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番外18
那一個放肆喧鬧的傍晚之後,蕭言之都沒能等到第二天天亮,只是去柳府跟蕭仁安幾人共用了晚飯,等到孕婦蕭君夢困得實在支撐不住而酣然睡去后,蕭言之跟裴澤就領著人離開了蘇州。
快馬加鞭回到長安,蕭言之雖然知道徐離善不會把擅自離京的他跟裴澤怎麼樣,可不管是出於君臣之禮還是兄弟之情,蕭言之覺得都該進宮去給徐離善陪個不是。
於是風塵僕僕地回到長安之後,蕭言之和裴澤都沒回武成王府歇一歇,就直接入了宮。
御書房裡,正一個人苦悶地批閱奏摺的徐離善一聽人稟報說蕭言之和裴澤回京且直接進宮來了,那一直憋在心裡的一口氣就直衝腦門。
「叫他們給朕進來!」將手上的奏摺一摔,徐離善還沒看到人就先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御書房門口,「讓人都退下,這裡不需要人伺候了。」
應安立刻領著在御書房裡候著的宮女、太監離開,出門時便告訴蕭言之和裴澤可以進了,還給兩人使了個眼色。
蕭言之會意,給了應安打賞,便與裴澤一前一後地進了御書房,可還沒等走到徐離善面前站住腳,就聽到了徐離善的怒吼。
「你們兩個還知道回來啊?!」
裴澤是覺得自己已經通知了徐離善要離京的事情,雖然是沒等徐離善准許就先走了,可反正徐離善都是要準的,他也沒什麼可心虛的。
可蕭言之就覺得有些對不住徐離善了,畢竟自打徐離善登基以後,他跟裴澤就沒給徐離善辦件正經事兒,好不哦容易跑了趟突厥,還因為戀情曝光了惹得朝堂騷動,連蕭言之都開始覺得徐離善有他們這樣兩個兄弟也是夠倒霉的了。
蕭言之搔搔嘴角,諂笑道:「抱歉抱歉,一時激動,就跑到江南去了。」
徐離善瞪著眼睛吼道:「你說你們兩個都在一起幾年了?彼此是個什麼德行還不清楚嗎?怎麼就還能吵成這樣?剛認識那會兒也沒見你們吵到哪一個離京出走啊!」
蕭言之搔搔嘴角,視線不自覺地飄向斜上方:「以後我盡量剋制。」
「煩死了!」徐離善突然咋舌,而後丟了一道聖旨給蕭言之,「你們兩個看一眼,若沒有異議,明日早朝我便要宣讀了。」
聖旨?為什麼給他們看?
與裴澤對視一眼,蕭言之就展開了聖旨,這一看就嚇了一跳。
「徐離善,你瘋了吧?」說著,蕭言之將聖旨丟給了裴澤。
他跟裴澤在一起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地默認下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徐離善怎麼想著要賜婚了?
「不然怎麼辦?」徐離善瞪著蕭言之道,「你們倆的那個武成王府倒是好了,只要閉門謝客就誰都不能把你們怎麼樣,受累的也就只有要替你們應付眾人的黎安,可我這皇宮裡不能閉門謝客,他們每天早朝都要跟我說一遍,每一本奏摺的末尾都要加上一段催你們成婚的勸說之詞。我成天管著萬民疾苦就已經夠累了,誰有那閑工夫管你們兩個成不成親?」
裴澤看完聖旨后卻只滿意地點了點頭:「恩,不錯。」
蕭言之踢了裴澤一腳,又滿心擔憂地對徐離善說道:「可那些大臣又不是希望他跟我成婚,你這聖旨頒下去,他們不得更鬧騰?」
徐離善撇嘴道:「難得你還知道擔心我。放心吧,剛好你們兩個莫名其妙地一前一後就離京了,我便跟他們說是你不忍武成王辜負天下人,於是黯然離去,但武成王願為你捨棄天下於是追隨而去,多半是不會再回來了。」
「於是……他們就妥協了?」蕭言之抽了抽嘴角。
不會這麼容易吧?
徐離善點點頭,道:「恩,他們就妥協了。比起讓兩個男人結婚這樣違法綱常的事情,那些個賢臣更怕唐國缺少兩個治國之才,尤其這兩個人當中一個領兵打仗無人能敵,一個在外交上的地位無可取代,若是真心替唐國的將來考慮,沒有人會希望失去你們兩個。何況……你們兩個的事情已經在民間傳開了,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但也沒什麼無法挽回的影響。」
雖然他在跟大臣們講述蕭言之和裴澤之間的情感時有些危言聳聽了,可大臣們也大概是被裴澤的擅離職守給嚇到了吧,畢竟在過去的十幾年裡,裴澤從來都是以國事為先,這是他第一次連一句交代都沒有就將國事棄之不顧,可見蕭言之對他來說是比唐國更重要的。明白了這一點,怕就沒人敢挑戰裴澤的選擇了。
「可是……」蕭言之還是有所顧慮,然而裴澤卻並沒有讓他把這顧慮說出口。
伸出手臂勾住蕭言之的脖子勒住,裴澤沉聲道:「他說可以就可以,你擔心什麼?」
就算是沒有當帝王的經驗,徐離善可也曾經是個將軍,斷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還是說你對這樁婚事有什麼異議?」裴澤目光灼灼地看著蕭言之。
蕭言之轉頭與裴澤對視,半晌后突然道:「恩,我有。」
話音落,裴澤的臉色登時就冷了下去,徐離善也是給嚇得有些驚慌。
展顏一笑,蕭言之又道:「是你嫁我還是我嫁你?」
聞言,裴澤和徐離善齊齊白了蕭言之一眼。
第二日,裴澤一早神清氣爽地就上朝去了,沒有賴床,也沒用人催,甚至連臉色都堪稱春風得意。
入了宮,上了朝,比往常更加認真地參與了日常政務的討論,裴澤就喜滋滋地接了賜婚的聖旨。
退朝時,裴澤就被滿朝文武給圍住了。若是平日,裴澤一定是以逼人的氣勢將這些人逼退,而後迅速抽身,可今日裴澤卻和善許多,甚至還一臉期待地看著大臣們,搞得大臣們不得不硬著頭皮皮笑肉不笑地送上祝福,只是那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賀詞依舊是怎麼聽怎麼彆扭,但見裴澤聽得高興,大臣們便也忍了。
回到武成王府,裴澤就抓著蕭言之去了後院的花園,抱著蕭言之坐在亭子里,反覆研讀那一道只有寥寥百字的聖旨,臉上笑容不止,引得蕭言之止不住地翻白眼。
終於是忍不住了,蕭言之突然抽走裴澤手上的聖旨:「你笑得好煩人!」
他從來都不知道裴澤是這麼愛笑的人,他都盯著哪一道聖旨傻笑半個時辰了!
「別鬧,」裴澤拿回聖旨,「我還沒看完呢。」
聞言,蕭言之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那你自己在這兒看吧,我去找春月姐。」
說著,蕭言之就在裴澤的腳背上猛踩一腳,成裴澤吃痛鬆開手的空檔站起來就一溜煙兒地跑走了。
裴澤疼得惡狠狠地瞪著蕭言之的背影,可轉眼就又笑了起來,重新靠著亭里的柱子坐好,笑眯眯地讀著聖旨。
原以為他跟言之就只能這樣半吊子地過一輩子,言之從不在意這些俗禮,興許會覺得無所謂,可他真的很想給言之一個名分,雖然這樣的名分對男人來說似乎有些可笑,可既然相愛,到底還是想名正言順地在一起,想要更坦然、更理直氣壯。
再看看那道聖旨,裴澤突然對徐離善生出了那麼一丁點兒的愧疚之心。
在此之前,他對徐離善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兒冷淡、有那麼一點兒過分了……恩,日後補償吧。
另一邊,跑走的蕭言之原本是要去找蕭春月的,可半路上碰見了黎安,見黎安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正專註地看著哪裡,蕭言之便悄悄走到了黎安的身後,順著黎安的視線看去,便發現黎安正在看的人是蕭春月。
蕭言之的眼神一閃,抬手拍了一下黎安的肩膀。
黎安打了個激靈,轉頭看向蕭言之時還有些茫然。
「公子。」整理好心情和表情,黎安向蕭言之躬身行禮。
睨了眼遠處的蕭春月,蕭言之道:「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黎安一怔,而後點了點頭。
帶著黎安拐到少有人經過的小路上,蕭言之才開口問道:「你跟春月姐之間發生什麼事了?」
他走時這兩個人還好好的,看黎安那模樣也是打算追求春月姐的,可怎麼等到他回來,這兩個人就好像是剛認識似的,在府里碰了面也只是相互頷首打個招呼,而後就都匆匆走過,連句話都不說。
黎安苦笑一聲,道:「辜負了公子的期待,屬下似乎搞砸了。」
「怎麼回事?」蕭言之蹙眉。
黎安這才將蕭言之不在的這些時日發生過什麼與蕭言之說了一遍,蕭言之聽后愣了半晌,最終也只能長嘆一聲。
「仁安他們三個因為是我教養出來的,所以行事作風多半像我,可姐姐如今的堅強並不是出自本性的堅強,她只是經歷過太多的苦難,因而能夠熟練地應對苦難罷了。」
黎安垂頭道:「屬下明白,只是明白得有些晚了。」
他原以為堅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再稍微強硬地逼蕭春月一下,蕭春月就會有勇氣邁出這一步,但他沒想到蕭春月竟是直接縮回去了,如今的狀況倒還不如兩個人互相都不知道心意的時候。
「罷了,大概也是有緣無分吧。」蕭言之拍了拍黎安的肩膀,「你去忙吧。」
他沒辦法勸說黎安再試著去追求春月姐,也無法開導春月姐主動推倒心裡的高牆去勇敢地面對可能存在的傷害,感情的事,旁人最是說不得。
背對著蕭言之,黎安突然高聲道:「公子,我會等她。」
蕭言之的腳步頓住,轉身狐疑地看著黎安的背影:「你等她?」
「我會等她,」黎安轉過身來,目光堅定地看著蕭言之,「若現在她覺得這樣就好,那便這樣,即便得不到回應,也不妨礙我愛她。若有朝一日她願意為我邁出一步,那我定奔出十步去迎她。」
蕭言之蹙眉:「你會一直愛她?」
黎安道:「請公子原諒,我無法保證永遠,但只要我還愛她,我就不會放棄。」
蕭言之又問道:「那若她最後愛上的是別人呢?若最後她是為了奔向別人才邁出腳步的呢?」
黎安笑道:「那我……送她出嫁!」
蕭言之一怔,而後看著目光堅定的黎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嘴張開了又閉上,半晌才嘆息一聲。
「別太為難自己。」
黎安不答話,向蕭言之拱手一拜,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