阿爺!」太子李昆緊跟在他身後,立刻伸手攙扶他,父子兩人差點摔成一團。
聖人站穩身體之後,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繼續往立政殿疾走而去。越王李衡就跟在後頭,而秦皇后之胞弟吳國公秦安也毫不猶豫地大步隨行。當他們來到立政殿時,外間已經響起了極輕的哭泣之聲,幾乎所有女眷都紅腫著眼睛,難掩悲傷驚惶之色。
聖人掃了她們一眼,便望見兩個正哭得梨花帶雨的年輕嬪妃,立即滿是厭惡地喊道:「哭哭啼啼的作甚!驚擾了梓童安眠,朕統統給你們治罪!!還不將她們都趕出去,別在這裡待著!德妃、賢妃、淑妃,你們都回宮去,沒事別往立政殿中來折騰!」
在兒孫們面前,聖人幾乎從未如此暴怒過,女眷們更是不曾見過他這般盛怒的模樣。一時間,眾人都有些嚇住了,性情怯弱者甚至瑟瑟發抖起來。楊德妃等嬪妃立即行禮告退,殿中頓時顯得寬敞許多。聖人也不再理會剩下的人,轉身便繞過屏風,去了內間。
一群年幼的孫兒孫女都跪坐在病榻邊,靜靜地陪著秦皇后。聖人見狀,神色微微鬆了松,坐到榻前,輕輕地握住秦皇后枯瘦的手。他並未盤問太醫,甚至並未再說什麼話,只是安靜地坐著,素來高大的身體忽然顯得有些佝僂,彷彿瞬間便老了好些年歲。
杜氏悄悄地給孩子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都輕輕地退到外間歇息。內間之中,唯獨留下李昆兄弟、清河公主姊妹,繼續守候著重病的母親與年老的父親。
一時間,立政殿內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落針可聞。眾人不敢哭泣,更不敢交談,彷彿每個人臉上都蒙了陰影。
長寧郡主一直獃獃地,似乎不敢相信現實。李徽牽著她的手,心中也無比難受。雖然他與秦皇后不過相處了幾個月,但祖孫之間的感情卻是與日俱增。對這位睿智的祖母,他不但覺得敬佩,而且十分孺慕。原本以為,他能一直陪伴著她,卻不想這樣的時日竟然如此短暫。
在沉重得幾乎難以呼吸的氣氛中,蘇氏將李厥帶了出去。母子二人在立政殿前停下,蘇氏低聲道:「阿家病重,太醫都已經束手無策。趕緊去別院將你阿爺接過來……至少……至少要讓他見阿家最後一面……」
李厥鄭重地點點頭:「阿娘放心。孩兒一定會求著阿爺趕緊入宮!」
蘇氏卻輕輕嘆了口氣,果決地道:「若是哀求他沒有用,無論你用什麼法子,都必須讓他過來!」
李厥微怔,當即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劇情進行到這裡,比較沉重
所以小劇場暫時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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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噠,提前祝大家新春快樂!!明天盡量掉落雙更,給大家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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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劇情好像沒有那麼歡樂了……逗逼的劇情都在前面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