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再次昏迷
不治了?
李薇竹低頭看著,茜草正把沈逸風的一雙腳浸泡在葯汁里,烏黑的葯汁里泛著一抹妖艷的紅,那是沈逸風的血。
「你在同我說笑?」她眼神澄澈,好似一泓秋水泛著動人的波,她微微側過頭,面上和眼裡都寫滿了不解。
是她沒有說清楚嗎?
李薇竹想了想就說道:「我現在拆了你的傷口,是為了給你重新正骨,然後敷藥,百天後,你就可以重新站起來了。」傷筋動骨是百天的時間。
「不治了。」沈逸風再次動了動腳,他的壽數堪堪百天有餘,治好了又如何?治不好又如何?沈逸風的神色冰涼,如同冰塑的雕像一般,他本就不過今年的壽數,府裡頭居然還不放心,製造一場意外,讓他跌入山崖,「讓你的丫鬟放開我。」因為頭疼和腳疼,他的話音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
要是宋硯再讓人來找他,他豈不是連累了這位喜好扮作男兒的小姑娘?
「不成,現在要是半途而廢,只能夠更糟糕,」李薇竹搖搖頭,看著沈逸風,「你是怕疼嗎?」想到了治腿的時候確實是很疼,孩童的骨頭尚未固定好,祖父給趙韶星治病的時候,他哭喊的不成樣子,那段時日家裡是鬼哭狼嚎,甚至鳥兒都不會停留在自家的竹樓上。
「是,更糟糕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是要坐在輪椅上的。」沈逸風不想同李薇竹多說,他這樣的廢人,有什麼好醫治的,「我坐在輪椅上就很好。」
「為什麼會好呢?」李薇竹有些不解,輕柔地說道,「天生站不起來的人,尚且會嚮往站起來的滋味,更何況是你呢?」沈逸風是後天瘸了腿站不起來的,得到之後再失去,格外讓人悵然。
更何況是他?
沈逸風被李薇竹的話撩動的心有些亂了,他的嘴唇動了動。
李薇竹以為沈逸風是沒有了力氣,低下頭去聽他說了什麼,而沈逸風則是抬起了臉。
他們兩人一個低頭一個仰頭。及冠少年柔軟的唇瓣就擦過豆蔻少女細膩的面頰。
他的碰觸好似比春風更柔,李薇竹卻被這個突如其來說不上是吻的吻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她本就是站在床的踏板上,這樣往後一退,整個人翻仰了過去。
茜草伸手接住了李薇竹,李薇竹站定之後,就聽到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是沈逸風抬起了腳。
李薇竹被沈逸風的動作再次嚇到了。「別動。」李薇竹還沒有站定身子,就半蹲了下來,抱住了沈逸風的一雙腿。
沈逸風因為小腿接近腳踝處受傷,所以站不起來,他的一雙腿仍然是有感覺的,這會兒李薇竹抱住了他的腳,他的小腿腹分明感受到了少女胸脯的柔軟。
整個人僵住了,豆大的汗珠在額頭上聚攏,順著耳鬢就滴落在了地面上。
因為李薇竹抱住的及時,沈逸風的傷口處並未出藥液,李薇竹鬆了一口氣,仰著頭,目光有些埋怨,「時辰還沒有到,要是離開了藥液就糟糕了。你要是真的不想醫治腿我……」
話還沒有說完,李薇竹就看到了沈逸風眼睛一閉,往後軟軟倒去。
原來他本就是疼痛難忍,高燒在身,被李薇竹這樣一刺激,整個人又昏厥了過去。
李薇竹未出口的話都說不出了來,她和生病發了高燒的人計較什麼呢。
李薇竹讓茜草扶住沈逸風的腿,自己凈手之後再次往他的嘴裡塞了帕子。
「小姐,還要給他治嗎?」茜草說道,茜草知道這並不是個容易的活,以前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給趙韶星治腿的時候,花費的功夫,她都看在眼裡。
「我是個大夫,總不能讓能治的病在我手裡更糟糕。」李薇竹說道,「他剛剛也說不定是高燒昏了頭。等到他燒退了,我再和他說一聲。」
如果要是白芨在這裡,只怕會說上不少,茜草除了退親的時候,出了主意,其他時候和過往一樣,由李薇竹下主意。
一刻鐘到了之後,李薇竹的手伸入了藥液里,她的手指可以碰觸到沈逸風的肌膚,她記得祖父的教誨,首先要保證的就是這一塊兒不能有碎骨,這是重新正骨最重要的因素,她用藥液滌盪了殘留在他腳踝處的血管,滌盪走了細小的碎骨,還有一些其他的碎骨,若是可以她需要取出。
左腳一塊兒碎骨,而右腳是有三塊的碎骨,李薇竹用小刀給沈逸風的肌膚割了口子之後,取出了兩個米粒大小的碎骨,一個芝麻大小的碎骨,左腿里的碎骨雖然只有一塊兒,卻是最大的,有黃豆大小。
碎骨浸潤在肌膚里,再清水裡滌盪過後,仍然帶著血色。
「好了。」李薇竹把沈逸風的腿從半是藥液半是血的盆中拉了出來。
原本的太醫是用桑皮線給沈逸風縫合,而李薇竹並沒有用桑皮線,取了沈公子的頭髮,用烈酒擦拭過之後,穿針引線縫合了他的傷口。桑皮線最後還需要拆線,用人的髮絲卻不會,這是祖父教給李薇竹的。
小心取下了拴在小腿處的麻繩,一點點讓血迴流到下足。
最後的則是用竹竿和棉花,軟硬結合,把兩腿的腳踝處裹得嚴嚴實實,只要沈逸風不亂動,慢慢讓這一塊兒長合,每隔幾日,李薇竹檢查長得有沒有歪了,等到長了百日,再行活動,雙腿就可以恢復如初。
等到忙完了,李薇竹累的夠嗆,額頭上出了一層淺汗,再看看沈逸風,因為疼痛和高熱,面上都是汗珠,只怕被子都濡濕了大半。
雖然出汗有助於帶走體內的熱毒,但是沈逸風身子虛弱,胸腹還有傷口,李薇竹想到了他的傷口,連忙讓茜草解開被子,還好固定的好,剛剛沈逸風坐起身子,也沒有讓這塊兒傷口傷的更重。
「身子就不用擦了,再要一床乾淨的被褥,讓他蓋著吧。」李薇竹想到剛剛沈逸風的話,指不定他當真是不想要治腿,既然不用治腿,也就不用給他針灸,看過他的身子,李薇竹交代好了茜草,就出了房間。
翠竹森森,讓人見著就歡喜,李薇竹乾脆搬了小兀子坐在門口,雙手托腮看著翠竹搖曳。山谷里空氣的風也帶著翠竹的味道。
秀兒過來的時候,就見著李薇竹如此女兒姿態坐著觀竹。
李薇竹先前扮作男兒的時候,舉手投足洒脫,自從被夫人叫破了女兒的身份,這托腮就是少女的遐思了。
「小姐,坐在風口,晚上會頭疼。」秀兒說道。
「我也就是剛出來。秀兒姑娘。」李薇竹說道。
「沈公子好些了嗎?」秀兒問道,「你剛剛要黃花篙嚇了我一跳,這黃花篙少有用藥的。幸好我家夫人,只要是和藥材沾了點邊的,都會留在藥房里。」
李薇竹抿抿唇,若是剛剛沒有給沈逸風治病,也就罷了,她給他治病,反而像是她求著他一般,「他醒了一會兒,然後又睡著了。」
「生病的人就應當多多休息。」秀兒點點頭。
秀兒是個活潑的性格,跟著李夫人在山谷之中隱居,平日里左右都是那幾個人說話,這會兒難得遇到了外人,就拉著李薇竹說個不停。
「在房間里,就聽到你嘰嘰喳喳的聲音了。」李志庭款款走來,對著秀兒說道。
秀兒吐了吐小舌頭,「是我饒舌了。」
「你用黃花篙,是拆了他的傷口?」李志庭對著李薇竹招招手,示意她跟在自己的身邊。秀兒見著李志庭要和李薇竹說話,搬著李薇竹的小凳子回到屋裡頭。
李薇竹走到了李志庭的邊側,微風吹得她的髮絲有些亂了,她伸手抿了抿鬢髮,「恩,是的。」
「你還真是大膽。三個月的傷,也敢再拆開。」
「祖父教過我法子的。」李薇竹說道,「先前祖父還醫治過傷了一年的,也是如此的處理傷口。」
「哦?」李志庭有些感興趣,就問了李薇竹當時的狀況,聽到李荀已經逝去,嘆息道:「倒是可惜。」
李薇竹笑笑不語,知道李志庭只是順口一說罷了,當年祖父沒有離開寨中的打算,李志庭也沒有離開襄陽的打算,兩人總歸是沒辦法切磋的。
「你給他的傷口處理好了?」
「清出了四塊碎骨。」
「多大?」
李志庭聽到了李薇竹形容過後,「果然是沒用心。」李志庭搖搖頭,「好歹還是世子,就這般輕慢,也是個可憐人。」碎骨都沒有清理乾淨,難怪站不起來,就算是勉強能夠行走,這一塊兒也是磨得生疼,碎了的骨頭沒有取出,殘留在肌膚里,比旁的硬物還要讓人難受。
李薇竹的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雖然是錦衣玉食,卻有那般齷蹉的家事。她的腳步一頓,腦中清明了起來,他是不是以為他命不久矣,所以不讓自己醫治?她沒有告訴他,她已經發現了他中了毒。
「怎麼了?」
「我剛剛想到一件事。」李薇竹若有所思開口。
李志庭見著李薇竹沒有開口的打算,沒有追問。
第一次從李志庭的口中知道要給赤身裸·體的沈逸風針灸,她是嚇了一跳,心中多少有些排斥的,經過了剛剛的事情,不知道為何,現在想到要給沈逸風醫治,那排斥之感消缺了不少。
她的手指繞著耳邊的髮絲,絲絲縷縷撓在了臉上,那是剛剛沈逸風碰觸過的地方。
手上動作一頓,不敢繼續多想,仰頭問著李志庭,「夫人,針灸的法子,什麼時候教給我?」
「也到了午膳的時辰,先吃飯吧,給沈世子排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李志庭說道,「他現在身子太弱,也不能針灸,養上三日,我告訴你如何落針。」
「是。」
沈逸風這裡還昏睡著,李薇竹不知道客棧之中的白芨還要等多久,就讓人稍信給客棧里的白芨,李志庭說道:「既然要學習針灸之術,你那丫鬟也過來吧。」
李志庭的一番話,就讓秀兒帶著白芨來到了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