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補給線

第305章 補給線

對原先供職於克里夫公爵總督府的官員來說,這短短不到半個月,人生的大悲大喜就足夠心臟病爆發。

普魯士人一日之內就奪走了杜伊斯堡;這次更快,只一夜之間,這座城市就再度易手。

同樣的,生活對那些反對派來說也同樣大起大落;本以為一朝升天,沒想到法國人一來,他們轉眼間又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還可能搭上性命。

最不好受的,自然就是那些原先在總督府,後來又投靠了普魯士軍的那些人。往好聽說是曲線救國,往不好聽說就是叛國。這些人被看管起來,惴惴不安地等待著命運的判決。

旗幟兩度調換,更讓所有人原先發熱發冷的腦袋多少恢復了溫度,更慎重於自己的表態或站位。戰爭才剛剛開始,誰又知道今後杜伊斯堡還會換幾次主人?

對剛剛佔領城市的傑爾吉和勒費弗爾來說,問題就簡單多了。進入城市之後,他們第一時間就把前任總督從監獄里放出來之後,讓經驗豐富的他去處理政務。

處理完防衛和治安任務,天又黑了下來。算一算從執行攻城任務到現在,兩人都已經是三天三夜沒睡覺,無論如何也需要休息了。

「待會兒我要下命令,就算敵人來了也別叫醒我。」勒費弗爾跟傑爾吉玩笑說。

好在,一夜無事發生。普魯士人入駐時,為了防止有人趁機作亂,把街面上的地痞流氓之類幾乎全清理了一遍,倒是省了法國人的事。

充分睡眠之後,兩人碰了個頭。

「你今天的計劃是什麼?」勒費弗爾先問。

「出城偵察地形,今天明天都不一定會來。我不打算像普魯士人那樣,自己把自己困在城市裡。」

騎兵的優勢在野外,如果不是沒有選擇,普魯士軍肯定也不會讓自己的騎兵守城。

勒費弗爾鬆了口氣,忽然又想到,對方可能是有意為之。兩人軍階相同又互不從屬,現在的杜伊斯堡駐軍可以說是雙頭管理,一個弄不好就可能起衝突。傑爾吉說不定是在主動退讓。

在心裡記下這一筆,他說:「記得保持聯絡。如果遇到普魯士的主力,不要硬扛。」

傑爾吉點點頭:「你的計劃呢?」

「修橋蓋房。」勒費弗爾笑著回答。

「呃?不是繼續修建防禦工事嗎?」

傑爾吉驚訝的模樣不知為何讓勒費弗爾心情大好。他搖頭:「不,真的就是修橋蓋房。」

「那敵人來了怎麼辦?」女軍人皺著眉頭。

「如果普魯士主力先到,就算是有工事,我們也總不能用槍去對抗大炮。如果友軍也到了,那麼有沒有工事都不重要了。」

「有總比沒有好吧?」

勒費弗爾想了想,說:「要不這樣,我給你說說我在盧森堡修鐵路時碰到的事。

「在法國修鐵路,只要我們不去打擾當地居民,自然也不會引起什麼麻煩。但在國外就不同。

「雖然我們的工程經過了奧地利那邊的批准,但奧屬尼德蘭人對奧地利的感覺你是知道的——聽說幾年前奧地利就剛剛處理過一次未成型的叛亂事件。這雖然是一大片土地,但離奧地利本土實在太遠。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約瑟夫二世正式決定放棄這邊,有條件地默認法國對此地的企圖。

「當地人不服從奧地利的管理,對連襟的法國也沒什麼好臉色。人煙稀少的鄉村裡問題還不大,越是到里城鎮,麻煩就越多。工地上的材料時常莫名不見了蹤影,後勤向當地人採買食物之類,也常常吃閉門羹。我無可奈何,寫信向鐵路局抱怨,這工作沒法幹了。

「沒想到,是王后給我親筆回了信。她讓我想想梅茲經驗。

「在梅茲修鐵路的時候,當地軍隊對我們進入他們的地盤有些意見。剛好,為了跨越摩澤爾(Moselle)河,我們修了一座運輸材料用的浮橋;見當地軍方也需要,就開放給他們用。從此他們再也不抱怨了。

「王后的意思還用問?我放下信,第二天就找到當地政府,問有那些年久失修的橋或道路需要修補,當天下午開始義務修路。剛好在道路附近還看到一個搖搖欲墜的茅草房;這一家有力氣的男人到城裡打工了,只剩老弱婦孺,沒辦法修理房子;我就派幾個人順便去幫了一把。一路都是這樣。

「沒過一個月,工地上就沒有材料被偷了,採購也不受阻了,當地人看我們的眼神也變了;甚至有人主動跟我們打招呼。連我的下屬都說,做了半輩子的軍人,第一次這麼有滿足感、成就感。」

勒費弗爾笑吟吟地看著傑爾吉。對方是個聰明人,說到這裡也就夠了。

果然,她眉頭不知何時已經舒展開了,點頭道:「確實,這裡遲早也會是法國的領土,獲得杜伊斯堡人的支持很重要。」

「王后說了,與其依靠城牆防守,不如依靠人心防守。普魯士人不是拆了東西城區之間的橋嗎?我就給當地人都建回去。等普魯士主力再來的時候,看人民會支持哪一邊!」

傑爾吉不由得想到,他們出發之前王后的三令五申:絕不能以任何理由向當地平民或政府要一分錢一樣物。

比起三十年戰爭時期,現在軍隊的劫掠已經比以往要少,方式也文明得多——例如徵收戰爭稅,即保護費——但並不能完全禁絕。一來是因為舊時風氣還留存在軍隊中,二來是劫掠能短時間內大幅度提高軍隊士氣,三則是因為國家常常沒有足夠財力物力完全保證軍隊的需求,特別是在戰爭時。

然而,王后的態度相對堅決明確,甚至下了死命令:一旦有以上現象發生,無論有多大功勞,一律處決。而如果是因為缺少補給無法作戰而投降,不會承擔任何罪過。

傑爾吉承認,她對此相當擔心。王后的出發點自然是好的,但現實未必那麼如意。

姑且不去談法國的國力是否能全力支撐這場戰爭——她沒有接觸過內政,不太清楚。

單說補給線。現在還是戰爭初期,前線的軍隊少,戰線也還沒有拉長,後勤自然能跟得上;但以後呢?荷蘭就在背後,假如他們南下借道親荷的列日公國,進攻於利希,不就把法國到杜伊斯堡的補給線給切斷了嗎?屆時前線的軍隊不能劫掠,難道真的投降?

她看向勒費弗爾。他與她一同接到命令,難道沒有什麼想法?

不知不覺,她把疑問說出了口。

勒費弗爾先是一愣,笑了起來。

「確實,只從地圖上看,荷蘭離得太近,法國離得太遠,漫長的補給線岌岌可危。雖然有奧屬尼德蘭做跳板,但這裡還不是法國領土,當地人沒有心向法國,所以打起來不是那麼容易。不過,那是在鐵路沒出現之前。」

勒費弗爾眼睛發亮。

「就像這幾年宮裡流行的那句話——水裡的鴨子比人先知道溫暖的春天到來——外人還不清楚鐵路的出現意味著什麼。我敢斷言,鐵路將會極大改變戰爭的形態。

「火車的速度看起來沒有優勢,也就跟馬車差不多,有時候比馬還慢;但關鍵是它足夠穩定,而且運量大。過去補給靠馬牛羊,而鐵路上每天卻可以有數百、數千個馬隊在賓士。不只是大批量的糧食,就連軍隊也能大量投送。

「就在我接到出戰命令時,盧森堡段的鐵路還差約一周的工時就能完工。我留了一些人繼續工作,現在大約已經完成了。也就是說,一條安全、穩定、高效的補給線已經形成。我敢保證,雖然普魯士主力比我軍主力先出發,但我軍到達的時間不會晚多少天。」

「荷蘭、列日公國於日前共同向法國宣戰,而此前巴伐利亞選帝公已經表示,不奪回於利希誓不罷休。英國、俄國對此情況表示關切,並敦促法普兩國保持克制,以和平協商的方式解決魯爾區爭端——嘖嘖,都挺會裝模作樣。」

貝爾蒂埃放下報紙,無所事事地撐著下巴,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濃黑的煙時不時從窗外飄過,嗆得眾人紛紛掩鼻;響亮又極有節奏的「哐哧」聲,又叫人心煩。車廂左右搖晃,不過總的來說比馬車要好些,至少能讓人來回走動。

剛登上火車時的新奇感已經褪去,他開始習慣這一切;反倒是偶爾的靠站,能讓他提起興緻。

鐵路讓遠征變得無聊起來。

當然,不是說他就沒有半點事幹了。上車之前,如何拆分裝備編號分裝,如何安排車廂,一系列的事都讓人頭痛;不過一旦解決完這些,火車開始發動,情況就變得安逸起來。

他嘆口氣: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罷了。畢竟,他們法蘭西近衛軍第三加強營,俗稱的三炮營,是在往前線開赴。跟在他們的火車之後出發的,還會有陸續幾個兵團。

「本來以為平安無事地再熬個兩年的資歷,就可以去炮兵學校當教授了,誰知道普魯士偏偏這時候打過來。」他嘴裡咕噥著絕不能讓下屬聽到的喪氣話,隨手又翻開了內部軍報。

傑爾吉的名字映入眼帘,他不由得一愣。

軍中知道她真實性別的只有寥寥數人;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有傳言流出,但大多數人只當作奇談怪論去聽;誰會想到軍中真的有一個潛伏已久的女軍官?即便海軍里有那位海盜出身的女提督,人們也不會以為特例還能發生第二次。

貝爾蒂埃因為當年親自處理過傑爾吉的事,卻是知道內情的。

兩人私下裡成了朋友。對她來說,和一個知道自己秘密的人相處,也更輕鬆一些。

糟糕就糟糕在一次酒後。

萬萬沒想到,傑爾吉的表現比他還要洒脫;即便後來又發生了幾次,也都當作什麼也沒有。貝爾蒂埃開始思考,為什麼從認識傑爾吉島現在,九年都過去了,自己仍然沒有結婚。

可對方半點恢復身份的意思都沒有。

更有甚者,過了一段時間,她還鄭重要求,今後在工作中不能再對她顯示出特別優待。

這怎麼辦得到?

女軍人比他堅決百倍,幾次警告之後,竟然真的開始疏遠他。直到現在,兩人碰面,她也只有一個點頭,再沒有多餘的話。

他常聽說女性多情;現在才知道絕情起來不比男人心軟。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的工作也相當忙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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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爾賽只有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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