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動手
那許姓頭領正自思前想後,要尋摸個不留後患的便宜法子,忽聽得那公子出聲嘆道:「爹爹,這一路行來,當真辛苦,怕是明日就該到了罷?」
爹爹?力尊者田鏗?所謂做賊心虛,許姓頭領頓時就是一個激靈,渾身汗毛豎得老高,張手便摸上了腰間的須彌袋,卻見答話的竟是那隨行的僕役:「最晚晌午可到。」他老臉微紅,心中好生羞慚,直嘆被那好東西迷了心竅,黑虎碳貓傻傻分不清了。力尊者田鏗,那是何等驚世的人物,豈能夜宿破廟,如此扮相,還養個十多歲才第一境引氣的窩囊兒子?他頓得一頓,卻還是放心不下,又拿自家那雙利眼細細在僕役身上轉了幾轉,當真一絲異常也無,確是凡得不能再凡的凡人。
他有這般羊腸心思,其餘人等卻無此等眼光見識,聽得那貴公子喚僕役做爹,頓覺好笑,那名叫王猴子的手下先前受了眾人一頓奚落,此時心中還有些不暢,見來了出氣筒,立刻便仗著幾分酒勁調笑道:「他是你爹?那背包袱的小廝不會是你兄弟罷?」
眾人聞言,頓時一陣嬉笑,十來雙眼睛在三人之間轉來轉去,饒有興緻。只見那公子立刻就著了惱,跳將起來,小臉漲得通紅,抽著眉毛瞥了小廝一眼,恨恨道:「誰跟他是兄弟!」此等情狀,哪還有先前半分的從容淡定。
那小廝卻是無奈一嘆,勸道:「少爺,莫聽那些閑人掰扯,他們就是想白看笑話,尊卑有別,他們又哪有瞧不出的。」
那公子又轉頭瞪了小廝一眼,這才勉強作罷,蹲下身子,埋頭拿根破桌腿對地一通亂畫,顯是心中氣不甚平。
眾人見這架勢,心中便有猜測,想來王猴子一句無心玩笑怕是戳中了那公子的心病,立刻就跟著起鬨道:「怎麼不是兄弟?那眉眼,那臉廓,明明就是一個模子印的,好生相像。」
「放屁!放你們的狗臭屁!」那公子忍耐不住,就地彈起,一把將手中桌腿擲向最先撩撥的王猴子,虎虎生風,迅捷異常,竟是使上了十二分的力氣。
眾人不料那公子暴起動手,未及攔截,加之王猴子本身也就是個第二境融靈的跟班角色,神通境界極其差勁,失了防備之下,竟被一擊命中,鼻血橫飛。他直氣得哇哇大叫,也顧不得擦拭滿臉血跡,招出一根錐狀法器便隔空打了過去,帶起一蓬黑風,隱有鬼哭之聲,亂人心神。
黑風才竄出丈余,便見一條人影閃出,屈指一彈,只聽叮的一聲輕響,那錐狀法器應聲拋出一道弧線,倒飛回王猴子手中。王猴子定睛一看,見阻攔之人竟是馬屁功夫狠壓了自己一頭的包小四,心中更怒,將鼻血一抹,更賤猙獰,大罵道:「你這吃裡扒外的反骨貨,還想先與我做過一場不成?」
包小四手底下自然不懼,但他也算是個持重之人,眼見那公子出手傷人,毫無顧忌,怕是有些根腳來歷,生怕事情鬧將起來,拖了眾人下水,得不償失,便不回嘴,只是好言道:「王兄弟,我攔你這一遭,是我的不是,但頭領在此,你要找回場子,也該先領了號令,再去廝殺不遲。」
聽得這話,眾人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妒忌,同樣的人生父母養,喝酒吃肉也不弱了他,人家哄起頭領來,怎的就如此羚羊掛角,雁過無痕?
王猴子頓時一窒,拿眼去瞟頭領,果見其沉吟不語,眉頭微皺,似有不豫之色,忙吼道:「誰要你這廝硬充好人,頭領義薄雲天,自會替我做主。」語氣雖還凶神惡煞,但話頭卻是軟了下來。
許姓頭領心中已有算計,當即站起,拍了拍王猴子的肩膀,示意其稍安勿躁,然後對那公子說道:「少年人,我家兄弟調笑與你,確是嘴巴欠了些,但你二話不說便暴起傷人,仍是做得過了。梁子既已結下,道理是非論得頭疼,對錯好壞也辯得無趣,你二人這就公平做過一場,生死勿論,你可有膽?」他這番說辭一出,王猴子自然就成了炮灰,要以身去試那兩件高階法器的威力,恐是凶多吉少。
「難不成還怕了你們!」那公子立刻就上前兩步,雙手後背,鼻孔對人,頗有幾分狷狂之勢。那青衣小廝卻立刻就跟將上來,牽著他的衣袖,一句「少爺」才剛剛出口,便被那公子跳腳打斷:「走開走開,既不是兄弟,爪子伸那麼長作甚!」此言一出,先前氣勢頓時化為烏有,還惹得眾人一陣嬉笑,連生死決鬥的肅殺之氣也沖淡不少。
那小廝只得苦著臉退了回去,本想再叫聲「老爺」,卻見那僕役打扮之人眼觀鼻,鼻觀心,彷彿盤膝入定一般,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縮在旁邊坐了。
那王猴子聽得生死勿論四字,頓時心花怒放,還道頭領體恤,讓自己便宜行事,隨意出手,當即便大喇喇跳將出來,高喝一聲:「小賊受死!」手中那錐形法器裹著黑風在半空中滴溜溜打了幾個圈,玩出個花活,這才朝那公子飛去。他滿以為這一錐必是手到擒來,故而未取要害,只是對準大腿,打算先穿一對透明窟窿,然後再慢慢炮製,非要聽那小賊凄慘求饒,才算一雪前恥。
哪曾想,飛錐還未進到那公子三尺以內,便有綠光一閃,一條細藤從其腰間竄出,連卷帶拗,將飛錐折為兩截,直如三歲小兒手掰秸稈,不費吹灰之力。眾人當即就是一愣,心中驚愕還未泛起,陡然又見一陣金光閃爍,眼睛頓時就是一花,待得定睛再瞧,卻見王猴子身上已然多了十七八個血窟窿,瘦小身軀仰面而到,濺起一地塵埃,再觀其面容,竟還帶著幾分得意神情,可見剛才那兩下兔起鶻落,實是迅捷非常。
眾人心頭大駭,嘩啦啦退到門邊,看向那公子的眼光之中,哪還有半分的輕視無聊,心頭只是慶幸,自家未如那王猴子一般做一隻出頭傻鳥,否則對上那藤子和金光,必定死個通透。
只有許姓頭領一人還立在原地,手下眾人沒瞧出個所以然來,他卻是看得真切。綠藤乃是那公子的碧玉腰帶幻化而出,應是件守御的木系法器,專事攝拿對頭的傢伙,生生不息,柔韌非常,最是纏人。而金光則是那公子腰間玉佩發出,一看便是金屬性的連擊法器,速度迅捷,鋒銳非常,出其不意之下,甚為好用。這兩件法器屬性只是平常,所韻神通也不見得高明,但實在品階太高,威力端的驚人。虧得那小賊只得引氣境修為,撐死了只能激發二三成的威力,若是換個同為還丹境的修者在此,自家恐怕早就腳底抹油,逃到爪哇國去了。
觀那公子出手,許姓頭領心中終是有了底氣,估摸著應該做得過這一場,大不了就是多填兩條人命,有何惜哉。他走到死去的王猴子身前,裝模作樣嘆息一番,沉聲道:「少年人,你這手段也太快太狠了些,小小年紀,殺人如割草一般,怎的如此歹毒?」眾人見頭領發話,膽子便大了幾分,又圍攏過來,只是懾於剛才那一戰的威勢,並無人敢出口幫腔,搖旗吶喊。
「就是你說的生死勿論,他膿包經不住打,卻來怪我?」那公子一臉無謂,大有殺了就是殺了,能奈我何的意味。
許姓頭領哈哈一笑,說道:「生死勿論,那也使得,把殺人的凶物留下,你們這就滾罷!」
那公子拍了拍腰間,冷哂道:「當真好笑,誰有膽子,自來取去便是。」
那小廝也跑上來幫腔道:「你這人好沒口齒,說了生死勿論,現在又來貪圖我家少爺的東西,你這頭領不當也罷。」卻惹得那公子一陣白眼,極是厭煩。
許姓頭領老臉一熱,不再多言理論,只對手下眾人喊道:「兄弟們併肩子上,對這等惡徒,莫講規矩便是。」言罷一把將無漏血珠召出,幻化一道猩紅血河,從中飛出十來只巴掌大小的麻點黑蚊,舉著猙獰口器,一窩蜂朝那公子嗡嗡而去,情狀甚是可怖。無漏血珠乃是他聖道特製法器,在人道地界一拿出來,便算漏了跟腳,這自然是做了殺人滅口,斬草除根的打算。
一眾人等見頭領當先動手,自然不敢落後,紛紛召出法器,各顯神通,隨著那群黑蚊攻來,雖說都是些二三品的大路貨色,但烏泱泱一大片,以壯聲威,錦上添花,卻是足夠了。
那公子喊了一聲:「來得好!」正待動作,卻見那小廝一步便擋在自家身前,只留給他一個頂著青布小帽的後腦勺,口中兀自還在大呼小叫:「少爺當心!少爺快退!」
他頓時心中氣極,亂罵道:「你這撿來的野種,怎地不死遠些!」抬腿一蹬,竟是將那小廝踢向了攻來的黑蚊。
那小廝哪料得如此變故,一個趔趄便栽到了蚊群之前,眼見便要不幸,身上卻忽的冒出一個碧綠光罩,將他全身護得嚴實,與蚊群一碰,只聽沙沙作響,黑蚊便被黏在了罩子上,動彈不得,隨即一變黑煙,一化綠塵,雙雙消散不見,竟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許姓頭領見狀一愣,心中大嘆,怎的連個小廝跟班也有如此厲害的法器隨身?莫非真是野種私生子不成?但隨即又是一喜,寶貝多又不壓身,這票買賣做得值當。
蚊群雖去,可後頭那片低階的法器神通還在,雖說威能不大,想要剁爛一個引氣境的菜鳥小修,卻是再容易不過。那小廝只見滿目俱是各色光華洶湧而來,直颳得麵皮生疼,頓時心中一空,大叫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