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劍仙師尊(捉蟲
浩浩昊天,不駿其德。
凡體肉胎,宿之不過百年光陰。有者求仙,出凡俗之世;有者墮魔,入魍魎之間。求仙者浩浩泱泱,萬古以來多有宗派林立,其中尤以清微派為首。
楚松落現在就在這清微派。
正殿廣場上烏泱泱的這四千少年少女,正仰首看著殿上的諸位有資格收徒的真人,看看誰能好運得個真傳,再不濟得入內門也好,到了這一步,還被放去外門的,也只能感嘆仙運莫測,天資不行。楚松落的視線一直落在角落裡的一個少年身上。
喻硯白。
這個世界的支柱——或者說,這個世界的主角。他雖然天資上佳,卻是純陰之體,又生有惑人之香,故而原本應該是被楚松落的掌門師兄收入門下,然後因為意外暴露了體質,引得周圍人狼性大發,各種被這樣那樣的來來去去。然而這體質對楚松落來說一點用也沒有,他在意的只是喻硯白這個主角的身份——天運之子。只要能得到喻硯白,楚松落就能夠順勢侵佔這個世界的天運的能量,進而修補自己的神魂。
喻硯白的世界很受讀者歡迎,所以這個世界還是相當有力量的。得之身心,對一個不被任何世界承認的「流浪者」楚松落來說,可是大補。
欲得其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因為喻硯白就被設定為一個人人都愛、也總是關鍵時刻嬌弱無力的小受;欲得其心,卻得費一番功夫。也許是為了增加讀者的快感,喻硯白的作者讓他永遠對自己的處境充滿不忿的反抗,在黑暗而泥濘的慾望中掙扎一生,故而楚松落稍稍耗了一番功夫。先是不伸出任何援手,反而幾乎暗中施力,推動他走向更加自恥而不可反抗的泥濁一生,只在最後救下被人扔到獸谷里的他,悉心照顧,總算覺得自己把好感度刷得差不多了,出去一趟轉頭回來就驚愕地發現,喻硯白竟然自殺了!
百般工夫白費,楚松落不願意完完全全從頭讀檔再來,只得再把時間線拉回來——也就是說,在喻硯白看來,自己又重生了,重生在即將被這「天下第一正派」的掌門收入門下幾天前的時間點。這時他尚未被妖獸咬碎母親留給他的可以掩飾體質的玉佩,在大家看來還是天之驕子,只有他一片沉重,既有對重複墜入命運的恐懼,又有對糟蹋了自己的人的憎恨與復仇的野望。
他原本打算先假意入了清微派,謹慎修鍊,然後再一一找前世那些人算賬,於是站在這廣場上,聽到殿上那掌門玄波真人的聲音,一時間氣血上頭,緊咬牙關,雙拳緊握,連手掌被自己抓破都不自知,忽而聽得喚他名字的一聲,帶點問詢的意思,「喻硯白?」
分明清淡闊遠如同高山之雲的聲音,他卻倏然抬頭驚訝無比——前世,這人並沒有來選徒,可如今卻出現了!遠遠地讓開一圈在周圍的少年少女們低聲八卦,「那位就是傳說中的玄止真人么?」「不是說他修無情劍道,不會收徒嗎?」也有嫉妒,「怎麼什麼好運氣都給那小子給撿了,不就是出身好嘛,嘁。」
喻硯白卻已經聽不見這一切聲音了。他的眼裡都是楚松落。
他依舊如同前世一般,一襲白衣,烏髮泱泱束在身後,背一把古拙的黑色長劍,垂下眼來看自己,於是眉目沉沉如鴉羽,神色又寂然如冰雪,唇色既淺淡又薄,真是極好看的,又真是極為不食人間煙火的。他聽見楚松落說,「你可願拜我為師?」
喻硯白一瞬間想要退卻,下意識覺得自己會玷污這雪色,又恍然意識到自己是重生的,此刻他喻硯白仍然完完整整,乾乾淨淨,就有一種卑鄙的欣喜。
他聽見自己說,「弟子喻硯白,參見師父。」
他雖然不敢直視楚松落,卻用餘光覷著他的神色,見他微微蹙眉,心下一驚,擔心這前世未曾出現的好運如泡影般消失,卻聽見他說道,「你跟我來。」
對方彷彿猶豫了一下,喻硯白仗著自己看起來不過是個少年,主動去牽住了他的手,一臉乖孩子的無辜,「師父,去何處?」
楚松落心中一梗。
只是簡單的牽手,他就已經無法自控地開始反應。
果然主角身上的氣運是這麼鮮美,險些他就撐不住自己那張禁慾系的臉。不過也好在他看起來總是很不近七情六慾,故而此刻身體興奮起來,表面上卻沒有人看得出來一兩分。
楚松落不言不語,牽著喻硯白向殿堂上走去,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啊啊。
誰知道永遠披著這麼高冷的皮的劍仙,有著全天候一被碰就想要開始提槍的神奇體質?
誰要有這麼敏感的體質的人,卻是個被奇怪的規則束縛的不能崩皮的人呢?
撩妹達人楚松落,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整天提槍不能幹活為生命而撩漢的日子。
進了殿內,就聽到玄波用驚異的眼神打量著喻硯白,有幾分好奇地說道,「難得師弟起了收徒之心,莫非是劍道出了問題?」
楚松落淡淡道,「師兄莫要玩笑。此子與我有師徒之緣。」
玄波於是微微一笑,說道:「難得你也有點不是冷冰冰的樣子,想來師尊也會欣慰的。叫喻硯白是嗎?」他打量了一下,叫住了主掌俗務的玄河,「玄河,你這就帶他去上個命牌吧。」他略略思量一下,又帶著笑意道:「想來師弟也不會看顧孩子,你再撥幾個童子去,為他開闢洞府,也好照顧他生活。」
楚松落略一點頭,覺得這樣算是省下了許多麻煩,於是就鬆手示意喻硯白去見禮,「我行末,是師尊關門弟子,在座諸位,都是師伯。餘下的長老,之後見面再說。」
喻硯白對自己乖巧的角色很是入戲,聽話地挨個叫師伯,領了見面禮,玄河就示意他跟自己走,去製作命牌。卻見一直聽話的小孩害羞一樣躲在楚松落身後,扯著他的袖角,咬唇不肯說話。
楚松落很滿意二周目還有好感度殘留效果,於是摸摸他的發頂,溫聲問道:「你不願意去嗎?」
喻硯白小聲說道:「師父與我一起。」
楚松落並不反感他對自己的依賴。或者說,在他的意識里,女孩子們都是這樣軟綿綿地依賴他,所以他覺得作為自己攻略對象的喻硯白這麼黏,也不是什麼問題。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彷彿很是不明白少年的雛鳥心理,但總覺得自己有師父應當承擔的責任,於是微微蹙眉,一板一眼地應道:「……好吧。我同你一起去就是。」
喻硯白覺得重生而來一直飄忽不定的非真實感在這人黑闐闐的眼眸中得到了安定。他多少次詛咒過的清微派,玄波、玄河,這一切人,都變得無關緊要,而不是面目可憎。
他忽然冒出了一種惡質的妄想。
對自己那黑暗的前世中,唯一的光芒的妄想。
只是這個人的話——
只是這個人的話。
想和他一同分享那至高無上的歡愉。
雖然卑鄙,雖然自私。
但他很快地譴責自己。
怎麼能這樣想?
這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一把劍,是你生命之光啊。
**
楚松落毫無疑問是天才。
即使縱數清微派萬年歷史,也沒有他這般天資縱橫的人。他彷彿就是為劍、為無情劍道而生的。
可是喻硯白想要成為他的心劫。
他一向覺得自己天資很好的,即便前生被那樣糟蹋,也仍然是同輩之中佼佼者。可如今相比,才直到前世眾人誇他,只不過是因為楚松落實在是無可比較。
楚松落如今骨齡不過三十前半,就已經是元嬰後期。
傳言說他十四築基,喻硯白如今拚命修鍊,堪堪到十七歲的門檻上,才終於有了築基的感受。
當夜楚松落從頂峰的洞府下來為他護法,喻硯白卻在心劫里魔魔怔怔,找不到求長生的本意,只想求一人的愛與溫柔。
浩浩昊天,不駿其德。
天地無情,人卻有情。
可是天要人死,人卻去求長生,難道不就是在逆天而行嗎?我求長生,不為長生使我歡愉,死亡有何可怖,只為長相思,有何不可?
劫數散去,喻硯白築基成了,只覺得心神無力,一陣惡臭撲鼻,心知築基乃是洗經伐髓,盡去了體內蕪雜之物,從此以後就不再是肉體凡胎,可以斷五穀,通天地之氣了。
忽而卻聽到一陣衣衫悉疏的聲音,他在心劫里要斬而不得斬的師尊就在他眼前,俯身來抱他。
喻硯白有點慌亂,卑怯於自己現在骯髒不堪,卻被楚松落環在臂中抱起來,全然不在意衣服被髒得污濁,替他打上防風訣,而後御劍而起,到了楚松落的洞府旁。
溫泉蒸騰的霧氣撲面而來,楚松落忍住身體的躁動,一臉高冷但認真地給喻硯白脫去外袍與褻衣,決心趁著對方無力刷一刷好感度。
喻硯白慌亂地想要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卻看見師尊微微蹙眉問他,「你此時境界不穩,尚且無力,為何不願意讓為師照顧你?」
若是平時,喻硯白自然一百個願意,可是當師父的指尖觸碰自己的身體時,前世各種不堪的回憶都湧上心頭,他竟然難以抑制地有點情動,只怕自己出醜,要被師父看見了嫌棄自己竟然是個不堪的人。
可是他此刻筋疲力盡,不知道是溫泉的熱氣熏壞了腦袋還是實在無力思考,竟然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就任由師父抱著自己下了溫泉,親手為他洗去污垢。
那雙手由上而下,漸漸地到腰部,喻硯白回憶起前世自己那已被訓練好了反映的身子在被他救回來清潔上藥的時候是何等地不堪,彷彿過去與現在重疊,又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變得極為沉重,極為綿軟,又彷彿被溫泉的熱氣煮得酥酥軟軟的,只要稍一碰觸,就能溢出汁水來。
然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雙手真切地觸碰了他。
他彷彿一瞬間清醒過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使得他一把推開彷彿正有點不知所措的師父,慌忙間披了衣服就奪路而逃。
楚松落等聽不見了聲音,才收起了有點迷茫的神情,一臉魘足的玩味。
「哎呀,只有我一個人受折磨,畢竟也不公平嘛。」
只是還不到下手的時候。
他撫慰了自己,長嘆一口氣,彷彿為自己辯解一般低聲喃喃,「禁慾系又不是性冷淡,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