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徒耿病癒,重新接手朝政,王朔閑了下來,正積極安慰「勞苦功高」的徒旭。
「娘,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一身襦裙,從肩膀道裙擺次第綉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到盛開的鮮花,衣服也是漸變色的,作為背景的淺綠色衣料顏色由淺到深,在襦裙上渲染開來,只這一條裙子,就耗費了織造處和尚衣局小三月的功夫。我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的確是千嬌萬寵的存在。
「說了,要叫母后!」王朔糾正道。
「好吧,母后,母后,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拉著王所撒嬌,又沒有外臣在,她叫娘叫習慣了。
「不行~天氣還未真正暖起來,湖心濕氣太重,待過幾日母后帶你去行宮坐樓船好不好啊?」王朔安慰道。
「不好,不好,我不要坐樓船,我就要小船!小船!」徒旭公主不開心了,躲著腳就要小船,樓船那麼高大,還怎麼玩兒水啊!
「那等天氣再熱一些好不好……」
「娘~娘~,母后,母后,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我保證不玩兒水,我就是只去摘花兒,把湖心最漂亮的花兒給父皇母后!」徒旭拉著王朔的袖擺撒嬌道。
王朔無奈,喚了青兒親自跟上小船去,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
還用王朔說嗎?帝后唯一的女兒,金尊玉貴的公主,小船上伺候的人誰不是千挑萬選,提溜著一顆心伺候。
徒旭鬧著上了小船,王朔便坐在湖邊的亭子里,聽著女兒嘰嘰喳喳的笑鬧聲,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請主子安!」突然後面傳來一聲請安,王朔回頭,是玄武到了。
「你來了,坐吧。好久沒進宮了,你家葉弘可好,葉臻葉瑾可好?」王朔親切笑問,玄武在王朔嫁人之前就定了終身,嫁給了當時先帝的禁軍護衛之一葉福,他們的長子比徒旭長一歲,名喚葉弘,王朔也愛宣這麼個可愛孩子入宮。
「謝主子垂問,都好。葉弘正跟著他爹學武,葉臻、葉瑾正鬧彆扭呢,都賭氣不出門了。」玄武笑著說些家長里短,努力逗王朔開心。
「哦?怎麼回事兒?你又欺負他們哥倆了?」王朔笑問。
「他們倆有您撐腰,家裡都管不住了,屋頂都是腳板印,屬下可不背這罪名,是兩個小傢伙自己鬧起來了!」玄武笑道。
王朔也笑了起來,葉臻和葉瑾本是雙胞胎兄弟,結果不僅長相不同,連性格都南轅北轍,倆兄弟在一起經常是又打又鬧的。「他們啊,見不得離不得,您吶,甭操心,說不定等不到天黑,他們有一起狼狽為奸去捉弄葉弘了呢!」兄弟合力,勇斗大魔王大哥一直是這哥倆的保留節目。
王朔聽得玄武說得如此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微微側頭,看著這一湖芙蕖,原本高興的心又低落下來。
「主子?」玄武喚道。
「玄武啊。」王朔揉著手指,心裡想了幾遍怎麼措詞,才慢慢開口道:「我想問問你和葉福怎麼相處的?嗯,沒有打探你們夫妻私密的意思,就是……就是……」
「您和陛下鬧彆扭了?」玄武一語中的。
「也不算鬧彆扭。」王朔直接得不承認,但看玄武那篤定關切的眼神,也知道在她面前隱瞞毫無意義。王朔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悲哀,怎麼到了現在,能說幾句知心話的,只剩下下屬了,這本該是夫妻間的親密特權。
「唉~你也聽說了吧,陛下最近喜好歌舞,教坊很得了幾次賞賜。」王朔嘆息道。
「聽說了,可您是皇后之尊,別說陛下只是喜好歌舞,就是真納了幾個舞姬歌女也不過是玩物。別說賤籍舞姬,就算陛下真納了朝臣之女,封妃封嬪那也不過妾室,您是中宮正室,有何可懼?」玄武說的是實話,也正能解決王朔的矛盾。
「可……不是……」王朔語塞,不知該怎樣解釋。說他們當初有過約定,一生不納二色?那豈不是更可笑,誰的婚姻會建立在婚前契約的基礎上。
「可什麼?主子?」玄武不明所以。
「沒什麼?」王朔笑了笑,可能連最後能說幾句知心話的人也不能理解她,王朔試著換另一個角度來說明:「我以為夫妻關係,尤其感情這種東西,總是要細水長流才好,歲月會把感情孕養得溫情脈脈,一時的火光燦爛,最後也終將歸於平淡。」所以,徒耿為什麼要去追求那些留不住的虛假呢?那些歌舞妓人,貪圖的不過是徒耿的權位、榮華,誰又有絲毫真心。當初王朔幾次捨命相救,後來又默契十足,最終成婚。我才是能和他並肩走到最後的人——王朔是如此篤定,但她不能理解徒耿為什麼會放棄板上釘釘的真切感情,反去追求那些膚淺的皮肉色相?
玄武大笑道:「主子您這麼想就對了!陛下最終還是會回到您身邊的,一兩個狐媚子,怎麼能動搖您和陛下相互扶持的情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王朔想解釋,可看著玄武大笑,一臉為她高興的模樣,她又不想解釋了。算了,沒有人理解。當初的誓言她還記著,可徒耿早就忘了吧?或者是不在意了,至少玄武不在意了,她當初就守在門外,徒耿的誓言,玄武也是知道的。
王朔一瞬間無語。
玄武退下,青兒過來複命說徒旭玩兒盡興了,願意回去了。王朔剛要笑著應答,突然徒旭身邊的大宮女抱著徒旭跑過來,徒旭一身濕淋淋的,頭上還在流血。
「太醫,太醫!」王朔驚叫著讓人去傳太醫,接過徒旭兩大步跳上鳳攆,趕緊往福熙殿而去,一邊急行一邊問:「怎麼回事兒?怎麼服侍公主的!」
「娘娘恕罪,青女官走後,公主想自己再摘一片荷葉,奴婢們勸阻不住,湖邊濕滑,公主滑到頭磕在了湖邊的鵝卵石上。」
「恕罪!恕罪!公主讓你服侍的腦袋上破了洞,本宮恕什麼!拖下去,杖斃!」王朔不顧抓住鳳輦狡辯的宮女,揮手示意宮人拉下去行刑。是她太寬容了,縱得這些奴婢還想拿捏她了!
處置了宮人,王朔柔聲安慰著不停呻/吟呼痛的徒旭,徒旭的頭上已經經過的簡單的包紮,也沒疼到要命的地步,但王朔關心則亂,哪兒想得到這些,一心責怪自己太過大意,才讓徒旭受傷。
太醫院很快就派了專精兒科和外傷的太醫過來,院判也親自過來壓陣。診脈過後,太醫拱手道:「娘娘放心,公主頭上的傷只是皮外傷,並無大礙,換藥七日之後,自可痊癒。但公主受驚受涼,夜裡可能會發熱,待臣開一副藥劑煎來,服下便無事了。」
「好,太醫辛苦了。」王朔頷首,自有宮女領著太醫去開方抓藥。
徒旭已經換過一身乾淨衣衫,小臉煞白的躺在床上,在藥效的作用下已經入睡了。王朔靜坐在床邊,握著徒旭的手,不知是何想法。
「陛下駕到~」外面傳來響亮的通稟聲,王朔皺了皺眉頭,這麼大聲,別把徒旭吵醒了。
「怎麼樣?旭兒怎麼樣?」徒耿快步走進內殿,一臉焦急的問道。
「太醫看過,沒大礙了,七日之內會好的。」
「那就好。」太醫院說話一向有所保留,說是七日其實應該不過三天就能好,看來徒旭的確傷的不嚴重。女兒沒事兒,徒耿才想起來追究責任:「宮人怎麼伺候的?我聽說是在御花園摔到的,你也是,太不小心了,怎麼能讓她一個小孩子去划船呢!」
「是我太不小心了。」王朔喃喃重複道。
王朔既已認錯,且她在床邊守著,沾染血跡和水漬的衣服都還沒換下來呢,看樣子也自責的不行,徒耿也沒法兒再責怪他,只問道:「旭兒什麼時候能醒?」
「太醫說肯能在夜裡,你政務繁忙,就不用在這兒守著了,我在就是了。」王朔淡淡道。
「嗯,那朕先去忙了,有事兒讓人來回稟。」徒耿給徒旭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王朔揮手扇風,揮散徒耿身上帶來的酒味兒,本來想勸的,但看徒耿這麼心不在焉的,王朔就沒說。徒耿身子不好,哪裡禁得住宴飲取樂,到時候還不頭疼得要炸裂。
王朔換了身衣服,一直守在徒旭床前,太醫的葯很有效果,徒旭一晚上都睡得安穩,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王朔捧著碗喂她吃米粥,徒旭一邊吃一邊問:「爹呢?我病了他怎麼不來看我啊?」
「去問問陛下在說什麼,請他來一趟。」王朔吩咐道。
宮人很快來戰戰兢兢得回稟:「回娘娘,陛下正在養居殿宴請宗室。」
「知道了,下去吧。」王朔不在意的揮手,自從昨晚徒耿帶著一身酒氣毫不猶豫的走掉,王朔就知道有今天,這也是她當著徒旭的面說話做事的原因。
「娘,我都病了,爹不來看我嗎?我病了!我病了啊!」徒旭跺著床板不依不饒道。
「傻姑娘~」王朔放下手裡的粥碗,摸著她的頭道:「說了不要叫爹,叫父皇,他是你的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後。」
「可你和爹……父皇說過,私底下就叫爹娘的啊~」徒旭眨巴著眼睛問道。
王朔失笑,道:「隨你,愛叫什麼叫什麼吧。」王朔嘆息徒旭被寵得太厲害了,尋常人家七歲的孩子也該懂得點兒拐彎抹角了,可徒旭還是如一潭清水般一望到底,單純,無知。
王朔想著慢慢來吧,自己慢慢教,總會教會的。
因對徒耿太過失望,王朔這幾日摒棄外界消息,一心陪著徒旭,還是福慧長公主風風火火得進宮,才把王朔從自己的世界里拉出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神遊天外呢!滿朝堂的大臣上書進諫,說你於國後宮干政,牝雞司晨,擾亂陰陽,這才導致江南水患,天降神罰;於家善妒失責,未能誕下子嗣,又不曾為陛下選妃!正嚷嚷著要廢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