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探監
這一日,陸文遠又來到刑部大堂想探看嚴庸,誰知還沒進門,卻先看見門口的守衛正在與一人爭執reads;穿越「原始社會」。
陸文遠走到近前細看,認出那人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沈綸沈大人。陸文遠平素與他並無交集,只在朝會時見過幾面,雖沒說過話,但多少有點印象。只見他手裡拎了一個紅漆雕花食盒,此時正情緒激動地與守衛爭辯道:「我只是來給嚴大人送點吃的,放下便走,你們為何不讓我進去?」
那兩個守衛已不是先前攔擋陸文遠的兩個了,此刻都帶了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對沈綸道:「大人,嚴庸現在是朝廷重犯,嚴禁與外人接觸,況且您與嚴庸向來過從甚密,范大人已明確交代過,不準您與他私下接觸。」
沈綸道:「我真的只是來送吃食的,不信你們可以看看……」說著,把手裡的紅漆食盒一層層打開,擺在地下,示意兩個守衛檢查:「除了吃的什麼都沒有。」
兩個侍衛根本沒有檢查的意思。沈綸等了半晌,氣氛尷尬,便只好又道:「如果你們實在信不過,派人跟著我就是,我把東西放下就走,絕不多說一句話。嚴大人年紀大了,牢獄之苦怕是承受不得,二位行行好,就讓沈某進去看一眼吧。」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是全然不顧及身份地位了。陸文遠瞧他蹲在地上,攤開兩手護著敞開的食盒,心裡也覺頗不是滋味。
誰知那兩個守衛卻全不可憐他,只一味笑道:「沈大人的年紀也不小了,如何只想著別人,卻不想著自己?來日范大人追究起來,沈大人這把身子骨,難道就受得起這牢獄之苦嗎?」言語之間,已有了幾分鄙夷的味道。
沈綸見求乞不成,神色驀然灰暗了下去,卻又不死心,將食盒收拾了一番,又道:「不然這樣,沈某手裡現下有些銀錢,先與二位拿著,二位只要將這食盒送至嚴大人跟前,來日沈某必定登門答謝。」說著,將手中的銀子與食盒往守衛手中硬塞過去。
守衛卻只是不接,口中嗤笑道:「沈大人這樣,小的們就更不敢應了。否則來日被范大人發覺,落得跟嚴庸一樣下場,豈不是得不償失?」說罷,竟用力從沈綸手裡抽出手去。沈綸本將銀子和食盒本都強行握在他手中,如此一抽,哪還有借力之處,登時紛紛散落。
陸文遠眼疾手快,此時上前一把托住了食盒,才好歹沒有傾灑。那滿把的碎銀子卻是叮呤噹啷地撒了一地,好不尷尬。
三人被陸文遠橫插一刀,俱都愣了一愣,兩個守衛反應快些,馬上伸手摸上腰刀,瞪眼怒道:「你是何人?」
陸文遠微微一笑道:「吏部侍郎陸文遠。」
他方才就看出兩個守衛俱是范哲甫的人,同在范哲甫手下聽命,理應沒有不認識他的道理。果然,那兩個守衛聞言一愣,隨即便換上了一副諂笑的面孔,恭敬道:「原來是陸大人。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見過陸大人。」
陸文遠點點頭,懶得與他們敘禮,只將食盒遞迴到沈綸手中,對他道:「我方才在此觀望片刻,知沈大人如今想面見嚴大人,恐怕有些困難。但若沈大人願意,不如將食盒交與陸某,由陸某代為轉呈,如何?」
沈綸素與嚴庸親厚,怎會不知陸文遠與范哲甫一黨,方才又見兩個守衛對他態度恭敬,自是更加確定。憑這樣一個人,怎會如此好心幫自己的忙,只怕其中有詐。猶豫了一下,還是謝絕了:「不必了。沈某貿然來此,本是不對,哪敢勞動陸大人大駕。沈某這便告辭了。」
陸文遠怎會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防範自己也是情理之中,伸手拉住他道:「沈大人是怕陸某在飯菜中做手腳,謀害了嚴大人吧?沈大人可多慮了。」想了一想,又道:「沈大人若想見嚴大人,也不是不可。只由陸某為大人帶路就是。」
沈綸本來去意已決,聽到這話,卻難免心動,遲疑地問道:「陸大人此話當真?」
陸文遠笑道:「自然當真。」
沈綸不由自主地轉身走了回來,兩個守衛一聽這話卻急了,攔著陸文遠道:「陸大人,萬萬不可呀reads;(先婚後愛)未來開荒。范大人早已吩咐過,嚴禁嚴庸與外人接觸,何況這沈綸,還是嚴庸同黨。陸大人此舉,實叫小的們不好做人。」
陸文遠道:「有什麼不好做人的。來日范哲甫問起來,你們照實說就是,有什麼責任,都只我一人擔著,與你們無干。」說著,拉了沈綸徑直往門裡走去。
兩個守衛見他話已說到這份上了,再擋怕也擋不住,只好猶猶豫豫地放了兩人進去。沈綸提著食盒忐忑不安地跟在陸文遠身後,想到這刑部大堂之內,恐怕到處都遍布著范哲甫的眼線,兩人今日此舉,不日就要傳到他耳中,心下不由有些懼憚,連忙開口問道:「陸大人今日如此,不怕被范哲甫知道嗎?」
陸文遠轉頭笑道:「沈大人都不怕,我陸某又有什麼可怕的呢?」言辭間頗為鎮定。沈綸被他用話一激,也想起自己最初來時,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想法,只求與嚴庸見上一面,此後被范哲甫如何處置,也是全不後悔的了。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可怕,當下抬頭挺胸,只覺義字當頭。
兩人一路尋到刑部大牢門口,由於趙詠寧事先已與獄卒打好了招呼,不論陸文遠何時來探監都予以放行,因此很順利地進入了牢內。沿著陰暗潮濕的過道走了一會兒,嚴庸的牢房便到了。
陸文遠從牆上拿下一支火把一照,就見嚴庸仍縮在上次來時的角落裡,似乎一直未曾動過,形容卻明顯銷黯不少,身上的鞭痕也有增無減。沈綸哪裡見過嚴庸如此模樣,當下悲痛萬分,撲到牢門跟前,抓著木柵欄就哭了起來。
嚴庸聽得聲響,緩緩睜眼一看,也明顯激動起來,撐著身子移到牢門邊,與沈綸擠作一堆,抱頭痛哭。陸文遠見此情形只覺心酸,便自己走到一邊去,只留他倆單獨敘話。
卻說兩人哭了一時,都漸漸冷靜下來。沈綸將吃食一一推與嚴庸,嚴庸卻沒胃口,勉強吃了兩口,也是食不知味,遂放了筷子問沈綸道:「你此番是如何進來的?」
沈綸這才想起陸文遠,抬眼去尋,卻發現他已站到遠處的角落裡,似是故意給自己與嚴庸留下敘話的空間,心頭不由一陣感動:「還不是陸文遠陸大人,若不是有他作保,恐怕我此番早已被兩個守衛趕出去了。」
嚴庸皺眉道:「這個陸文遠也真是奇怪,明明是范哲甫一邊的人,卻明裡暗裡的幫襯咱們,也不知安的什麼心。」
沈綸道:「我猜他是假意依附范哲甫。那范哲甫貪污*,違法經商,禍國殃民,他不會不知道,此舉恐怕是旨在暗中搜集證據,將來好一舉扳倒他。」
嚴庸道:「我也這麼想過,不過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陣。那范哲甫詭計多端,吩咐陸文遠故意為此,來試探咱們的虛實也未可知。現在情況未明,分清敵友之前,你我對陸文遠切不可輕信,需得繼續暗中觀察為妙。」
沈綸點頭稱是。
此時,在遠處的陸文遠卻在擔心另外一回事。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他已藏匿過數道範哲甫請求處死嚴庸的奏章,初時還好,皇上不看奏章,范哲甫自然也怪不到他的頭上來,可如今皇上批起奏章來,他找理由就越發費勁了。前幾日只推說是漏批了,當今皇上頑劣荒唐,看奏章時三心二意,丟三落四也是常有的,但一日兩日尚可,時間長了范哲甫就難免懷疑起來,昨日已下了死命令,讓陸文遠把這份奏章擇出來,單獨遞上去,讓皇上特別審批,如此,便再出不了差錯了。
陸文遠此時遠遠瞧著嚴庸,只道他的壽數恐怕就到明日為止了,心中只覺憂慮嘆息,卻又想不出應對的方法,只一味發愁罷了。又一念想到今日私自帶了沈綸進來,來日責問起來,恐怕又是一樁麻煩,一顆心頓時沉到了底,怎是絕望二字了得。
但這絕望,很快就因為一件大事的發生而絕處逢生了,那就是西北瓦剌部首領察克哈蘇親自來京朝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