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要不是因為最近急需一筆錢，朋友那邊也借不開，楊書柔也不會時隔十多年來找方父。而讓她意外的是這麼多年來方父居然連手機號碼也不曾換過，依然是當初的那個號碼。

時隔多年未見，方父一如當初並未有什麼大變化，只不過當初那張年輕的臉龐終究沒逃不過時光的蹉跎，開始爬上了皺紋。

剛剛見面確實有點尷尬，不過楊書柔可不是來敘舊的，所以她直接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方父的雙親在幾年前就離世，兩人是相親認識的，結婚的時候房子首付是百分之五十，全部由楊書柔家裡來出，當年楊書柔年紀大了，家裡急的不行，看方父挺老實的也就同意了下來，首付是楊書柔家裡出的，那剩下的一半自然就是由方父分期付款。

不過方父的房貸還沒來得及還完，楊書柔就丟下兩父子和別的男人跑了，自此便銷聲匿跡，即便是楊家人也不清楚她到底去了哪兒。

事實上方父一早就有懷疑楊書柔，只不過因為那會兒他性格也比較木訥，更因為家庭背景原因在楊書柔面前有些自卑，便沒有說通，直到一次正面直擊。而後楊書柔也沒反駁否認，則是直接跟那男人走了。

楊書柔走的太過直接，直接到對於還尚未懂人事的方洺都可以不管不顧直接離開，方父甚至沒辦法用孩子挽留這個人。

後來方洺越長越大，五官漸漸長開，發現長相都隨了楊書柔，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方父開始有了方洺也許不是自己親生孩子的猜測。雖說這個時代醫療技術發達，親不親生做個親子鑒定就可以得知，可方父心中始終沒有勇氣去做這個親子鑒定。

疑惑與猜忌，導致他對方洺的態度日漸冷淡。

方洺兩輩子對於自己的母親都沒什麼概念，對於對方那寥寥無幾的記憶也都只是來自照片上，除了知道名字和長相，其餘的一概不知。

畢竟方洺從來沒有從方父口中提到過楊書柔的事情，就連楊書柔出軌和別的男人跑了的事情也是在一次偶然中從小區樓下八卦大媽的口中得知。

看著迎面走來的人，方洺抿了抿唇，垂著的手逐漸握緊成拳。

方父臉色差勁的快步走著，楊書柔只得踩著高跟鞋小跑才能跟的上對方的速度，穿著連衣裙提著一個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挎包卻緊跟在方父的旁邊，一邊還神色焦急的說著些什麼，那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有踩歪摔倒的跡象。

一眼便看見前方的方洺，耳邊是來自多年未見此時來者不善的前妻的滔滔不絕，方父胸口像是有一股火在燒著，這下看到方洺更是想起對方昨晚一夜未歸的事情，臉色又差了幾分。

「楊書柔！」

黎慧忽然快步上前一把將方父拉過，伸手指著還在喋喋不休的楊書柔就大喊道。被喊了名字的楊書柔愣了下，看向皺著眉頭黑著臉指著她的黎慧，隨即驚訝的張大嘴巴，「原來是你們兩個再婚……！」

接著她的臉色又變了下轉頭重新朝方父看去，神色比剛剛多了幾分傲氣，硬著語氣道：「看來當年你也是半斤八兩嘛，這下就沒什麼好說的，這房子首付是我家出的，當年沒分讓你們白白住了這麼久，現在可不行了！」

「你說什麼！」黎慧臉越發黑了起來。

兩個女人頓時毫不顧形象的在小區里大吵起來，站在後面的方洺和路連看的一愣一愣的，愣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變成了這樣。方洺定定的看著楊書柔，內心一陣說不出的感受。

「你們兩個都住口！」

方父忍無可忍一把將兩個眼看就要打起來的女人拉開怒吼了一聲，這才重新安靜了下來。楊書柔微喘著氣整理了下頭髮，眼神輕蔑的掃了黎慧一眼，重新看向方父。

「要麼把房子還給我，要麼把錢還給我。」

方父聞言怒極反笑，「那我幫你把你那兒子養了這麼大，你怎麼不把這麼多年來的撫養費還給我？」

聽到方父的話楊書柔一愣，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湊巧掃到了不遠處方洺的臉上。

方洺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著楊書柔，見她看過來也不閃躲，就這麼直接的對了上去。

在看見方洺那與自己有著五分相似度的面容時，楊書柔頓時一陣凝噎，她心虛的抿著唇別開視線，不敢去看。

她可以理直氣壯的找方父要房子，可終究對於這個曾經拋下的小孩抱著點點愧疚，儘管這麼多年來也都忘的差不多了，但在這一刻，對上對方淡漠，沒有絲毫情緒的眼睛時，來自內心深處被遺忘的記憶帶著心虛一涌而上。

「對對對！你怎麼不給撫養費啊？」總算是找到了可以反駁的話，黎慧當即毫不猶豫的喊出聲，不屑的看著楊書柔。

聞言楊書柔臉色一變，她惡狠狠的看著黎慧：「我的事你管的著么！」

就在這時，一邊的方父突然大步朝著方洺走去，方洺看著方父黑著臉皺著眉頭站在他面前，「你還有臉回來？」

「誒叔叔，是這樣的，昨晚方洺是借住在我家……」路連見方父來者不善，聽著剛剛那邊爭吵的話也覺得方洺家估計亂的不行，便先一步出聲替方洺解釋，哪知方父只是冷冷的掃了一眼路連。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昨晚在項翊睿那裡呆著？」想到早上他看著項翊睿開著車回家的模樣，聲音又更冷了幾分。

方洺神色微微一變，隨即立馬恢復原狀，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方父，「我沒有住在他家。」反正他打死也不承認，又能怎樣。

然而方父只是冷眼的看著他，「你以為我會信你？」話落，他看向方洺的眼中更加冷了幾分，「從今天開始，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剎那間，方洺臉色頹然一變。

一邊的路連抽了抽嘴角，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手卻忽然被人一抓，他愣了下，抬頭看了一眼旁邊至始至終只說過一句話的人，見他微眯著眼睛，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而則是擔心的看向方洺。

另一邊黎習在聽見方父那句『方洺昨晚在項翊睿那兒』后表情倏然一變，「爸你冷靜點，哥他沒有住在阿睿家，是你誤會了……」

「那正好，方洺啊，你親媽今天在呢，正好乘著這會兒跟你親媽回去吧。」黎習話頓時被走來的黎慧打斷，邊說邊走站定在方父身邊后冷冷的看了一眼方洺后又微微側身看向後邊的楊書柔，眼中儘是不屑，「你不是要錢么，幫你把兒子養到這麼大，這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算來算去，似乎是你還欠錢吧？」

方洺從愣神中恢復過來，他聽著黎慧的那番話，朝著滿臉怒氣又要和黎慧大吵出聲的楊書柔看去，最後視線落在了一聲不吭的方父臉上。

他捏了捏拳頭，開口問：「爸，你一直覺得我不是你親生的么？」方洺面無表情的看著方父，眼中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的直直看著方父，然而換來的卻是方父的沉默。

氣氛在瞬間凝結起來。

「那還用說，你不如趁這個機會問問你那不要臉的媽，你到底是哪個野男人的種！」黎慧眼神帶著幾分嘲笑與不屑，掃過方洺的臉龐，最終定格在臉色微微蒼白的楊書柔臉上。

楊書柔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著黎慧，「你罵誰不要臉！」

「這麼著急對號入座呀，舍你其誰。」黎慧挑著嘴角沖楊書柔翻了個十分不雅的白眼。

方洺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看見方父沉默的那一刻，心還是一寒，他抬眸看向楊書柔，這個對他而言陌生無比的親生母親。對方臉上畫著精緻的妝，衣著時尚得體，儘管年過四十，面容依舊如同三十左右，足以看出對方的保養。

楊書柔對上方洺的目光，動了動唇，什麼也沒能說出來。最後只得轉移話鋒看向方父，重新提起房子的事情，可語氣卻沒了剛剛的底氣。

「房子的事情不可能！」

「你既然要房子，那成，給你房子，你也得把這些年來的撫養費還來！」

方洺冷眼看著面前幾個人的爭吵，只覺得心中一片冰冷，片刻過後，那兩個女人又再一次爭吵了起來。一個是為了房子，一個是為了撫養費，說白了，就是為了錢。

他忽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活得很可笑。

然而就在這會兒，兩人吵著吵著居然直接動手打了起來，黎習和方父早已上前去勸阻，而路連則是有些擔心的看著方洺，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才好。

忽然，小區由遠及近的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再下一刻，一個尖叫聲響起，方洺眯著眼睛站在原地，那來不及剎的摩托朝他奔來，腿在剎那間似乎像是被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當他想要逃離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摔出去的那一刻，方洺忽然頓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