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陰暗心理
肖紅彬那天的再次突破,為「林案」跨上新的台階提供了一線轉機。
原來,昨天晚上抓捕結束在返回的途中,林柬波向同車的肖紅彬等人示意了個暗號,要他們必須堅持不開口。這個暗號是以前約定好的,只有他們集團內部的人員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林柬波用手語說:都是同林鳥,大家扛著點,打保票48小時內必有人來救。肖紅彬當然清楚林柬波一家人的能耐。過去公安機關抓過他們多少人次,可是,處理了幾個?都像沒有事兒一樣紛紛回來了,恐怕這次也如此而已吧!肖紅彬知道,拔出蘿蔔帶出泥,自己說得越多越脫不了干係。一度,他開始後悔當初在警察面前的「氣節」表現。於是,就沉默,就閉目不語,幾次企圖嚼斷自己的舌頭,以此向林家做出保證;也幾次曾想到過死,可是,靠他維生的妻兒老小們的影子硬是把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肖紅彬的突破,極大地鼓舞了幹警們士氣,個個喜出望外,互相轉告。可是,只一個人強裝笑臉,那就是張蒙。今天下午六點鐘以後,鍾大奈電話又把他約到大龍賓館餐廳部美美的「搓」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臨走的時候,一萬元人民幣悄悄裝進了他的衣袋裡,一激動,拍胸發誓:「儘力幫忙!」
鍾大奈真有能耐,乘機刺激他:「放一個五萬元!」
本來就是生意精的張蒙馬上紅了眼,這錢賺得多容易,借酒揚言:「看我的!」竟把辦理這起毒品案件當成了眼前的搖錢樹。
張蒙現在考慮的是自己剛剛的承諾。
「如果林柬波等人不開口,專案組一時難以形成證據鏈條,最終必定放人。」沒有多少執法能力的張蒙是那麼分析的,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鍾大奈晚飯時送給的那份「見面禮」。而現在,那該死的肖紅彬已供述了案情,加上昨天晚上收繳的毒品,這不是已經初步形成了證據輪廓了嘛。這樣下去,林柬波能出公安局嗎?他,還有他那些同夥不是死定了!「我承諾的事算不算數是次要的,可這個來錢的機會失了太可惜啊!」他曾盤算過,這個案子最少收他鐘大全20萬元,可以順利的買套稱心如意地別墅,可是……,他在心裡不斷地咒罵:「他媽的,都是經過『千錘百鍊』的人了,關鍵時刻怎麼那個悚。如果都像肖紅彬這樣,還能賺個屁錢,可能還要把剛才那捆還沒有暖熱的『嵐』還給人家呢。」
當民警們歡呼雀躍地以茶代酒相互慶賀的時候,張蒙卻悄悄地走出了市公安局,獨自向五星花園的立交橋方向走去。
又是一個若明若暗的天色,風不緊不慢地吹著,幾片樹葉落下,在半空中翻卷著,無聊地掉到了街沿上。
不知不覺,張蒙已穿過街道,踏著嚓嚓作響的樹葉,走進了市人大旁邊的「花市街」。這條街已被胡福臣全新改造,幢幢髮廊、按摩院代替了百年的四合院。透過玻璃向裡邊望去,小姐們穿著非常暴露的時裝,有的圍著「鬥地主」,有的躺著看電視。有的小姐乾脆露出雪白的大腿坐在大門外,邊吸煙邊吆喝:「保健,做保健啦!」真有她們的,不怕凍著。他有些心動,猶豫不決,望著行色匆匆的行人,絕望地長長嘆了一口氣,「美人真可愛啊!」他仰望天空,黑沉沉的一張天幕,偶爾幾顆星星明明暗暗地閃爍著,月亮站得高高的,一臉的莊重肅穆。他遮掩著臉,眼睛透過手指不停掃視四周。他怕暴露,怕骯髒的靈魂被天發現,被行人察覺。
張蒙,靠一幅老實巴交的臉,贏得了支隊民警乃至個別局領導的好感,年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支隊有個同志給他編了一首打油詩:
領導來了抬手,有了問題背手,
干出效益伸手,話不投機動手。
可是,看似寡言少語的張蒙,心裡卻非常地陰暗,聽到這些議論后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竟在自己的筆記本顯著位置上也寫了一句打油詩以做回應:
苦幹實幹,撤職查辦;東混西混,一帆風順;
會捧會獻,做出貢獻;不捧不吹,狗屎一堆。
他信奉錢的力量,處處惦記著錢。為錢,他可不惜手段算計他人,用陰險的手腕不斷地謀划著自己的得失,用卑鄙方式得來的錢財,又大膽地去迎合上級有些領導的好求,對那些無利可圖的事情從不主動去做;外表老實的他,雖不過多公開與社會上的人往來,但暗地裡卻與嘉陵市帶黑社會性質的人員有著密切的聯繫。世上沒有不被泄漏的秘密。去年支隊一名民警發現了他的問題,在「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為主題的「三講」教育中,向他嚴肅地提出了「與黑社會少些往來」地建議。張蒙受了震驚,雖然表面上接受了,但骨子裡卻對這位民警懷恨在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與社會上的人串通一氣,不斷地寫信誣告這位民警向吸毒人員出售過零包海洛因,引起局紀委的高度重視,專門組織個工作組整整調查了一個多月。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那位民警在支隊領導的指揮下,曾為「線人」提供過一次「白粉」作為「誘餌」,端掉了一個吸販毒窩點。儘管是為辦案,但礙於上下輿論的壓力,局領導還是將這位民警調離了禁毒緝毒支隊。
一陣夜風吹來,張蒙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案件的進展情況已警示他必須馬上做出選擇,保存自己是首要的,與鍾大奈的來往應暫告一段落。他慢慢從衣袋裡取出手機,欲向鍾大奈說明這一切。可是,無意中竟觸摸到了那捆人民幣。這錢不是他的,但要送回去,又於心不忍……
鍾大奈接電話的時候,正與張雲升在大龍賓館的桑拿室里接受著服務小姐的按摩。一見是張蒙的電話,馬上有了反應,提著腰褲兒跑到了陽台上。
從鍾大奈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表情上,已猜出了電話的基本內容。情況不妙啊!只聽他說:「張老弟,不管怎樣,你已盡心了,那一萬元就不用拿過來了,我們還得繼續合作的嘛。」
聽得出,張蒙在那頭是喜逐顏開。
沉默良久,鍾大奈突然說:「你想點辦法,救一個算一個吧。柬波他爸曾說過,救一個5萬元,你不是精於經營之道嘛,就當生意去做吧。」
說完電話,他急忙敲開張雲升的包廂。
張雲升正在小姐肚皮上摩擦,喘著粗氣,不高興地:「進來幹嗎,要抓辮子?」
鍾大奈根本不理會這些,拍了一下小姐圓溜溜的光屁股,甩給她500元小費,打發出了包廂。不等張雲升穿戴整齊,帶著質疑的口氣:「還有希望嗎?」
再說張蒙,通完那份舒坦的電話以後,根本沒有返回的意思,站在立交橋上,帶著思緒戀戀不捨地觀賞著這個城市五彩繽紛的霓虹夜景。
這幾年,嘉陵市利用賣土地的「經典經驗」,在城市建設上走在了全省的前列,城市與嘉陵江,與城中心的西山,與北湖成為一體,改建得非常漂亮。晚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那麼一亮一照一閃,美不及言,特別白塔山上閃亮的六隻「白鴿」,妙趣橫生。他看著街面上眾人熙熙,如登春台;看著來來往往的車子,看著川流不息的車燈彼此輝映,看著燈火通明的夜市,他腦海里翻騰著、洶湧著。在這燈火通明的夜景下,他反而有股自卑的感覺,不由自言自語:「這麼大個城市,怎麼沒有我插足之地?路上跑的那麼多轎車,怎麼沒有一輛屬於我張蒙的,可悲,可嘆啊……」
在天橋上來回踱著步的張蒙突然閃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我憑什麼給鍾大奈辦事,不就是他願意花錢嘛。一萬元,一萬元就把我收買了,一萬元我就心甘情願地為他去效勞。錢,錢的力量啊!」
在黑夜裡,受了金錢「洗禮」過的張蒙,突然發出一聲令人恐怖地尖叫:「我應該成為這個城市的主人,而不是配角;我應該成為金錢的主人,而不是金錢的奴隸!」他覺得他應該的太多了,一句話,雍容華貴,而不應像現在這樣羞澀寒酸。
他嘟嘟囔囔著,猛抬頭鄙視了一下百貨大樓上掛著的鬧鐘,已是零時了,心裡一緊,急忙向市局方向跑去。途經留置室的時候,看守的保安江順利心急火燎地喊住他:「張哥,你幫我值十分鐘班,行嗎?我去方便一下。」
「怎麼了?」
「今天伙房送的飯菜不知怎麼搞的,弄得幾個留置人員全拉了肚子。你瞧,我也拉得厲害,都用了一捲紙了。」
張蒙眼珠子一轉:「那好,你快去快回!」
留置室東西房間對應,中間一條走廊直通牆角,牆外是銀慶巷,巷裡人來人往,服裝店,小吃店應有盡有。
張蒙走進留置室,像將軍檢閱部隊士兵那樣神氣,先個個巡視了一遍。那些銬在鐵欄杆上的犯罪嫌疑人,一個個耷拉著腦袋,見有人進來,猛然抬起頭,人人用期盼的目光盯著,希望從來人的眼神中、語氣里得到他們所期盼的信號。他背著手,漫不經心地走進靠牆角的房間。忽然,他看見獨自銬在那裡的犯罪嫌疑人羅成志,神志慌張地正在掩飾著什麼。
羅成志正在掩飾著詭秘。他剛好用牙籤把左手上的銬子通開,突然看見一身戎裝的張蒙,嚇得臉色蒼白,戰戰慄栗地說:「張——張——張警官,你還沒有休息?」
看著羅成志慌張的神態,狡猾的張蒙猜出了七、八分,他上前看了看已被打開的手銬,一聲沒吭,轉身走出房間,站在房門口,指了指外面的圍牆,用手作了個翻越的姿勢,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留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