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70.第七十章

夜裡雖有宮禁,但紫宸殿要叫太醫卻瞞不過顧青冪那裡。第二天早上馮嬤嬤一回稟,顧青冪立刻就起來了,紫宸殿叫太醫,肯定是齊衡出了事。

這種時候顧青冪只有擔心,趕到紫宸殿想要見齊衡一面,卻被內侍在門口攔了下來。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攔皇後娘娘的路!」伏波上前劈手就是兩耳光。陛下生病,皇后卻不在身邊,這傳出去讓別人怎麼想!

周有儀聽到動靜從殿內出來,向顧青冪盈盈一禮,「皇後娘娘。」

顧青冪沒想到她已經被毫髮無損地放了出來,還在紫宸殿里。繞開她,徑直往裡面走,「本宮去見陛下。」

周有儀身姿一動,不軟不硬地攔在她面前,微笑道:「皇後娘娘,陛下還沒醒,您還是不要進去打擾為好。」

顧青冪被她頂得氣一窒,強撐著臉色問:「黃清榮呢?紫宸殿的奴才越來越有規矩了,居然連本宮也敢攔!」

「新歡」舊愛相見,兩個都是主子,黃清榮早就龜縮了,躲在殿後裝死。

周有儀聞言一笑,又朝著她屈膝行了個禮,十分謙恭地道:「著實是陛下的旨意,說不見皇後娘娘,奴才們不敢違抗。若是擾了陛下養病,咱們誰也擔待不起。」

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簡直是一巴掌打在顧青冪臉上。身後踏月伏波氣得手指頭都發抖。

顧青冪盯著周有儀看了半晌,冷笑:「幾日不見,德妃長進了不少。」果然是恃寵而驕,還敢拿聖旨來壓她了?

「托娘娘的福。」周有儀仍舊八風不動地半蹲在那裡,擋住她的去路,「還請娘娘體恤奴才們,給奴才們一條活路。」

這是說她敢進一步,就是逼這些人抗旨去死嘍?果然是狠角色,平日不聲不響,一遇到機會就最是難纏。

顧青冪被她逼得火起,可她真要是在這裡和周有儀鬧起來,丟份的還是自己。別人只會說她三番五次被攔在紫宸殿外,已經夠丟臉的了!

「既然陛下睡著,那本宮就不打擾了,等陛下醒了再來探望。」她就不信齊衡真的就狠心絕情到這個份上,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三更天,齊衡終於退了高熱,悠悠轉醒。

睜開眼,一雙白玉般的手正在給自己更換額頭的布巾。纖細的腕子上,套著翠綠的玉鐲。

有那麼一刻,齊衡希望那人是顧青冪。

眼前逐漸清晰,齊衡看清了是周有儀。

見他醒了,周有儀欣喜地掉下眼淚,「陛下終於醒了,真是嚇死臣妾了!」

齊衡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只是怔怔地望著帳頂,問:「皇後來過沒有?」

「沒有……」周有儀咬了咬唇,似是十分忐忑,帶著點不滿輕聲道:「陛下病了這幾天,皇後娘娘一直沒有來床前看過您。」

一側黃清榮聞言,難得瞪大了眼。真沒想到德妃也是這種人!皇後人是來過,可沒有到床前見陛下也是真的。人都叫她給攔在外面了不是?他不確定陛下對皇后的火氣消下去沒有,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橫豎這裡德妃比他大,有她在前面扛著將來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

等齊衡病好的差不多,前朝後宮才得到陛下病了的消息。前朝還好,不過多上幾道請安摺子,後宮的風向卻一下變了,大家都知道了現在住在紫宸殿的人是德妃周有儀。私下裡都悄悄說,皇后大概是要失寵,德妃又抖起來了!

齊衡體質好,病好起來也快,只是被太醫勒令還不能下床,只能坐在榻上,面前支了個小几批閱奏章。

周有儀端著一碗粥走進來,白薇在床前放上綉墩,周有儀坐下,對著齊衡溫柔一笑:「陛下,該用膳了。」

齊衡放下奏章,抬手捏了捏睛明穴,嗯了一聲。黃清榮立刻上前撤掉小几上的筆墨。

周有儀舀了一勺粥,吹涼了喂到齊衡嘴邊,眼中滿是期待。等齊衡吃了一口,並無什麼不悅,她才舒心地笑起來。

齊衡望著她,心中五味陳雜。

周有儀伺候他,不可謂不經心。他的病初愈,脾胃虛弱,太醫交代了飲食清淡,周有儀便天天帶人做各種養生粥,怕他吃著乏味,還挖空心思配了許多精緻可口的小點。

她自從放出來,謹小慎微許多,在這裡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也沒有半點逾矩的地方,就連休息也是回宮人的值房去住,沒有他的首肯,連紫宸殿的榻也不肯沾。

相比之下,他和顧青冪的相處,卻總是他在照顧她、體貼她,她又何時像這樣無微不至地對過自己?現在想來,他真像是個傻瓜。

周有儀看他神色一下就低落下來,有些惴惴地問:「陛下可是吃著不合胃口?想吃什麼臣妾這就命人去做。」

齊衡閉眼靠在大迎枕上,「不用了,朕沒什麼胃口,拿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是……」周有儀有些失落,到底忍住了,笑了笑,屈膝告退。

她大概還是盼著自己能同她說幾句軟話的。可他現在早已沒有了那種哄女人高興的心情。他也沒必要再去迎合討好任何一個女人。他是皇帝,本就該所有人都圍著他轉,像周有儀那樣以他為天,小心地琢磨他的喜怒哀樂。何必再用一顆心去讓人剮得鮮血淋漓!

他現在就像個刺蝟,早就在心裡將自己團成了一團。

齊衡睜開眼睛,又從床邊拿起奏章看起來。

***

齊衡不見她,顧青冪也不能坐以待斃。想到從前兩人傳書的日子,鼻尖酸得幾乎握不住筆。

紙條上墨跡被眼淚洇開了好幾處,顧青冪將紙團了又寫,寫了又團,好不容易才將經過簡略地寫下來。還寫明她會備下薄酒,請齊衡給她一個機會詳談。

馮嬤嬤悄悄為她買通了御前的人,仍是從前替她傳過書信的何必寧。何必寧這小子是上回嘗到了甜頭,也盼著陛下能因為這一張字條回心轉意,那他就是兩人破鏡重圓的大功臣,就答應替她再偷偷傳上一回。

將紙條交給何必寧藏好,顧青冪囑咐他務必避著德妃。

何必寧平日不在齊衡面前伺候,要進殿也要找個由頭,只能借著送奏章的時候將紙條悄悄壓在托盤下面。

誰知剛送到寢殿門口就被攔了下來,德妃的侍女白薇帶著人上前將東西都接了過去,「公公辛苦了,我們娘娘正在裡面,這個我送進去就好了。」

這話聽著十分曖昧,皇帝和妃嬪在一起的時候,不是誰都能進去看的。偏偏陛下現在只能在榻上看摺子。何必寧只得把托盤交出去,「姑娘拿好了!按理說這東西離了我的手就是砍頭的罪過!」

白薇連連笑道:「放心吧,要是出了什麼差池,我們不得陪著你一起死?」

等這邊人一走,周有儀就從簾幕後走了出來,她如今對齊衡的吃用把持得很緊,除非黃清榮親自拿來,別的東西到了這裡都要翻檢,就是怕有人渾水摸魚。誰知這次果然叫她翻出一張紙條來。

周有儀打開看完,笑了笑,揚起紙條就著一旁的燭火就地燒成了灰。

自從被關到角樓里,她早就沒有退路了。如今放出來,自然也不會給別人留下任何生路。後宮的地位,陛下這個人,都值得她拼盡全力去爭一爭!

***

桌上的菜熱了又涼,顧青冪坐在桌邊,捧著肚子發怔。外面天已經黑了,遠遠傳來各宮落鎖的聲音。陛下是不會來了。

何必寧說紙條已經送進去了,可是陛下看沒看,看了來不來,他也說不準。如今看來,陛下就算看了也是不準備來的了。

整個清寧殿安靜森冷,冷得人手腳發涼。就連紅燭滴蠟,此時看到眼裡也像流不盡的眼淚。這宮裡留下過多少歡聲笑語,現在想來竟然恍如隔世。他的誤會她可以解釋的,他曾經是那麼相信她的,可為什麼如今說不信就不信了?這男人的心啊,也不比海淺多少。

沒有了她,他還有德妃、淑妃、還有整個後宮的女人圍在他身邊。可她沒有了他,整個心裡就空落落的,像是生生被人剜去了一塊。

顧青冪心酸地想流淚,想起孩子又生生忍住了,眼淚包在眼眶裡,笑得比哭還難看。

秋心實在看不下去,拿起碗筷塞到她手裡,「娘娘快吃飯吧,餓肚子對孩子不好!」

現在能勸著她的也就只有孩子了,她們現在天天盼著日子能過得快一點,等孩子生下來陛下一歡喜,也許就能原諒娘娘了。

顧青冪聽話地一口一口扒著飯,秋心夾什麼她都吃,可喉嚨里就像堵上了一樣,山珍海味吃到嘴裡一口也咽不下去,直到最後撐不住全吐出來。

顧青冪捂著肚子,伏在桌子上又哭又笑。是她活該,她以為這輩子遠離齊昊,做個好人,打定主意好好和齊衡過日子,一切就可以從頭來過。結果還不是都一樣?她用心了,愛上了,結果照舊遍體鱗傷。

顧青冪的心逐漸冷下來,肚子的胎兒能感應到她的情緒,這會兒動得格外厲害。顧青冪忙從傷感中回神,擦掉眼淚,站起身安撫地拍了拍。她不是什麼都沒有,她還有孩子!為了孩子,她也不能這麼沮喪下去!

***

陰暗屋子裡,金雀和她丈夫縮在屋角的草堆上凍得瑟瑟發抖。屋裡唯一的光源是開在高牆上的小窗,只有零星的月光合著雪花飄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的鐵鏈被人嘩啦啦打開了,幾個人湧進來,提著燈籠照在兩人臉上。

長久不見光亮讓金雀忍不住眯起了眼,看不清坐在屋子最後面的那人,可她心裡無比亮堂,該來的終於來了。她也終於可以為自己失掉的嗓子、悲慘的餘生討一個公道!

「你是金雀?」燈籠後面有人捏著嗓子問她。

金雀裝作茫然地點點頭,她那個務農的丈夫立刻以一種維護的姿態攔在她面前,「這是俺媳婦,你們要幹啥?」

像金雀這種知道許多秘密還不老實的人,顧夫人鄭氏絕對不會手軟。顧青冪一進宮,鄭氏就騰出手來收拾她了,弄壞了嗓子遠遠賣給莊上的佃戶為妻。

金雀嫌惡地想推開這個老實巴交的農人,可她不能說,等下還要靠他用手語傳話,只能忍下來,心裡的怨恨更甚。

想當初在顧府里,她也是錦衣玉食副小姐一樣長大。顧青冪和魏王好的時候,她還肖想過,王爺那麼芝蘭玉樹的人,將來跟著顧青冪出嫁王府,她說不定也能混上個通房姨娘。可如今,卻變成了啞巴委身給這種下賤噁心的農夫為妻,她心裡怎麼能不氣!所以魏王一派人找上她,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鄭氏,你等著!你當初怎麼惡毒地對我,馬上都會報應到你女兒身上!金雀惡毒地想。

「金雀,等下問你的話,你都要如實回答,如果有半句虛言,你們夫妻就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來人恐嚇說。

金雀拉著她丈夫點頭。

「你當初為什麼會被趕出府?」

金雀張著嘴啊啊叫著,急切地比劃,他丈夫磕磕巴巴地說:「她說,是因為撞破了小姐的好事,才被夫人燙壞嗓子趕出來。」

農夫目不識丁,連現在誰是皇帝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這買來的媳婦是誰家的丫鬟,那些都和他沒關係,只有媳婦是自己的,自然是媳婦說什麼就是什麼。

「什麼好事?」

「她說,是小姐和王爺有姦情……」

「金雀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攀咬貴人!」來人怒斥。

金雀撲通一聲跪下來,因為恨意和激動微微扭曲的臉上涕淚聚下,她一面比劃,一面不住地往地上磕頭,咚咚咚很快就磕出了一片血,惹得她丈夫也不知所措,急著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她說家裡的主子都知道,小姐當初為了拒婚還在家裡上吊,只是瞞著姑爺而已!後來老爺逼著她嫁,她就給姑爺下毒!對,就是中秋節給姑爺下毒,她巴不得姑爺死了,她好去嫁給王爺!我媳婦就是撞破了這件事,才被夫人發落的!」

農夫根據金雀的手勢,顛三倒四地說了一串。他不明白,可有人越聽越心驚,越聽心越寒。

「她是怎麼下毒的?」有個不同於方才的聲音問。

這個聲音低沉好聽,金雀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拉著丈夫比劃了一串,農夫才似懂非懂地說:「是香,她說是下在香里的。回去問一問大夫就知道了。」

那人不說話了,只剩燈籠里蠟燭噼里啪啦地響,整個屋子裡壓抑得人不敢呼吸。就在農夫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坐在黑暗裡的那人終於站起來,開門走了,帶倒了椅子碰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很快屋子裡的人都撤走了,也要將金雀帶出去。金雀一下慌了,死死抱著農夫不肯鬆手,嗷嗷亂叫。

可那些人根本不會可憐她,三兩下就把她扯了起來。最後那人扔了一袋銀子到農夫腳下,說:「這女人跟你沒關係了,忘了今天的事,再去買個媳婦吧。」

「媳婦!」農夫傻傻地追出兩步,握著手裡的錢袋,到底在門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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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請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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