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拷問
就在此時,異變又生,眾人只覺一道銀光自眼角邊一閃即逝,破廟內便再無半點鬥法痕迹,一眾法器神通盡皆消失無蹤,若不是那小廝心有餘悸的癱坐在地,滿頭冷汗,眾人真就以為時光倒流,回到了動手之前。正自驚疑,卻見那一直默坐角落,被人視作隱形的僕役慢慢站起,身後一隻銀色大手從虛無中伸出,抓著一把亂七八糟的低階法器,正是眾人所有。
那隻銀色大手可謂龐然大物,僅小指就需兩人合抱,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琉璃凈透,肌理掌紋俱都清晰無比,直如血肉之軀一般,令人嘆為觀止。此刻,那大手正自握緊,只聽嘎吱吱一通響,手中法器盡皆化為粉末,簌簌而下。立時便有幾個道行低微的口噴鮮血,委頓在地,乃是法器被毀,心神牽繫之下受了損傷的緣故。
這是什麼境界?什麼神通?眾人心頭懼意大起,正待一鬨而散,跑得幾個是幾個,卻發覺周遭空氣直如精鋼硬岩一般,竟將自家嵌在其中,莫說跑路,就是小指頭都彎不得一下,只能眼睜睜瞧著那僕役打扮的高手慢慢走近,腳步沙沙輕響,踩在眾人心頭卻如擂鼓一般,連腔子都要錘破了。
走到近前,那高手從許姓頭領手裡拿過無漏血珠,打量幾眼,便輕皺眉頭陷入長考,竟對眼前人等不聞不問無甚在意。眾人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卻遲遲不見屠刀落下,心中便存了一份僥倖心思,生怕擾了那高手的思緒,個個緊咬牙關,屏氣噤聲,每一息都過得煎熬無比,戰戰兢兢之下,連外穿禦寒的棉襖都被冷汗浸得濕了。
「爹爹,這幫殺才沒一個好東西,成兒這便了結了他們!」卻是那公子等得不耐,出言攪擾。
那高手聞言回神,回頭瞧了兒子一眼,在這目光之下,那公子便是全身一窒,心知剛才那一腳蹬出,已是惹得父親不喜,便牢牢閉上了嘴巴,不再插言。
那高手將無漏血珠拋給小廝接住,這才打量了一眼面前眾人,淡淡說道:「你餓鬼道中人來了我人道,也要講規矩,既是生死勿論,便不該反悔。」
許姓頭領一愣,未曾想過還有道理好講,心中活命的指望又多了一絲,忙低眉順眼道:「晚輩受教了,受教了。所幸未曾傷得公子,不然就是好大罪過,我等爛命就算死上百回,也是賠不起的。」
那高手點點頭,讓那銀色大手隨便撈起一人,問道:「所為何事?人頭幾許?」
被撈起之人正是包小四,他見這高手似非凶煞之人,當可忽悠,心中念頭一轉,便道:「好叫英雄得知,我等受了宗主指點,前來此地尋訪高人,已有些時候,今日……」話未說完,只聽嘭的一聲輕響,包小四整個人便化為一蓬暗紅粉末,從正自收緊的大手指縫中灑落而出。
眾人頓時就是一抖,汗毛炸起,紛紛大叫出聲,不是文縐縐的說道理么?怎的……怎的捏死了?
銀色大手又隨便撈起一人,那高手還是淡淡語氣,同樣話語:「所為何事?人頭幾許?」
那人立刻涕淚交流,顫顫道:「小的……小的實在不知,英雄恕罪……恕罪。」
「又是嘭的一聲輕響,暗紅粉末悠悠灑落,散到火堆之上,發出一股獨有的焦糊氣味,令眾人聞之欲嘔。
當下便有人失了理智,大聲哭叫道:「英雄饒命,英雄饒命!我還有一家老小等著吃喝,我死不得,死不得啊!」
那大手循聲而至,抄起來就是一捏,粉末又多出一堆,場中立時一寂,只余牙關戰戰之聲,此起彼伏。
那高手依舊平淡,又選了一人撈起,正待再問,卻聞得一股惡臭,卻是那人嚇得狠了,屎尿齊流,褲襠濕了一片。他眉頭輕皺,將這腌臢傢伙隨手捏了,正待再撈,卻聽那許姓頭領抖抖索索道:「前輩,若是講了,可留得我等……我等賤命?」
「你自講來,勿論其他。」那高手隱去銀色大手,只拿眼看著許姓頭領,平淡之極的兩道目光,竟讓人渾身發毛。
許姓頭領不敢討價還價,正要竹筒倒豆子,摟個乾淨,卻聽廟外傳來一把冷峻男聲:「許紅毛,你大膽!泄露我聖道隱秘,你可知後果?」話音未落,眾人眼前一花,便多了一個白衣男子,身量瘦高,臉皮焦黃,眉眼輪廓如刀削一般,陰鷙冷漠,好似將廟外的厲風寒雪也帶了進來。
一聽那白衣男子的聲音,許紅毛頓時心中大喜,保住小命的指望又多了幾分,當下什麼也顧不得了,只大喊道:「劉護法救命,小的願領那勾舌之刑!」話音未落,只覺身上一松,已能自由活動,知道是那劉護法暗使神通,解了自家束縛,連忙領著手下殘兵敗將,連滾帶爬湊上去行禮謝恩。
那劉護法眼尾也懶得掃他們一下,只是問道:「東西呢?還不呈上來?」
許紅毛撲通跪下,磕頭如搗蒜:「護法息怒,護法息怒,對頭爪子實在太硬,兄弟們拚死力戰,已折了好些人命,東西……東西也被奪了去。」
那劉護法頓時大怒,森然道:「你若有命回去,勾舌、斷手、胼足,三刑並領!手下諸人廢去修為,發配為奴!」
眾人只得謝恩,苦著臉縮到一邊角落,默不作聲,心中卻在琢磨,怎的才能找個通天的門路,將自家從這無妄禍事里摘出去。
那劉護法看了看手握無漏血珠的小廝,又看了看對面的人道高手,冷笑道:「我聖道兒郎,隨我打殺,百死無悔,卻容不得外道之人動他分毫,今日先取了你等性命,明日有暇,必將殺上家門,屠盡滿門雞犬。」
那人道高手不為所動,還是那淡淡聲音:「來者何人?報上名號。」
那劉護法卻道:「莫要心急,過得一時三刻,你死之前,自會相告。」言罷召出一枚棺狀法器,棺蓋掀開,一蓬黑雲飄出,卻是百餘只臉盆大小的黑色蜘蛛聯結而現,兜頭便往那人道高手罩下。一時之間,眾人面前儘是硬毛遍布的細長拐腿與嶙峋複眼,似要將你心頭血肉剜將出來,瞧個清楚明白,直讓人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那人道高手召出銀色大手,草草拍打,每一掌下去,必中黑蛛兩三隻,竟是掃出一個十餘丈的乾淨圈子,將兩個少年護在其中,意態甚是悠閑。
那劉護法見奈何不得,嗡的一聲,背後展開一對蝙蝠骨翅,那骨翅兩丈長短,色做慘白,嶙峋細骨上磷光隱隱,好生詭異,只輕輕一顫,便帶得他虛影一閃,瞬間出現在那人道高手身後一尺處,當真迅捷無倫。他見對方全無反應,心中冷笑,手掌裹著一團黑氣,朝其後腦拍去。
才將將抬手,那劉護法便猛覺一陣惡風倒灌口鼻,颳得他眼冒金星,竟似要將麵皮都割去一層。他心道不好,忙下意識顫動骨翅,人影閃出,在空中連連跌出幾個跟頭,直轉得七暈八素,才險險躲過這憑空一擊。他不敢造次,忙催動骨翅閃進蛛群之中,隱去身形,這才心有餘悸地看去,只見那人道高手身後又是顯現一隻銀色大手,與拍打蛛群那隻一般模樣大小,只余左右之分,合起來竟是一對。
一擊未中,那人道高手也稍感意外,輕咦了一聲,不再糾纏,兩隻大手合在一處,直如拍蚊子一般,啪啪幾聲大響,便將蛛群統統化為黑煙,散去了賬。那劉護法再也藏不住身形,骨翅一顫,便要逃出門去,可那對大手當真邪乎,竟似穿梭虛空一般,閃現在他去路之上,一手攔截,一手輕撈,給揪了個正著,提到那人道高手面前。
眼見宗中大援被人三兩下拾掇乾淨,旁邊眾人一時竟忘了害怕,嘴巴大大張著,彷彿含著個看不見的雞蛋。劉護法是誰?那可是造化境巔峰,一隻腳邁進神遊境的高人,宗主座下四大護法之一,在我聖道打個噴嚏,滿城傷風的厲害角色,如今怎的像只瘟雞?說打就打,說抓就抓。莫非,老子正做那春秋大夢不成?當下還真有人運起幾分神通,對著大腿狠掐一把,卻痛得眼角直跳。
「來者何人?」那人道高手淡淡發問,惜字如金。
劉護法連番掙扎,卻被那大手越握越緊,五臟六腑好似堆到了嗓子眼裡,就要噴將出來。他心知無法逃脫,強忍痛楚,叫道:「要殺便殺!哪來這許多廢話。」
話音才落,另只大手便移了過來,提起他背後骨翅便是一扯,隨著一聲慘嚎,那骨翅脫體而出,帶著血肉碎骨被隨手扔在一邊,化為方寸大小,卻是一件難得的高階飛遁法器。
「來者何人?」那人道高手面無表情,不急不躁。
「你……你……你……」劉護法乃是餓鬼道出了名的俊彥,何曾受過這般苦楚,劇痛攻心之下,眼前一陣陣發黑,你了半天,還是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年輕人太過順遂,也算不得好事。」那大手又移了過來,這次提起的,卻是劉護法的右臂,一扯之下,立時骨肉分家,獻血淋漓,令人不忍直視。
劉護法慘嚎更甚,嚎得兩聲,嗓子已是啞了,卻終於張口道:「我乃……我乃聖道血宗刑堂護法,劉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