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反
朱時泱神色一凜,直覺此事必有後續,來不及多想,忙吩咐帶那侍衛進殿。
侍衛進得殿來,也不多說,直接將一封書信交與朱時泱,朱時泱迫不及待地拆開看了,一邊看一邊暗自心驚。
原來,那察克哈蘇的現今處境,竟被陸文遠絲毫不差地料中,瓦剌內部赤兀良謀反后,挾持軟禁察克哈蘇與所有親王,藉此掌握了部落內的大部分兵權。
赤兀良此人野心極大,早對明朝邊境的幾處重鎮虎視眈眈,無奈察克哈蘇保守謹慎,自己又實力不夠,因此一直沒能如願。如今察克哈蘇掌握在手,他自然肆無忌憚,此番脅迫察克哈蘇進京朝貢,一能麻痹明朝,使大明誤以為瓦剌有心求和,再以奇兵突襲,更易成功。二在大明境內暗殺察克哈蘇,既能使自己繼位更名正言順,又能以此為借口進兵大明。
赤兀良妙計已定,只欠東風,察克哈蘇卻苦不堪言,時時要看別人臉色行事,擔驚受怕卻終究免不了一死。是以方才在晚宴上想起自己恐怕命不久矣,悲從中來,不覺失態多喝了幾杯,才被侍衛脅迫。幸而大明皇帝心明眼利,一眼看穿,派出御前侍衛貼身保護,方能保住性命。如今察克哈蘇附信言明,刺殺行動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就在今晚,是以請求朱時泱為自己暗中更換住所,然後在原處派兵埋伏,定能抓住刺客reads;非常閨秀。
朱時泱一時也下不了決定,他久不攝政,對政治方面的事不甚在行,往日里混混也就罷了,如今認真起來,卻覺得還是有個人在身邊商量一下比較穩妥,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陸文遠,當下吩咐桂喜道:「快,宣陸文遠進宮。」
桂喜驚愕道:「皇上,如今宮門已落了鎖,陸大人恐怕進不來了……」
朱時泱打斷他的話道:「落了鎖打開不就行了?還有,此番察克哈蘇不是送了五百匹良馬來?著人挑一匹訓得好的給陸文遠騎,叫他有多快就來多快。」
桂喜一時驚上加驚,夜裡重開宮門已是違禁,紫禁城內禁止騎馬卻是先祖定下的規矩,如今獨獨為陸文遠破例,桂喜真猜不出皇上對陸文遠抱著何種態度了。
半個時辰后,陸文遠在皇上寢殿前勒韁下馬,星夜來見。
朱時泱已沒心思跟他敘禮,將那一封密信交與他看了,便問道:「陸卿以為朕該如何?」
陸文遠急而不亂,將密信從頭至尾仔細看了兩遍,道:「皇上暫且照做就是,如此,即使不成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朱時泱當下點頭,再不猶豫,吩咐桂喜道:「你馬上派人將察克哈蘇秘密轉移到延慶殿去,記住,一定要保密。然後到御前點五十名親兵,在原址埋伏,快去。」
桂喜領命,轉身欲走,陸文遠卻伸手攔住他,對皇上道:「皇上,蒙古壯士武功極高,刺客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親兵雖然擅於作戰,卻只局限於戰場,像這種需要一對一較量的情況,恐怕派錦衣衛比較合適。」
朱時泱想了想,點頭贊同道:「陸卿言之有理。朕今日曾與察克哈蘇的侍衛近距離接觸過,發覺那侍衛呼吸吐納之間頗有底氣,武功絕對不低。大內中所有能排得上號的高手都在錦衣衛之中了,桂喜,你便去抽調一隊錦衣衛,暗中埋伏好了。」
誰知桂喜卻為難地道:「皇上,錦衣衛指揮使司不在紫禁城內,等奴婢幫察克哈蘇轉移完畢,再出宮去叫錦衣衛,恐怕就來不及了。」
朱時泱剛想罵他沒用,卻見陸文遠抱拳道:「桂公公言之有理,這兩項任務所涉及的路線的確南轅北轍,需得派兩人同時為之,方能事半功倍。皇上若信得過微臣,這暗中轉移察克哈蘇一事,不如就交給微臣來辦。」
朱時泱點頭同意,陸文遠和桂喜便同時領命而去。
寢殿里一時寂靜下來。朱時泱滿心擔憂地在門口踱了幾個來回,浮躁的心思漸漸沉靜,遂感到了幾分困意。見兩人應該都不會很快回來,便和衣在榻上躺了,不一時,竟兀自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夜色方自深沉,床前蠟燭的燭淚已堆了幾層,大約已是子時的光景。桂喜卻還沒有回來,寢殿里空蕩蕩的,只有朱時泱一人。
朱時泱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心裡惦念著察克哈蘇的事,也沒心思再睡了,走到殿前推開門,打算吹吹夜風清醒一下。
沒想到門口卻立了一個人,月白色的便服,淺青色髮帶,身量纖細,卻不是陸文遠是誰。此時正背對著殿門,倚在廊下的立柱上低著頭打瞌睡,衣領間露出雪白的一段後頸,引人遐思。
朱時泱不自覺地貪看住了,卻見陸文遠聽到自己開門的聲音,業已轉過身來,睡眼朦朧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要屈身下跪。
朱時泱莫名心裡一軟,伸手扶住了他,道:「夜深露重的,陸卿怎麼在這兒呆著?」
陸文遠道:「微臣將察克哈蘇轉移到延慶殿之後就回來了,本想在這等等消息的,卻不想睡著了,請皇上恕罪reads;師兄個-個太無良。」
朱時泱笑道:「這卻是何罪之有。陸卿既睏倦,便進殿來歇上一歇吧。」
陸文遠惶恐道:「皇上寢殿,微臣怎敢……」
朱時泱卻打斷他的話,執了他的手笑道:「朕要你進,你進來就是。」硬是將陸文遠拖進了殿中。
陸文遠進得殿來,慌得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放,與朱時泱在榻邊坐了敘話,也是前言不搭后語。好在不多時,錦衣衛來報,果然抓住了刺客,已暫時押至東廠詔獄,只等明早天一亮,便送與察克哈蘇處置。
朱時泱點頭稱好,對陸文遠笑道:「如此,察克哈蘇在京的安全就算是保住了,那赤兀良再想進兵大明,恐怕也找不到借口了。這都是陸卿的功勞啊。」
陸文遠淡淡一笑:「都是皇上決策英明,微臣何功之有。只是皇上有沒有想過,此番察克哈蘇在大明境內是安全了,但一旦回至瓦剌,重新被赤兀良掌控,恐怕還是逃不了一死。」
朱時泱悠然道:「那便跟朕毫無關係了。只要他沒死在大明境內,不被赤兀良找到借口進兵就行了,至於其他,朕才懶得管那麼多。瓦剌與大明那麼多年的宿怨,太宗皇帝就是在親征瓦剌的途中病逝的,如今察克哈蘇被赤兀良謀反,也是他的報應,朕肯救他一命,已是仁至義盡了。」
陸文遠道:「皇上此言差矣。赤兀良若想進兵大明,恐怕不是一個借口就能阻止的。這個借口沒了,還有下一個借口,只要他有心找,我們必定防不勝防。此番他脅迫察克哈蘇的計謀被識破,也許能暫緩他對大明用兵,但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朱時泱皺眉沉思了一會兒:「那依陸卿來看,朕應該怎麼辦?」
陸文遠道:「如今能保大明邊境平安的唯一辦法,就是阻止赤兀良掌權,他沒了兵權,自然就無法引兵犯境。而要阻止赤兀良掌權,察克哈蘇就絕不能死,因為只有他在,赤兀良才無法名正言順地登上汗位。」
朱時泱道:「照你這麼說,朕還得一直保護他不成?這在大明境內尚行得通,可他回到瓦剌,又當怎麼辦?」
陸文遠道:「皇上宜派兵助他平反,鎮壓赤兀良。如此,察克哈蘇重新掌握軍政大權,那些邊境的屯兵,便不再聽赤兀良調遣了。」
朱時泱皺眉道:「這不是養虎為患嗎?蠻夷寡信,察克哈蘇掌權后恩將仇報,反咬一口又當如何?」
陸文遠道:「不會。察克哈蘇本是必死之人,蒙皇上相救方保住性命,如今再派兵助他平反,乃是幫人幫到底。皇上如此不計前嫌,察克哈蘇只有更加感激的份兒,如何會恩將仇報,反咬一口呢。若真如此,只怕也不配為人了。」
朱時泱深以為然。
三日後,察克哈蘇起程返回瓦剌。朱時泱派五百親兵隨行保護,一直送至瓦剌邊境,又親自修書一封,命西北鎮遠將軍領兵五萬,助察克哈蘇入瓦剌境內平反。經過三天三夜的戰鬥,終將赤兀良斬於陣前。
察克哈蘇重新掌握大權,對朱時泱的慷慨相助感恩不盡,於全軍面前鄭重立下誓言,自己與後世子孫願對大明稱臣,絕不主動引兵犯境,如有忤逆,天人共戮。並著史官將此次平反之事記入史冊,流傳後世,以永記大明恩德。
朝野上下聞此消息一片嘩然,皆道先祖數征不下的邊患瓦剌,如今卻被不費吹灰之力就收為臣下,可見當今聖上之英明。又有當日國宴上親眼見到皇帝與蒙古侍衛周旋的尚書並親王等人,更是將朱時泱如何心明眼利看穿赤兀良奸計,如何巧施妙計幫助察克哈蘇擺脫侍衛脅迫等事傳得神乎其神,一時之間,人人只道當今聖上久居深宮尚英明若此,將來一旦臨朝,大明豈有不更加繁榮昌盛之理?朝堂內外一片恭賀之聲,連國運前景都因此而更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