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6】

岳青蓮的仙邸里，冰冷一片。

唐笑蜷縮在一處角落裡，冷和疼雙重打擊之下，她離昏厥似乎也僅有一步之遙。記憶依然是迷迷茫茫的一片，似乎只有那女孩兒的笑靨是清晰的，其餘都成了一片空白。

她是誰，來自哪裡，又是否愛著誰被誰愛著？不知道，都不知道。只知道眼前這個人有什麼命令，自己就會去做去執行——所以，她到底還算不算活著？

「真是廢物，本來還以為你能辦成什麼事！」眼前的仙子看上去憤怒的很，又是一個帶著雷電的掌風下來，疼得唐笑再一次蜷縮起了身子。

「好了，你再這麼打下去，她真就死了。她真出點事，你不怕鳳鳴劍乾脆玉石俱焚了？」一旁有人勸著仙子，是趙霽。

唐笑一邊咳出了水，一邊不解的看著她們。她似乎有種感覺，感覺這個趙霽和她認識，不然為何這人眼裡會有一絲不忍心？可，如果她們真的認識還交好，為何這個人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被弄成這個樣子？

還是記憶里唯一的那個女孩，是很重要的人吧？不然，為什麼就記得她呢？

「咳……」再一次，在岳青蓮掌風下來的時候，唐笑感覺到了疼，還有看到趙霽略微帶著憐憫的眼神。

「這樣不行，拖下去陣法會出問題。乾脆直接來吧！」岳青蓮眯了眯眼，看著奄奄一息的唐笑，有了主意。

「你又想怎麼樣？」

「你下去，找鳳鳴劍。直接帶著她，逼鳳鳴劍以命換命。在這之前，你好好照顧著狐狸精可別讓她真死了。」沉著臉，岳青蓮帶笑的神色，第一次在趙霽看來陰沉的可怕。

她依然照做了，背著不省人事的唐笑回了自己的房間。只是第一次，小玉面琵琶在仙子陰沉的臉色里產生了一些其他的情緒——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她看著自己肩上這個和自己打了幾十年的真冤家，突然就有些迷惘起來。不止一次，她在其他的妖怪嘴裡聽到類似的話，他們都告訴他——說，玉面琵琶你知道嗎？如果不是狐狸精真因為她族中長老的事對你心有愧疚，也不會容忍你一次次將她這裡打一些小傷那裡弄一些淤血。她是真覺得蘇妲己對不起你奶奶，所以一直讓著你。不然，你還以為你的伏羲琴真能勝過陰陽鏡，以為狐狸精盡千年的功力是假的？

「喂……」她試圖喚醒暈過去的唐笑，但對方慘白著臉，顯然已昏了過去。

「哎……」只能留下一聲嘆息，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天界的夜色，清冷而安靜。

趙霽將唐笑放在了床上，盡自己可能替她擦擦塗塗治治傷。在這個過程里，她的迷惘並為得以消散反而更加強烈了。對岳青蓮，對她——自己似乎都在奶奶灌輸的感情之外產生了其他情愫，可對於岳青蓮的愛是否現在已經消散，而對於唐笑，是否居然把她當作朋友了？

「大是大非你終能區別了。玉面琵琶，孺子可教啊！」一道憑空出現的蒼老聲音，嚇得呆在天庭本來就心虛的趙霽轉身後本能的打了過去。

招招兇狠，卻並不是殺招。本以為至少能讓她全身而退來個安然離開天界，沒想到那老者三兩下就用拂塵給擋了回去，不僅擋了，還纏住了她的手臂。

手不行，就用腳！趙霽咬牙，可還沒出腿就被那老者膝蓋那裡一踢，生生貴在地上。

「……」張口，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她獃獃的看著老者，眼裡依然是迷惘。

「玉面琵琶，本仙想問你一句——你老實答我，是否認同青蓮仙子的做法？」老者一邊說，一邊居然放開了趙霽。

「我……」重獲自由，趙霽後退好幾步，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她知道這時候應該把岳青蓮給叫過來，但是……但是她更強烈的感覺居然是隱瞞。是的，隱瞞，現在的事，她居然並不想讓岳青蓮知道。

「我不知道。」半響之後，趙稷還是老老實實回了眼前的老者，這個未來是她師傅的南極限翁。

「那你能告訴我為何不知？或者你是否能告訴我，為何你在可以大叫將青蓮仙子引來的時候，卻選擇了沉默？」

趙霽指了指唐笑：「我……不想讓她死。」

南極仙翁的眼睛亮了亮，笑意在他蒼老卻依然明亮的眼裡迸發出來：「為何？」

趙霽用有限的思維解釋自己的想法：「妖怪，強的可以殺死弱的，大家一直視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可是幾十年了，她一直是可以殺得了我的卻沒有，我不知道大家說她對我愧疚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能殺我不殺，所以現在我也不想讓她死。」

南極仙翁很滿意的點了下頭。岳青蓮的事情，他、還有太上老君等等的老骨頭都清楚，甚至連孫悟空都嚷嚷著要和她打一仗，一群人討論的唧唧喳喳的時候，他倒是注意到了趙霽這個每人提的小妖怪，真以為藏去了妖氣就躲得過上仙的眼？不過，也是按兵不動的法子罷了。

有人說到時候一起把這個跑腿的小妖怪給處理了就得了，可他總覺得，這個先天不足的小妖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從她對唐笑產生了不忍心的那刻開始。

大是大非一旦在一隻妖心裡形成了，它似乎離「悟」這個境界也不遠了。正如小妖剛才說的，對於弱肉強食的妖族而言，強就是一切就可以隨便處置其他妖怪，又怎會懂憐憫、愧疚、還有報答等等呢？

「趙霽，你若不想她死。老夫今日所作，你切勿告訴青蓮仙子。」南極仙翁笑了笑，慢慢走到了唐笑面前，將手覆在了她額心，一縷白色的柔光隨之慢慢滲入唐笑的體/內。

慘白的臉色上，竟慢慢升起了紅潤。

一旁，趙霽看著他，欲言又止。

「你是否想問，為何老夫不怕你告知岳青蓮？」

趙霽點頭。

「你不會的，因為你的內心很想看一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你已經隱約知道，唐笑和周青青的感情才叫愛情。而你和岳青蓮，不是。」

一瞬間，這種直戳內心心口的話，讓趙稷慘白了臉。她的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

「如果老夫沒猜錯，你也想看看，周青青是否願意為了自己的戀人付出生命的代價，對嗎？因為你知道，岳青蓮不會為了任何人這樣。而你，或許也不會。」

趙霽終於慢慢弓起了身體，朝南極仙翁做出了一個作揖的姿勢：「上仙，能否教導小妖，教我到底何為感情？自我化形以來，感受到的只有恨，可那恨不是我的，是奶奶臨死前強行灌在我的感知里。我能感受甚至能因為這樣的恨意本能的做一些事，可我不懂，真的不懂。這幾十年來不懂奶奶為何恨的那麼深，也不懂溫暖的感情到底是怎麼樣的，我看了人間好多聚散離別愛恨糾纏卻依然不懂為什麼。上仙，你……你能否教我？我以前不知道，現在……現在就更加亂了……」

再一次，南極仙翁捻捻鬍鬚，扶起了趙霽：「懸崖勒馬，已是不易。來日方長，趙霽，為師慢慢教你就是。」

第一回，趙霽心裡湧出一種叫溫暖的東西。

為師，為師，為師——她，是要有師傅，要有家人了嗎？那個人類一直說的，最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