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化骨散
李薇竹正準備說話的時候,看到了李志庭眼角帶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她哭了……
李薇竹一怔,繼而低頭看著自己的茶盞,李夫人那樣要強的人,要是被自己看到了她的淚水,只怕也會尷尬。
手指摩挲著有些燙的胎瓷壁,柔軟的指腹在瓷壁上打圈,有些心不在焉,李夫人為什麼會哭?
還沒有想出答案的時候,就嗅到了帶著葯香的風,抬頭的時候,李志庭已經坐下,眼角的那淚水她已拂去,此時又是無堅不摧,帶著刻薄之色的李夫人了。
「沈世子的中的毒,我有辦法?醫治也算是沒辦法醫治。」
「為什麼這樣說?」李薇竹的小巧鼻頭皺了皺,有些疑惑不解,「什麼叫做有法子醫治,為什麼又說沒有法子?」
「他中的毒是化骨散。」李志庭的目光放得悠遠,彷彿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在我前年的時候曾在外游醫,知道來自西域的這一毒藥,用的是世間最為罕見的三種毒草九蒸九曬而成,再輔之以毒蟻、蜈蚣、蜂毒三種毒物。」
就如同婦科李薇竹不曾涉獵,毒物這一塊兒,因為用處並不多,當初李荀在教導李薇竹的時候,就弱化了這一塊兒的教習,堪堪給她入了門,而後把書給她讓她自修,而李薇竹粗略看過一遍書,因為行醫幾百例還從未給人解毒,對治毒解毒是生疏得不行,聽著李志庭說起毒藥,便細心聽著。
李志庭說道,「這還沒有結束,最後會把搓成的丸子塞入到竹葉青的口中,待到竹葉青暴斃之後,從腹腔出去,方為此毒。而先前的六種劇毒,在竹葉青的體內,反而削弱了毒性。從原本讓人立殤之物,經過蒸曬之後,重新研製成粉末,就是化骨散了。」
「化骨散有什麼功用?」李薇竹側過頭輕輕問道。
「化骨散顧名思義,便是消融人的骨頭,放入到人的食物之中,服用下去三副葯,身子骨就會脆弱。他不良於行,踝骨受了傷,因為化骨散的作用,才遲遲不能好。雖然沒有繼續吃藥,他的身子骨依然是一天天的衰弱,直到皮肉潰爛,化骨綿軟。最為關鍵的是,這藥力微弱,藏在脈搏之中幾不可查,又是從西域過來的新葯,鮮少有人知曉。」
聽到她說到了這裡,李薇竹的面上一紅,她先前還和李夫人說到,她雖然不能解開沈逸風的毒,卻能夠治好他的腿。現在看來是誇了海口了。
「你那丫鬟說的,沈世子的毒解了,沈王府必有重謝,這是不對的。」李志庭再次開口。
「啊?」李薇竹不知曉這話怎會到了如此。
「這化骨散,雖然經過蒸曬,但是是有難聞的氣味,尤其是入口,口中會有綿長苦澀之味。」李夫人說道,「這葯沒辦法摻和到食物里,也沒辦法放到酒中和茶里,想要服用下這葯,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稱之為補藥,或者是治病的良藥,煮好了之後,直接餵給沈世子吃得。」
李薇竹聽得是毛骨悚然,原本以為是治病的良藥,誰知道是消融骨頭的化骨散,「會不會是其他人做的?可能有人看不慣他。」為什麼李夫人猜測的是沈逸風的最為親近的人。
木秀於林而必摧之的道理,她是懂得。會不會有可能是其他人做的,他親近的人何必去害他?
李志庭從這句話就知曉,李薇竹出身恐怕並不高,沒見過什麼世面,「世家子弟,所吃的湯藥,所用的大夫都是固定的,出門在外,甚至不會讓人輕易把脈。」李夫人斂下長睫,神色淡漠,「這化骨散入口味道過於特殊,只能夠以湯藥的名義送給沈世子吃,那麼不是沈王爺知道這件事,就是王妃知曉。甚至兩人都應當是知道的,所以……」她抬眼看著李薇竹,輕輕說道,「治了沈世子,只是吃力不討好,從何而來賞賜之說?」
最親近的人給他下藥?李薇竹受到了驚嚇,寨中自是和睦,出了寨子給人醫治,患者父母往往最為憂心病人的狀況,她從未遇到過李志庭說的狀況,長睫不斷扇動,口中喃喃道:「不會吧。」
想到的時候初見他時,他淡如雲煙的氣度,坐在輪椅上仍是風華在身,若是能夠卓然而立,又會是怎樣的模樣?李薇竹有些心疼,若是能夠他治好就好了,半晌之後低聲說道:「不管是誰下的毒,只消讓他知曉有防備就好了,他身上的毒肯定還是想辦法醫治。身為大夫,這難道不是天責嗎?」她沒那個本事治好他,眼前的李志庭應當是有法子的罷。
天責?
李夫人諷刺一笑,「我不是大夫。」自從那群人害死了她的女兒,她便不願自稱為大夫,雖然還給人治病,那只是因為女兒,並且非頑疾不醫。
「可是……」
李志庭揮了揮手,讓李薇竹沒有說出口的話再次咽了回去,「我治不了他,你可以。」李志庭說道。
李薇竹的嘴唇微動,她?可她根本沒有李志庭的本事,認不得這是化骨散,如何給沈逸風醫治?「你在說笑。」李薇竹不住的搖頭。
「化骨散里的三味毒草,你說是什麼。」李志庭不管先前的疑問,這會兒考校起來李薇竹。
李薇竹的眉心不曾舒展開,卻開始回答李志庭的提問。「藥引是七星海棠?」七星海棠。葉與尋常海棠無異,花瓣緊貼枝幹而生,花枝如鐵,花瓣上有七個小小的黃點。其花的根莖花葉均劇毒無比,有化骨的功效。
「不錯。」李夫人聽到了李薇竹的話,微微頷首,「還有什麼葯,你猜得出嗎?」
李薇竹仔細想了想,最後搖頭,「想不出了。」因為澀澀之味還有化骨的作用,讓她猜測有七星海棠,其他的還有什麼毒草,她想不出。
李志庭看著李薇竹,她不驕不躁,知道便是知道不知便是不知,以她的年齡而言,這番見識已經足夠了,便開口說道:「還有斷腸草和九品紅。」
斷腸草在離開泥土時略帶香味,但多聞會令人產生暈眩感,中毒癥狀包括流涎、噁心、口渴、吞咽困難、口吐白沫、抽搐等。李薇竹尚且聽過斷腸草,而九品紅這個詞,今天第一次從李夫人的口中聽說。
九品紅是一種茶花,一樹開九朵,朵朵艷麗逼人,紅的最耀眼的那朵茶花是溫和而無害的,此茶花樹上最不起眼的一朵淡白色的茶花,才是這真正的九品紅。與斷腸草合用,可媲美鳩毒。
李薇竹聽完李夫人的話,她不知道化骨散怎麼製成,甚至製成化骨散的三味毒草,她只識得其中一味七星海棠,她如何給沈逸風醫治。眉眼裡是急切的郁色,忍不住道:「夫人我……」
「你別急。」李志庭淡淡開口,示意李薇竹繼續聽她所言,「這葯著實奇特,我和郎君破解其成分只用了七日,研製解藥卻足足耗費了一年的時間,最後成了這方子。」
所以沈逸風還是有的治?李薇竹抿唇唇邊綻放小小的笑容。
李夫人看到了李薇竹的笑,輕聲問道:「他好了,你就這般開心?他是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
這三個字讓李薇竹的心跳漏了一拍,白玉一般的耳珠也紅的驚人,下意識搖頭,「不是。」
李夫人溫聲開口,「在我這裡你還瞞著什麼。只是以他的門楣,有些般配不上。若是你想要得他的青眼,或是他家人的另眼相待,你解開他身上的毒便好了。」
李薇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我醫術淺薄,救不得他。」她搖搖頭,再說,她要他的青眼作甚?
「如果我把方子交給你,你就可以醫治他了。」
李志庭的話讓李薇竹的眼不由得瞪大了,遲疑開口,「為什麼?」繼而又是搖頭,「這人情不必落到我頭上,夫人既然有法子,那就醫治他是了。」
李志庭以為李薇竹是害羞,就說到:「所耗費的精力太多,我沒那個精力。」
「我來襄陽只是……」李薇竹本是來拜訪李夫人的,這會兒不好說這個,就說道:「我也不會久住襄陽,既然夫人說這葯制起來甚為繁瑣,想必解藥也是冗雜。夫人慢慢做葯就是,我是不好久留的。」
李志庭淡淡開口:「既然這樣,他死了就死了罷,也該是他命數如此。」
被李志庭話中的內容一驚,李薇竹抬眼果然見著她冷酷如冰的神色,「不是有法子醫治嗎?」
「解藥的主方的三味葯分別是天山雪蓮,太白烏頭和箭毒木。」
天山雪蓮,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綠,生於積雪嚴寒之處。太白烏頭,僅生於陝臨漳,剩下的箭毒木,李薇竹沒有聽過。
「箭毒木,這是什麼葯?」
「它並不怎麼用作葯,而是用作害人性命的毒,樹汁為乳白色,擦在箭頭,可以射殺野獸。只有臨近海邊的瓊州有。」
說完了這些,李志庭說道:「頭兩味葯便是難得,市面上少有賣的,恐怕要去當地採買,最後的箭毒木,是官禁之物,所以沈公子還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