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坦蕩蕩的相見
李薇竹聽得是一頭霧水,說道:「中毒?」眸色生了狐疑,她莫不是在匡她?她怎的沒有斷出他中了毒。
李夫人見到了李薇竹的神情,唇瓣微彎,還當真是個小姑娘,什麼都寫在臉上。淺笑尚未到達眼底就化作了嘲諷,「怎的,連他中毒都沒有把出來,還自稱為大夫?」聲音里也是冰冷的溫度。
李薇竹看著眼前的李夫人,無論如何她都是那本醫書的著作者,別說現在就算是未來的三五年的日子裡,她恐怕都趕超不過她的醫術,若是她說的是真的,那應當就是剛剛自己沒有斷出來脈:「我剛剛給她摸脈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浸在水中,脈息微弱,指不定剛剛沒有摸出來。」
李志庭站起了身子,斂了斂裙擺,端坐在一邊的綉凳上,「那你再瞧瞧。」眼前的李薇竹最多不過雙十,這般的年歲,怎能夠斷的出那毒物?就算是斷出了毒物,也沒法解毒。
左右廚房裡還要燒水,李薇竹就坐在了床榻邊,手指捏住了沈逸風的脈搏,她的眉心蹙了起來,抬眼看到了李志庭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憋,乾脆閉上了眼,細心感受沈逸風的脈搏。
閉上了眼,聽覺放大,她甚至可以聽得到血液在青色的血管里涌動的聲音。咚咚咚,那也是生命蓬勃的聲音,雖然微弱卻仍然有力的在血液之中涌動。
只是她聽不出他中了毒,李薇竹的眉頭顰起複又舒展開來,她要聽得更認真一些。
柔軟的指腹在他的手腕上移動,李薇竹屏蔽了外物的聲音,只有沈逸風脈搏之觸感與之聲。
李薇竹閉上眼給沈逸風診脈的時候,李志庭的眼底流露出罕見的脆弱,茜草沒有留意,閉上眼的李薇竹更是不會知道李志庭流露出如此的情緒。
沒有人注意到的李志庭,近乎是貪婪地看著李薇竹,她的容貌與女兒不肖似,行醫時候那熠熠生輝的目光,卻像極了。眼前的李薇竹多大了?是否有女兒的年歲大小?
斷不出中毒……
不對,李薇竹的眼睛驀然睜大,她聽出了沈逸風脈搏里與尋常人微妙的不同之處。
見著李薇竹睜開眼,李夫人也收起了脆弱,清冷肅穆的眸子裡帶上了先前的嘲諷之意。「聽出來了?」李夫人站起身子,李薇竹坐在床榻上,看著李志庭,她居高臨下,影子投射到自己的身上,帶著壓迫的味道,嗤笑道:「連這點小病都握不出來,還做什麼大夫?」
既然看不出來病,就不要做大夫了。李志庭心中一疼,想到了女兒的死亡,覺得房裡讓她喘不過氣來,轉過了身子,說完轉身就要離開,而李薇竹也站起了身子,「不對。」
李志庭腳下一頓,而李薇竹走到了李志庭的面前。
李薇竹看到李志庭的神色,一愣。
而李志庭已經收斂了自己的神情,抿起唇瓣,不苟言笑之色。
李薇竹看著李志庭,下頜抬起,露出了咽喉,為了扮作男兒,她甚至捏了一小塊兒與肌膚相近的假喉結,「這不是什麼小病。」李薇竹正色說道:「我技不如人我承認,但是醫者,醫術並不是全部,除開醫術之外,便是醫術仁心。我的醫術不是頂尖,但是我年歲還小,我還有一年才及笄,等到我有你的年歲,我的醫術一定比你好。」
她意氣風發,襯托得自己垂垂老矣,她目光閃亮的模樣,和當年的女兒一模一樣,她當年拗不過她的女兒,這會兒更是被李薇竹所說服,眼底劃過一絲傷痛,垂下了眼,掩住了眼底的傷。
「你還要繼續行醫?」
李薇竹點點頭,「這是自然。」想了想又說道,「李夫人,他的高熱我可以想法子褪去,他的腿也不成問題,只是他身上中的毒……」李薇竹往前走了一步,看著李志庭。在寨中的時候,她沒辦法斷定自己的醫術如何,走出了寨中,一直到行到襄陽城,李薇竹對自己的醫術也有了清楚的認識,在同齡人之中,她的醫術是絕對的斐然,在整個醫術界,也稱得上是中上,甚至還會比一些多年行醫的老大夫,斷脈開方來的准。
「他身上的毒怎麼了?」
「還請夫人出手救治。」李薇竹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只能夠摸得出,卻不知道如何對症下藥。」
李夫人發出了低笑聲,吱呀一聲響,房間的門被推開,進來的是珍兒,身後的丫鬟魚貫而入,拎著燒開的水壺還有搪瓷盆。
「你笑什麼?」李薇竹說道。
李夫人並沒有急著回答李薇竹的話,而是對著珍兒說道:「你們下去吧。」
丫鬟們行禮之後魚貫而出,李夫人對著李薇竹說道:「想讓我給他醫治,我做不到。我知道有法子可以治他,但是你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她看著李薇竹,神色帶著懷念的縹緲又有慎重。
李薇竹尚未說話,茜草就開口說道:「這位沈公子與我們只是狹路相逢,他是京都里沈王爺府上的世子,救了他,王爺自然會有豐厚的金錢。」
李志庭笑著不說話,聽到了茜草的話沒有生氣,若是當年她的小玉也有這般腦子轉得快的丫鬟就好了。笑容多了溫和,擺了擺手,只是看著李薇竹,「為了治好這位沈世子,你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看著李夫人的笑,李薇竹□□在外的肌膚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她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問自己願意付出什麼代價?心兒砰砰直跳,李薇竹保守說道:「茜草說的是。」代價兩字,聽著便覺得沉重。
李志庭看著李薇竹,她果然和女兒是不一樣的,心中一松,這樣也好。
李志庭說道:「今個兒我這裡沒有男人可以服侍這位沈世子,你讓你的丫鬟留在這裡照顧沈世子,你同我來。」頓了頓就說道,「福雲那裡應當有新制的中衣,珍兒,你去拿過來吧。」這會兒也不再為難李薇竹,說讓她脫下自己的衣裳給沈逸風換上了。
茜草有些不放心,李薇竹卻按住了茜草,她看出了李夫人的鬆軟之意,「你給他擦擦身子,我跟著李夫人去去就回。」
李薇竹跟在李夫人的身後,李夫人顯然是大戶人家出身,走路的時候,看不到足下的繡鞋,悉悉索索的衣裙摩擦聲也是微小。
走出了屋門,往遠方看去,便可看到翠竹森森,林間飛鳥飛過,鳥兒的清脆的鳴叫聲宛若在耳畔。再走入了另一間房,少了剛剛清雅的味道,屋子裡頭滿是苦澀的藥草的味道,大大小小的柜子裡頭放置的是處理好了的藥材,這屋子裡的抽屜恐怕就有數百個,只怕只有經常用的人才知道藥材放在哪裡。
李薇竹的眼略略拂過這些藥箱,人蔘、白朮、青蒿、枸杞……
李志庭對著李薇竹說道:「坐。」
等到李薇竹坐下了之後,李夫人坐到了李薇竹的面前,拎起了紅泥小爐,琥珀色的水柱從壺口傾瀉而出,「這個天氣,喝一點紅茶很好,你試試看。」李夫人這會兒的聲音和緩,和一開始的尖銳與刻薄完全不像是一個人。
她的手指修長,把帶著裊裊霧氣的茶盞推到了李薇竹的面前。
李薇竹看著李夫人,「有什麼話,想要單獨和我說?」
李志庭目光落在了李薇竹的身上,她的肌膚嬌嫩,雙眼明亮,生機勃勃盛開在最美的時節,「你為什麼要行醫呢?學醫有什麼好的,你看你為了行醫,也不能穿好看的衣裳,還要用藥物壓住自己的嗓音,這是何苦?」
如果李志庭用一開始的語氣說話,李薇竹這會兒不會回答,她的聲音里淡淡的關懷之意,讓李薇竹想了想開口說道:「我跟著祖父行醫,學了這些醫理藥理的知識,自然想要讓它們派上用場,
李志庭聽到了李薇竹的話,抬起眼,「就算是世人眼中的神醫,也往往有沒辦法醫治的時候,你會如何去做?」
「就像是沈世子的毒,我便是沒有法子。若是遇到了有法子的,他自是求醫便好,若是找不到可以解毒的大夫,或者是病入骨髓,那也是他的命數了。」
「你倒是想得開。」李志庭冷笑一聲,看著李薇竹的眉頭蹙起,舒緩了唇角,「有時候做大夫並不是那般容易的,你有時候儘力而為,患者以為你沒有儘力,或者患者的家屬乾脆以為是你醫治死了他,如何是好?」
她的一顆心似大手攥住,讓她沒辦法喘過氣來。李夫人想要站起身來打開窗扉大口的呼吸,又想要坐在李薇竹的面前,看著她的眼,等待她的答案。
李薇竹不明白她所問的含義,略一沉吟,而後說道:「我儘力而為,無愧我心。」
聽到了李薇竹的回答,李志庭忍不住站了身來,她到底和她的玉兒是不一樣的。
猛地站起身子推開了窗,讓帶著冷潤水汽的風撲上她的面。
清風徐來,她好似看到了她的玉兒,穿著桃紅色一字形束腰長裙,陽光下笑得絢爛,「娘的醫術好啊,我有娘親啊,怎麼會有治不好的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