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思緣(五)捉

第5章 相思緣(五)捉

玉真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盞,方才喝茶的時候有茶水沾染了衣袖,此時此刻,竟觸手難以生溫的冷冽。

「故事?可笑我自己竟不知,原來我們之間的事情,也是能被稱作故事的。」

陸千金不動聲色地微笑:「自然算得上是故事,並且我曾經,親眼見證了你們這個故事的開端。」

玉真公主倒吸一口冷氣:「莫非你是……竟然是你?!」

陸千金在這阡陌紅塵裡面開了兩千多年的千金樓,一千多年前的盛世李唐,她也曾經親身經歷過。大唐玉真公主李持盈,在一千年以前,曾經是她的客人。

世事蒼狗,千年之後,兜兜轉轉,她仍舊走到自己面前,為同一個男人。

他們故事的開端,實在太俗套了。但是才子與佳人,總是經久不衰的動人話題。

十六歲的王維,史書上稱讚他用了四個字,妙年潔白。

其實玉真公主和他相見,原本就算不上是偶然。皇上最喜歡這個妹妹,所以即使她年少修道,也依然揮霍重金為她造了一座奢侈如宮闕一般的道觀。

陸千金抬手一揮,空中出現透明的波紋,不斷扭曲迴繞。

時光交錯之間,竟然是少年模樣的王維,穿著一襲白衣,手抱琵琶,緩緩從簾後走出來。

玉真公主透過這幻象望見了王維清亮的眼,那一刻嘴角竟然浮現出甜蜜的微笑。時光翩然,過往模糊。卻原來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也是這樣好過的。

她看見當日的自己端坐在珠簾后,周遭坐著許多出名的文人墨客。她的兩個哥哥歧王和寧王坐在邊上,歧王端著酒杯,眼波含笑:「九妹妹,你一向喜歡聽琵琶。這就是我們一直跟你提起的大才子王維,他彈得一手好琵琶,故而我們引他與你相見。」

王維跟著這聲引薦抬起頭,那雙眼睛真是亮得很好看,就像父皇賞賜下來的夜明珠一樣,熠熠生輝。

「參見九公主。」他的聲音這這樣好聽啊,像是她去山間遊玩時,湊巧聽見清泉濺落在竹葉上的聲音。

歧王眼中有促狹的笑意:「九妹妹,摩詰才氣出眾,你不是一向喜歡有才學的人麽。今日為了見你,他特意新編了一曲《郁輪袍》,想要彈與你聽。」

畫面戛然而止,陸千金又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才道:「還想再看下去嗎?」

玉真公主緊緊抿著唇,沒有再說話。

看了她一眼,陸千金慢悠悠往下說,冷著面容,像是在陳訴卷宗:「如今鼎鼎大名的王大人,當年正是憑著一曲《郁輪袍》打動了你,而後你哥哥歧王還拿了許多他寫的詩詞給你。有了皇上最寵愛的九妹妹的推薦,再添上他自身原本的才氣,一舉奪冠實在眾望所歸。原本這一切發展都很好,誰知道王維在不久后,就說要成親……」

「不要在說了!」玉真公主面色難看,倉皇地抓住椅子的扶手,「不許你再往下說!」

嬴政掃了她一眼,問:「你究竟做了什麼。」

究竟做了什麼,才會這樣害怕被人說出來?

「嗤。」這一聲冰冷的嘲笑,幾乎要將她的心都凍僵。陸千金從袖間取出那串紅豆手鏈,「玉真公主來了千金樓,求取相思子十九顆做成手鏈,作為新婚賀禮,以公主的身份,賞賜給了王維的妻子。」

「我叫你不要再說了!」玉真公主猛然揮手,把桌上的茶盞揮落到地。精美的瓷器砸落在地上,在這偌大的正殿裡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外面候著的宮婢和內侍聽見聲響,紛紛出聲:「公主?」

「我沒事!誰都不許進來!」說著,她仍然看向陸千金:「這串手鏈怎麼會在你這裡?」

「你第一次和我打交道嗎?」陸千金冷笑,「總不見得這麼短就忘了,時間的規則對我而言,是壓根沒用的東西。你這麼驚慌,讓我猜一猜,王維的妻子,已經去世了?」

玉真公主身子一震,當事實終於被說出來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是要瘋狂的。出乎意料,卻沒有。她只是揚起頭,眼裡浮現晶瑩的淚光。

「不僅他的妻子,還有他。」眼淚終於不堪重負,順著眼角慢慢滾落。她許久沒有哭過了,這時候哭出來卻並不覺得暢快,反而充斥著無可奈何的凄涼。「你知道嗎,我算計了一輩子,到頭來,卻終究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剩下。我原本以為他妻子死了,他就會回來。長安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到達的地方啊!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

耳畔只餘下她哀婉凄厲的嗚咽聲。她是真的愛王維,他卻娶了另一個女人,甚至在多年前就遠離長安,歸隱山林,從此一心向禪,再也沒有回來。

她哭得傷悲,嬴政卻從兩人的對話之間聽出了絲絲縷縷牽絆下的真相。拿起那串手鏈,一顆顆鮮艷的相思子在指間,顯得圓潤又可愛。只是誰能想到,這艷麗下面,遍布著層層的殺機。

「這串手鏈里,藏著什麼秘密?」

千金剛想說話,玉真公主就站了起來,一步步,走過去。等到終於從嬴政手裡把手鏈拿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頹然了。她原本還是盛放的芙蓉,卻在這一霎,瞬間凋零枯敗。

她已經不哭了,聲音之中透著看穿的凄愴。「我來告訴你,這裡面的秘密。相思子,又稱紅豆。色澤艷麗,瞧著美艷,實則劇毒。」

嬴政望著面前這張臉,「你真可怕。」

「我可怕?」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話,玉真公主樂不可支,接連笑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停住。眼角有笑出的細密淚痕:「他竟然說我可怕。可知,這手鏈是我在你這裡拿的,那時候,你早就知道我用它來做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

陸千金面容冷淡:「我只收取想要的報酬,至於你要做什麼,我不想知道,知道了,也不會插手。」

「那你不是比我更可怕嗎?你分明知道,我想要殺了裴雲竹,卻還是把手鏈給了我。其實,你才是最殘酷的人。」

裴雲竹是王維妻子的閨名。

水紋波動,裡面出來的絲竹聲繞樑不絕,最清晰的,卻是那一句話。

「公主,三日後便是微臣成親的日子。」假山後面,傳出了這清晰的一聲。

他要娶妻。

其實她早知道他要娶妻的消息,卻沒料到,他會這樣直白絕了自己的念想。他這樣,讓自己更加覺得,去千金樓求了那串手鏈是正確的。

玉真公主的微笑僵在臉上,聲音彷彿穿過身子,自動自發地發出聲響:「是什麼樣的人,能得你青睞?」

王維低頭溫柔一笑,是她從未見過的柔情脈脈。「是我母家的小表妹,自小定了婚約。我曾經許諾,有朝一日狀元袍加身,就娶她過門。」

看著他優美的側臉,玉真公主恍然間覺得這一切其實都是錯的。她不該與王維相見,也不該……妄自動了痴心妄想的念頭。

玉真公主尋了一方石階坐下,細細看手上的織錦團扇,那上頭花團錦簇,簡直不像是她這樣的修道之人應該放在手裡的東西。她原本是應該清心寡欲的,奈何偏偏捨不得這紅塵,又害怕被這萬丈紅塵傷害。

「你從前寫過許多詩,裡面有一首,我最喜歡。」

他抬起頭看他,如初見,目光清亮,即使涼,也帶著溫和。「能得公主喜歡,是微臣的榮幸。」

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她忍不住吃吃而笑。「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南國這個詞,聽起來總是溫潤多一些,如你。」

「公主若是喜歡紅豆,微臣來日歸家,可帶與公主賞玩。」其實他知道,她想要說的並不是這個。卻偏偏裝聾作啞,只做自己不明白。

「不必。」終於她還是沒有失態,只是略抬起手,便有侍婢捧著一方錦盒上來。錦盒大開,裡頭紅豆手串一串,色澤艷麗,紅若滴血。「早知道你要成親,特意尋來的小玩意。想著王大人你不愛金銀,如今便權做新婚賀禮,甚好。王大人,可還喜歡嗎?」

他的目光微不可見地一縮,而後接過錦盒,後退一步行禮:「微臣謝公主。」

「我乏了,這就,先回去了。」宴會未畢,不遠處仍是一片喧鬧。她卻莫名,覺得很疲累。從前她為皇兄做過許多事,安排過許多得力的能人異士。今日,卻終是厭倦了這不絕的笙歌。走過一處假山,她回過頭望。王維仍舊捧著錦盒站在那裡,低頭送行。

有些東西過了該說出口的時候,就應該緘默不言。

其實她是想要說出口的,只是王維,讓她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不然,又能怎麼樣呢?她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心狠,如果她足夠心狠,便是拿出公主的威儀壓一壓他又如何。只是她終究捨不得,看他傷心難過。

有眼淚落在團扇上,輕輕汩開一團濕潤的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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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嬴政萌萌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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