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088 這是意外

不知學校是否有流行病毒在傳播，總覺得今天的頭昏昏沉沉的。

小婧從醫務室走出，情況也沒有得到好轉。蔡醫生的診斷結果是，身體沒有問題，可能是課業壓力太大，導致精神疲勞。

小婧笑笑，精神疲勞應該永遠不會跟她沾邊，她天生就是個樂天派，活力四射，永遠是那麼的有精神。小婧留著一頭幹練的短髮，稚嫩的臉龐和嬌小的身軀給人留下可愛的印象。

她慢慢吞吞地走向中文系教學樓，心想著頭昏腦沉也不見得是壞事，這樣就有了逃課的理由。

轉過拐角，她停了下來，又趕緊躲了起來，手扒在牆壁上，冒出半顆腦袋窺視。

視野前方，有四個人影，小婧認出其中一個是本校的男神韓嘉煜，雖然小婧是一年級生，卻也在剛入學的時候就聽學姐說起過韓嘉煜的大名，上學期末校籃球賽上，更得以見到男神真人，腦海中早已牢記了他的身影。還有一個女孩正倒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那女孩應該是韓嘉煜的女朋友。

……男神的女朋友移情別戀，然後幽會的時候被抓正著？

這個念頭也只在小婧的腦海中一瞬閃過。比起他女朋友怎麼樣，小婧更在意的是能在學校看到男神。

她高興極了，興奮極了，她從沒想過還能在學校里看見韓嘉煜，他現在是實習期，本該不會再在學校出現了的。她趕忙翻出手機調成靜音，然後將相機調成視頻模式，對準男神錄像。

就在這時——

嘉煜忽然奮起，沖著那個陌生的男人臉上就是一拳！

小婧過於驚訝，手機晃了一下，接下來發生的她都沒有錄到。

「韓嘉煜！你幹什麼？！……哥，你沒事吧？」

瑾慧看到自己大哥被打，箭步擋在哥哥面前，先是查看哥哥的傷勢，然後又立馬瞪向嘉煜，揚起手，就在她準備掌摑嘉煜時，身後的哥哥忽然抓住了她揚起的手。

「……瑾慧，你接住她。」

瑾瑜讓妹妹接過自己懷中的欣怡。

「這樣你解氣了嗎？」瑾瑜看定嘉煜，直視他猶如針刺般憤怒的眼神。

瑾慧慌慌張張地探著欣怡的鼻息，又去把脈，她已沒了呼吸，脈搏也停止了跳動。

「哥！她……」

瑾瑜一揚手，示意妹妹不要再說下去。

「她沒死，她還有救的。」瑾瑜的臉上難得顯出了消極之意，內疚，自責，這些情感如潮水般侵蝕著他的大腦，所以剛才，他才會站著不動去接嘉煜那憤怒的一拳。

死神的鐮刀，既可以斬殺亡者的靈魂，也可以勾走生者的生魂。

那一斬，已將欣怡的三魂送往了冥府。

必須趕在明天天亮前把她帶回來。

否則，肉體七魄一散——

她就真的死了。

「是你去冥府，還是我去？」瑾瑜問。

必須有一個人留在陽間照顧欣怡的身體，守住她的七魄，這項工作只有熟知陰陽定理的死神才能做。

只有他們兩個的其中一個，才能做到。

去往冥府也是一樣，只有持有死神執照的人才可合法自由進出冥界。

也是只有他們兩個的其中一個，才能做到。

嘉煜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沉默。

沒有什麼比他的沉默更可怕。

他若是痛罵瑾瑜一頓，或是像剛才那樣施展暴力，那還好得多，因為至少還能清楚他在想些什麼。

嘉煜此時在想些什麼呢？

——他什麼都沒有想！他已經沒辦法思考，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一股名為恐懼的壓迫感襲上心頭，宛如針刺一般穿刺著他的心！

他的思緒還定格在欣怡被鐮刀砍中的那一剎那，正是那一剎那，他感覺有一道撲面而來的重力，將他的身體團團擠壓，整個視野也開始旋轉。

會去揍瑾瑜，完全是身體自己動起來的，根本不是他的意識在操控。

現在，連嘉煜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意識飄蕩在哪裡。

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欣怡的靈魂離開身體的那一瞬間，他的靈魂似也跟著她一起走了。

那個肇事的惡靈已經趁機逃走了，但學園內還是遊盪著許多地縛靈，這些靈，終歸是要處理的，否則這所學校的其他學生就有可能遭遇危險。

——這個問題就在剛才，瑾瑜還不曾去想過。

他本來就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的。

也許以後他也還是不會去在意。但是現在……

瑾瑜看著欣怡，再一次問嘉煜：「吳欣怡的靈魂，到底是你去追回來還是我去追回來？」

吳欣怡，有人在說欣怡。

嘉煜忽然抬起頭，瞪向瑾瑜，然後目光又漸漸移到在瑾慧懷中的欣怡身上。

「別碰她。」

這是嘉煜說的第一句。

他抱起欣怡漸漸冰冷的身體，碰觸到的一瞬間，雙手感觸到的冰涼蔓延至他全身，嘉煜險些失手將欣怡摔下。

嘉煜差點停止呼吸。

心臟也跟著驟然緊縮。

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充斥在他的體內。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氣力才將欣怡接住，抱穩。

「決定好了嗎？」瑾瑜已經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欣怡非正常「死亡」，她的靈魂是非法入界，沒有鬼差引導，現在都不清楚她的靈魂在冥界的什麼地方飄著！查明這些，得要些時間。冥界那邊也全非法制世界，如果她的靈魂去往了某些不法地帶，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到底……」

「我會救她回來。」

這是嘉煜說的第二句。

撂下這句話，嘉煜抱著欣怡轉身就走。

瑾瑜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她的肉身便交由我們來照顧。」

「——不必。」

這是嘉煜說的第三句。

他總共就說了這三句話。抱著欣怡，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歐陽兄妹還怔在原地。

「……哥。」瑾慧一臉憂心地看向哥哥，「吳欣怡不會真的殞命吧？」

瑾瑜拍了拍妹妹的肩，「你不用擔心，萬事有哥哥在。如果她真的回不來……冥府和韓家要懲罰的，也只是我一人，跟你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哥！你絕對不能有事！再說了這是事故！」瑾慧激動地大叫，「欣怡同學會被你的鐮刀砍中只是一場意外……！」

「不必再說了。你回去你的班級，該上課上課，別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那你呢？」

「學校還有這麼多的靈在徘徊，自然是要除掉。」

聽哥哥這麼說，瑾慧的神情又振奮了許多。

「這一次下來，少說也收穫了幾百個靈，我們家的數據應該就快要追上韓家了。」

也不枉她費力破除韓嘉煜布下的結界。

「行了！萬魂的事先放一邊。」

瑾瑜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前方的建築外壁上，那是小婧一直藏身的地方。

當然她現在已經不在那裡。

瑾瑜眯了眯眼，總感覺剛才那裡似乎有什麼人的氣息。

他跟嘉煜一樣，可以看到活人的氣息。剛才場面太過混亂，他和嘉煜才都沒有注意到而已。

……算了，現在是管別人氣息的時候嗎？

「還不快去上課！」見妹妹還不動，瑾瑜沒好氣地催促。

瑾慧張了張嘴，又閉上。

她還是第一次見哥哥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可見哥哥現在有多麼惱火。瑾慧只好悻悻然去上課。

瑾瑜拿出手機迅速撥通家裡的號碼：「有一個惡靈從我這邊逃走了，你們將他找出來除掉。」說完這句，他便掛斷了電話，握起了鐮刀。

徘徊在學園的那些地縛靈們要倒霉了。

嘉煜抱著欣怡的身體迅速跑回家，然後開車一路飛車開回韓本家。

韓夫人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未來兒媳，竟然是她的屍體，她訝異地看著嘉煜：「……你這是……」

「媽，我要去一趟冥界，請您幫我照顧她。」

嘉煜將欣怡放到凈室的床上，跟母親交代事情原委后，便急急忙忙去往了內閣。

除靈師三家都有一間獨特的內閣，那裡有一扇獨特的門，連接著冥府的通路。

嘉煜的爸爸正在會客，得知兒媳的際遇結束會談匆匆忙忙趕來了凈室。韓夫人正用聖水擦拭著欣怡的身體。

「小欣怡怎麼會……？」韓父撲到床前，看著欣怡那靜靜沉睡的容顏，一臉緊張。

「似乎是歐陽家那邊不小心才……」

「不小心？！」韓父的聲音異常尖銳，整座府宅都迴響著他這聲尖叫。「好極了，歐陽老頭，這下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韓父怒氣沖沖地走出凈室，看樣子似乎打算去歐陽家找家主算賬。

韓家的客人方才跟著韓父一起來到凈室門口，賢伉儷的對話這位客人也全都知悉。他見韓家主衝出來，趕緊挪動腳步擋下了他。

「韓家主，請息怒。」

「颯也君，你讓開！」

青年友善地笑了笑，雙臂卻撐得更開，「韓家主，現在不是找誰算賬的時候，最要緊的是將這位小姐從冥府帶回來。嘉煜君已經前往冥界救人了，我們這邊是不是也該跟冥府打點一下？」

「天煜，高瀨君說的極是。」韓夫人也過來攔阻，「生魂非法進入冥界，閻王大人和冥府的管理層應該馬上就會察覺。閻王大人不好說話，我們只能先打點管理層，請他們高抬貴手放那孩子一馬。」

韓父瞬間像曬蔫了的茄子一樣萎了下來，他在原地踱步，雙手覆面說：「就怕閻王老子要親審吶……！」

青年微微一笑道：「閻王大人的話，聽說他前往天庭參加盛筵，應當不在冥府。」

「真的嗎？！」韓父瞬間又振作了，他雙手扶住青年的肩，「颯也君，你幫大忙了！好好好，我這就去賄賂跟我熟悉的那個鬼差！」

韓父一溜煙便跑沒了蹤影。

青年說：「據說有個惡靈逃走了？如果讓他為禍人間就麻煩了，夫人，我幫忙去把他找出來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畫滿符文的紙片夾於右手兩指間，在空中左右晃了一下，口中低吟振振有詞，忽聽他大喝一聲：「疾！」紙片往空中一拋，那張符竟變成了一隻靈狐。又聽青年道：「去！」靈狐便向天空飛去。

青年對韓夫人鞠了一躬：「我的式神很快就會找到他，那麼我去去就回。」

「高瀨君，你剛到中國舟車勞頓，卻還要麻煩你除靈，實在是……」

「夫人嚴重了，這也是陰陽師的義務與本分。」

「那就有勞了。」

青年名為高瀨颯也，是日本陰陽師一族的次男，陰陽之術起源於中國，所以高瀨家族自古便與中國的三家除靈師交好。高瀨的族人們都能講一口流利的中文。

高瀨颯也來中的目的，是送達之前韓夫人交代的，要高瀨家族製作的使通靈眼失效的葯。

葯還未來得及交出，他剛抵達韓家沒幾分鐘，就出了這等事情。

走出韓家府邸，颯也抬眼望了一眼廣闊無垠的天空，喃喃：「韓家要這個葯究竟是要做什麼呢……？」

而這時的欣怡正盤坐在一塊大石上，手撐著下巴做思考狀。

她身處在一座山谷里，天地間充滿了醉人的香氣，谷中的風吹在她身上，是那麼溫柔。不知從什麼地方，有水滴與石頭髮出撞擊的聲音，噌吰如鐘鼓不絕，是那樣的悅耳動聽。

這裡常春。

人心在這裡也是常春的。

所以欣怡現在非但沒有一點驚慌，反而覺得舒適愜意，愜意到她都忘了怎麼會來這裡，愜意到忘記了很多事。

「唔……」思考思考再思考，「總覺得有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唔……」她一歪脖，「想不起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