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089 千鈞一髮

巍峨的閻王殿聳立在群山之間。

日復一日，一派祥和。

而今天，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這份祥和——

「小閻王大人——！」

只見一馬首人身的人急急忙忙從閻王殿的大門一路奔跑至閻王大人的職務室，被他帶動起來的勁風吹得其他文官手中的文件漫天飛舞。

「小閻王大人！出事了！出大事啦！」

馬面跑的太急，從大門到職務室的這一大段距離被他撞翻了不少人，他就在身後這些人的抱怨聲中火急火燎地奔到了小閻王大人的職務室門扉前。

按照冥府禮，要對閻王行跪拜大禮，馬面還沒奔到小閻王的公案桌前就已屈膝跪下，但他跑的太急慣性使然讓他保持下跪的姿勢又往前滑行了一小段路，衣料與地面摩擦竟然都摩出了火花，一條火鏈在他身後蔓延，而馬面直到撞上了高大的公案桌前才得以停下。

公案桌被馬面這一撞劇烈搖晃，在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就好像大山崩塌一樣瞬間分崩離析，散落在地面上到處都是。

直到這些文件山全掉在地上，埋首文件中的小閻王的頭才得以被人看見。

「何事驚慌？」

與那約五歲大的稚嫩臉龐不符，小閻王清俊的臉上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樣，他的聲音也是沉著有力，下屬害他已批示和未批示的公文散落一地混淆一起他都沒有因此生氣，而是從容地拿起召喚侍女的搖鈴，召喚她們進來收拾這滿地瘡痍。

「啟稟小閻王大人，有有有有一生靈非法進入冥界，現在好像飄到鬼陰山那邊去了……」

「什麼？」小閻王聞言從高大的座椅上跳下來，走到馬面跟前，馬面只是看了主子一眼，又將頭埋得更低。

小閻王那張俊美清秀的臉上罕見的覆上一層煩惱之色。生者之魂進入冥界可是大事一件！不想在他代理期間竟然發生此等大事，算算日子老爸也該從天界回來了，必須在他回到冥府之前將這件事妥善處理。

「傳我口諭，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爾等不得聲張！尤其不能傳到父王耳朵里！聽見沒有！」

「是！是！」

馬面也明白，這事要是被閻王大人知道了，受到處罰的可不只是他們這些鬼差，就連小閻王大人的屁股也會挨他老爹的板子。

小閻王的目光變得深邃氤氳，視野所及之處不再是職務室，而是整個冥界，他的神識在冥界各處穿梭，眼前景象以鳥兒飛翔的視角不斷推進，很快便尋到鬼陰山，在山谷一隅的巨石盤上發現了端坐的欣怡。

小丫頭搖頭晃腦了一會，然後突然跳起來，尋了一個她中意的方向去了。

視野切斷，眼前恢復成職務室的景象。

「不妙……」小閻王自言自語，「那鬼陰山魚龍混雜，位處地獄一隅，算是半個不法地帶，必須在她被別的鬼怪發現前將她帶回來。」吩咐馬面道：「去喚諦聽來。」

須臾，只見一獅身龍首的靈獸被馬面牽來，諦聽伏地而卧，方便少主騎乘。

小閻王跳坐到諦聽背上，對馬面說：「我去去就來，這裡的事務暫時交由你打理。」

「屬下恭送小閻王大人。」

諦聽馱著小閻王騰雲駕霧去了，馬面躬身送走少主，便跟著侍女一起收拾被他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這時，就聽得大門外一個渾厚的聲音喊：「馬面——！」

馬面聽出來是他的好搭檔牛頭的聲音，回頭一瞅，牛頭大汗淋漓地往這邊奔，馬面迎了上去，忙問：「幹什麼慌慌張張的？」

「你你你你你可將那人類生魂進入我界之事彙報給小閻王大人了？」

「啊，彙報了。」馬面眨了眨純真的大眼睛。

牛頭五官都快擰成一團，他一拍手，「完了完了完了！」然後掐住馬面的脖子，嗔道：「你嘴怎麼就那麼快？那麼快？那麼快呢？」

「別、別掐！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小閻王大人尊駕何處？」

「去尋那生靈了。」

牛頭一聽，身子一癱跌坐在了地上，雙手覆面滿是絕望。

「你這是怎麼了？」馬面狐疑。

「怎麼了？」牛頭又跳起來，重新掐住馬面的脖子，馬面被他掐得吐出長長的舌頭直咳嗽，「還不是你嘴快！韓家剛剛來聯絡，那生靈是被死神鐮刀誤斬的，韓家要把人接回去，不能交由閻王殿審理啊！」

馬面一聽，眼泡子都快瞪出來了，直叫喚：「你怎麼不早說！」

牛頭馬面兩兄弟與韓家世代交情，兩兄弟曾經跟韓家初代家主承諾，但凡韓家的請求，絕對做到有求必應。

馬面問：「韓家人呢？」

「在殿外候著。」

於是馬面和牛頭趕緊來到殿外，見到嘉煜，馬面吞吞吐吐地說：「……那那那那個，賢侄啊……」

馬面「那個」了半天，「足將進而趑趄，口將言而囁嚅」，除了「那個」就沒了下文。

嘉煜心裡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問：「人是否已經在閻王大人手中？」既如此，就算硬闖閻王殿他也要把欣怡要回來！

「那倒還沒有……」

「哎呀，賢侄啊。」牛頭受不了搭檔這吞吞吐吐的樣，搶著話說：「你要的人還未被送至閻王殿，她現在在鬼陰山一帶，不過方才小閻王大人已經去拿人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鬼陰山？嘉煜雙眼一亮，「那我趕在小閻王大人之前抵達鬼陰山就可以了！」他轉身要走，牛頭將他拉住。

「哎呀，大人騎得可是諦聽，你用跑的怎麼追的上神獸？騎這個！」牛頭沖著天空招招手，一隻仙鶴便俯身飛下，停在嘉煜面前。「雖然它比不上諦聽的腳程，不過大人走的是官道，你若抄小路過去，興許會快大人一步！只是那小路兇險異常，機關重重，我等鬼卒也不敢冒然前往，你還是要去？」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

他說這話時竟然沒有一絲猶豫，意志堅決讓馬面屏息。

牛頭點點頭，道：「你既已有這個決心，那老牛就給你指一個人！」牛頭的大手往嘉煜腦門一伸，嘉煜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閻王殿到鬼陰山外圍的線路全景，緊接著畫面一轉到鬼陰山腳下一處洞穴之中，嘉煜看到洞中隱約有一人影，「賢侄，你若想安然通過那機關之路，需得此人指引才可。只是……他願不願意幫你，就看你有沒有能力說服他了。他若肯幫你，你或許能趕在小閻王大人之前找到那位生靈。」

嘉煜牢牢記住這條路線，拱手一禮道：「多謝。」

仙鶴振翅疾飛，聳立在群山之中的閻王殿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牛頭馬面沖著嘉煜離去的方向揮手，只能在心裡盼望他能趕在少主前面。

仙鶴行至數十公里忽然俯身而下，穿雲破霧之後，嘉煜眼前便浮現出一座巍峨大山的隱約輪廓，想必那便是鬼陰山。整座山巒陷入雲海之中，浮浮沉沉，若隱若現，一派縹緲出塵之像。

仙鶴嘶鳴一聲，在一處巨岩落腳，嘉煜雖不通獸語，卻也知仙鶴表達目的地抵達之意，撫了撫仙鶴的翎毛以示感謝，仙鶴振振翅膀，頭偏向一端，似乎是在告訴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那個方向。

一條蜿蜒向上的小路，路面坎坷，極難行走，岩石層出不窮，有些可踏足，有些需要扶手攀岩。道路上方被綿密的灌叢和不知名的植被包覆，洞穴就隱藏在其中，難怪仙鶴無法載他上去。

嘉煜艱難地行進一陣，手心滑過那些尖銳的石尖，細細感受著腳下堅硬的岩石，硌得腳底板生疼，嘉煜一步步往上攀登的同時一邊確認著方向，大約過了半小時的功夫，才終於發現了那個洞穴。

洞不大，也沒有九曲十八彎的複雜路，自洞口便可一眼望穿洞內景象，裡面一位老者正對他而立，身形瘦高、鬚髮皆白，但卻沒有老態龍鍾之感，人依然是精神飽滿，一雙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嘉煜看。

「打擾了。」嘉煜拱手一禮，「晚輩的妻子因為某些緣故生靈誤入了鬼陰山，還懇請這位前輩能帶我進得山裡面，讓我救妻子出去。」

老者的面上說不上是善還是不善，他別過頭，大手揮揮，「走吧，老朽乃罪人之身，隱居在此是為將功贖罪，你的事老朽不便幫忙。」

「懇求前輩！」

「走吧！走吧！」

老者已背過身去，嘉煜守得禮節，知道不得硬闖，一時站在洞穴外心亂如麻。諦聽乃上古神獸，那是何等腳程？他在此耽擱一秒，那頭神獸便已神行千里。就算官道繞遠，也不過耽誤十分鐘到十數分鐘而已。

他已經沒有時間猶豫，既然老者不肯幫忙，那就硬闖。嘉煜原路返回來到山腳下，一條森然幽暗的通路呈現在眼前，通路兩旁的枯木枝相互偎依纏繞，向上延伸的那些似鷹爪的樹杈宛如屋頂般牢牢地覆蓋住了這條小徑。光是這番景象，便讓人萌生望而卻步之感了。

對嘉煜來說，縱然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的，仙鶴飛至他身後嘶聲鳴叫，嘉煜看它一眼，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聽懂人話：「裡面兇險異常，你不必跟我進去。」

仙鶴叼住他的衣角，岌岌振翅，不讓他前行。

「我必須去。」

仙鶴鬆開了嘴，看著嘉煜的身影漸漸被道路裡面氤氳的霧氣吞沒，發出陣陣嘶鳴。

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仙鶴身後，「那小子就這麼進去了？」

仙鶴啼鳴不停，老者乾脆騎上仙鶴，拍拍它的翅膀，「走！」

仙鶴振翅一飛，向延展道路深處飛去，很快便追上嘉煜，老者看著嘉煜即將踏進鬼門關，大手一抓，拎著他的衣領將他拽到仙鶴背上來。

「好小子，不要命了！老朽要是晚來一步，你這一腳踏錯陣非死即傷！」

嘉煜滿臉錯愕，老者先是指揮仙鶴飛行，得空才說：「這條通路裡面的機關全是按照奇門遁甲之術所布，你若不知道生門在哪，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出去！」

鬼陰山的門戶，不入鬼門關，何至鬼陰山？

老者捋著鬍鬚，「罷罷罷！反正老朽也是戴罪之身，多加一條罪狀又有何懼？左右不過再多幾年服刑期，總比眼睜睜看著你送死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