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活寶
那大漢出得靈堂,嘖嘖嘆道:「人長得確實不咋地,比不得牛爺爺高大威猛,不過神通應該勝我十倍,可惜啊可惜,卻已然死得透了。」
那老頭曬道:「你這蠢牛,便只會搞些虛頭巴腦的花架子,且看老夫的手段。」伸手一招,滿地血肉便有股股霧氣飄出,色澤多有,或薄或濃,不過幾息功夫,便聚做好大一團,幾個旋轉,其色漸漸變清,幾若透明。
他又伸手一劃,將那清氣均分兩份,眯著眼睛左捏捏右團團,依稀便揉成了兩隻耳朵的形狀。做完這些,他喜滋滋叫了聲:「大功告成!」一口氣吹出,那兩團耳朵狀的清氣便如長了翅膀一般,悠悠然飛到田成創口之上,再不稍動。說來也是神奇,只轉瞬功夫,那創口便止血癒合,其上更有細微肉芽長出,生機隱隱。
田硯瞧得稀奇,忍不住贊道:「老前輩,您這一手當真是奪天地造化,小子打心眼兒里佩服。」
那大漢也道:「老猴頭,別的事情牛爺爺萬分看不上你,就這揉麵糰的手段,老子一向是服氣的。」
那老頭煞是得意,哼哼道:「小娘子,最多三日,你孩兒的新耳朵便該有了,與地上那兩隻相比,像個十足十不敢說,九成相似卻是板上定釘,你信是不信?」
方月娥卻無絲毫喜色,一把將田硯拉到身後,皺眉道:「精氣化形,殘體續生,不知是餓鬼道氣宗哪幾位高人到了。」
那大漢嘿嘿笑道:「老孫頭,想不到你揉得幾下麵糰子,還有這等文縐縐的說法。」又對方月娥說道:「什麼高人不高人的,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叫牛不敗,這老猴頭自然是姓孫的,大號得勝。至於旁邊那個黑衣服的冰坨子,你們叫他馬閻王就行。」
聽得這三個名字,方月娥心裡頓時就是咯噔一聲。只因這三人來頭甚大,乃是餓鬼道氣宗的傳教長老,這等職司在氣宗里可謂地位尊高,無人不敬,非教中元老不可擔任,就是宗主當面,也得禮讓三分,傳到這一代,一共便只得四個人,如今一下來了三個,且人道與餓鬼道向來仇視,就算適才蒙那大漢救了性命,後續恐怕也不得善了。
這三人俱是第八境神遊的修為,若要動手,便是將地上的法器俱都一股腦的砸將過去,也無一絲勝算,方月娥也只得見步行步,說道:「三位的聲名,先夫在世時,也時常提起,只是我田府向與餓鬼道的道友無甚往來,不知三位長老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牛不敗嘿嘿笑道:「老猴頭,你聽到沒有,那力尊者也是時常把牛爺爺的名字掛在嘴邊的,這樣看來,老子當真還算得一號人物。」
那孫得勝卻肅容一整,沖方月娥施了一禮,言道:「田夫人,你也不必試探,我也不願裝傻。我等來此不圖別的,只為借力尊者法體一用。老夫在宗里還算得有幾分人緣,便在此拍胸脯保證,最多三月,必將法體奉還,連一個汗毛也少不了你的。至於補償,你只管開口,只要宗里負擔得起,老夫便做得這個主,你看如何?」
田鏗才將將過世半日,便接連有宵小強人前來滋擾,如今竟連法體也要不保,方月娥當真是怒了,大聲道:「若是一日之前,你等可敢踏進田府半步?」
孫得勝老老實實說道:「自然是不敢的,不僅我們不敢,恐怕連宗主也不敢。可力尊者終究死在了老天爺手裡,若夫人不答應,我等也只好恃強來搶,法體還是三月後奉還,補償依舊作數。
方月娥只氣得身上發顫,連道了幾個好字,便要拿起地上的法器,守到棺槨之前,好歹也要死拼一場,不墮田府威名,可低頭暼見昏蒙不醒,滿面血跡的田成,心頭又是一窒,不禁想道:「老爺已然仙去,若我也走了,成兒又該如何?」這思量一起,頓時左右為難,最後竟癱坐在地,默默流起淚來。
田硯卻沒這許多顧慮,從地上撿起無漏血珠與赤炎火鴉葫,大步走到棺槨之前,重重磕了九個響頭,這才背身站定,咬牙道:「黑大個、小老頭,我原本以為你倆是好人,當真瞎了眼!你們要搶老爺的法體,便從我身上踏過去罷!」
牛不敗將巨斧一把掄到地上,紅著眼睛嚷道:「媽的,你當老子願意來么?要不是為了宗主,老子就算被剜了心肝,也不來趟這渾水!」又扭頭沖孫得勝吼道:「老猴頭,這餿主意是你出的,你自己干罷!老子幫你護法!」
孫得勝卻道:「老頭子我年紀大了,出出主意還行,心卻軟得很,哪能真去欺負這半大的小子。」
這時候,那一直未曾出言的黑衣人馬閻王卻走將出來,冷冷道:「你們要裝好人,便由我來做!」其聲猶如金石摩擦,帶起一股寒意,聞之汗毛倒豎。
牛不敗與孫得勝如蒙大赦,俱都轉過臉去,不見不煩,那牛不敗還不忘說道:「小子,這冰坨子下手狠辣得緊,你恐怕是活不了了。老子佩服你的膽氣,事後自會替你收屍,逢年過節,還要燒些紙錢與你。」
「忒多廢話!」田硯與馬閻王卻是異口同聲。話音才落,那馬閻王背後便竄出一條手指粗細的墨綠管子,前端甚是尖利,徑直往田硯丹田扎去。
兩人境界天差地遠,這一下又哪裡遮攔得住,只見田硯手中兩件七品法器才堪堪亮起些光暈,那管子已倏忽鑽到身前,眼看便要扎進體內,來個對穿窟窿。
然而,就在那管子將將碰上田硯衣角之時,卻陡然間直直摔落在地,扭動著半截身子,吱吱慘叫幾聲,化作一灘膿水。他詫異看去,只見牛不敗那把巨斧截在中央,另半截管子正淌著膿水,縮回馬閻王身後。
馬閻王慘白的臉上抹過兩片紅暈,冷然道:「牛不敗,你做什麼!可是要叛宗?」鏗鏗之音直讓人心頭起毛。
牛不敗跳起來嚷道:「放屁!判你娘的宗!老子就是看不過眼。也罷也罷,老子這走遠些!」說著便大吼一聲,磨磨蹭蹭行到百步開外,盤膝坐下,最後還呼喚道:「小子,你自求多福罷,牛爺爺救不了你了。」
馬閻王冷哼一聲,召出一件八品的黑傘法器,倏然撐開,便往田硯頭頂罩去。田硯此次準備甚足,一道血紅匹練當先飛出,打在傘面之上,滋滋幾聲,便化作青煙了賬去也。一群火鴉隨後飛出,竟有十來只之多,抓住那黑傘,好一番叮啄撕扯,那黑傘不甘受襲,飛速旋轉起來,其上七八隻火鴉立時被甩飛,暈頭轉向之下轟然炸成一蓬火星,四下消散。卻還有四五隻體型稍大稍紅的火鴉,怎麼也甩之不脫,套成大大小小几個火圈,彷彿雜耍一般,煞是好看。
馬閻王又是一聲冷哼,召回黑傘,揮掌將那幾隻火鴉打滅,言語中已有怒意:「孫得勝,你仗著在宗主跟前得寵,便來挑釁與我!」
孫得勝老臉微紅,磕了磕旱煙管,幾許黑灰落下,說道:「老夫又不是太監嬪妃,要得個什麼寵?蠢牛救了這小子一回,我便也要救一回,不然心裡頭總覺不得勁。」當下也學牛不敗一般,慢悠悠走到百步之外,挨著坐下。卻聽牛不敗又在嚷道:「可惜月牙兒沒來,要不還能多救這小子一回,罷了罷了,只怪這小子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