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田鏗

第四章 田鏗

那人道高手終是顯出一絲詫異,問道:「刑堂護法?不是姓張么?」

「張護法壽元殆盡,已於……上月仙去了。」劉楚舟傷處鮮血汩汩而出,已將他染成了赤紅模樣,若不是境界高深,修為有成,恐怕早已成了人干。

那人道高手微微點頭,說道:「你骨齡不過兩甲子,便修到造化境巔峰,確有這份資格。」言罷將劉楚舟的斷臂隨手甩得兩甩,便聽嘩啦啦一陣響,大堆丹藥、法器、道晶之屬摞得比人還高,寶氣衝天,耀眼生花,直將周圍眾人看得傻了,忘乎所以之下,竟還傳來兩聲饞涎入喉的貪婪之聲。原來,那斷臂手腕之上套著個金鐲,乃是一件儲物法器。

見此情狀,劉楚舟心下大驚,竟是連身上疼痛都忘得一乾二淨,大叫道:「你……你怎的……這不可能!」須知在這方世界,儲物法器與其它法器有著極大不同,因其內里別有洞天,可探可識,便有前代智慧之輩琢磨出內附密紋的法子,用自身氣息塗畫內壁,形成隱秘圖案,日日不輟,使其漸漸深入法器所韻道力之內,形成「密鎖」,非自身不能開啟。外人若想盜取其間物品,一來氣息不同,二來圖案不明,隨意探入,兩相衝突之下,輕則受法器道力反噬,落下內傷,重則法器爆裂,落得個器毀人亡的凄慘結局。傳下這道法門之人,當真稱得上功德無量,自此往後,那殺人奪寶之事再也難見,不知救下多少無辜性命。

劉楚舟這件金鐲法器品級不低,乃是件六品,加之內里那大堆的東西俱是不凡,所韻道力極為驚人,若真是一個不慎,爆將開來,自己這條小命當場就要交代,便是宗主親至,估摸著也得回家躺上幾天。可那人道高手倒好,隨手兩下,竟將自家的家底撂了個底朝天,神仙?妖怪?還是他娘的在變戲法?

那人道高手並不理會與他,朝那堆寶貝掃了一眼,便有十多個紫紅圓珠施施然升起,懸停在他面前。那小廝手中的無漏血珠也飛了過來,往其間一晃,便再也分辨不出,俱都一模一樣。

「好大的手筆。」那人道高手輕哼一聲,面前的無漏血珠紛紛碎裂,落了一地,其間那殷紅血光卻凝而不散,四處飄蕩之下,十幾團相互碰撞,漸漸合在一處,向內收縮,化為常人拳頭大小,色澤比之先前暗沉不少,血腥氣息亦是大作。地上碎片隨即紛紛飛起,將血光裹住,只見一道紫黑色光華閃過,一枚嶄新的無漏血珠便懸在空中,其內一道血河旋轉不休,帶得周遭空氣嗚嗚作響,鬼哭狼嚎,竟成就了一件七品的法器。

劉楚舟哪還有丁點兒的頑抗心思,微顫道:「你……你怎的什麼都會?你……前輩究竟是誰?」他家宗主升品無漏血珠時,他也曾在旁護法,所見所感,卻絕無這等輕描淡寫的氣勢,直如小兒過家家玩泥巴一般。此時他心中已然透亮,應是遇上了極為了不得的高人。

那人道高手將血珠重新拋回小廝手裡,並不答他,只道:「此等天賦,不應毀於我手,你既得了教訓,這便去罷,莫再留在人道攪擾。」言罷竟直接隱去了銀色大手,放他落地。

劉楚舟一時愣在當場,這便完了?適才打得這番熱鬧,卻是何苦來哉?他運功止了血流之勢,在那寶貝堆里揀了一套潔凈衣衫換上,體內道力流轉之下,傷口便自緩緩收攏,至於那斷臂,回去花功夫尋些珍貴靈藥,好生將養,自會再生。

草草收拾一番,劉楚舟並未再瞧那堆寶貝半眼,倒是看著那小廝手中的無漏血珠,心裡一陣抽搐。這法器雖為他聖道血宗特有,但自六階往上,攏共也聚不齊五十之數,加之其噬人血肉,凝鍊精華的神通手段與宗門所修功法甚為相合,實是宗里根基所在,容不得輕忽疏漏,如今他一趟就陷了十好幾個在外頭,真可謂傷筋動骨,元氣大失,回了宗里,一頓重重責罰肯定是免不了的。更何況,那小廝手中的七品還吃得滾肚溜圓,腦滿腸肥,那可是手下兒郎在人家的地頭打生打死,折了幾十條性命,一點一點攢起來的,殊為不易。本想今夜收齊了珠子,回頭便吞個乾乾淨淨,自家叩關進階,更上層樓,由造化境踏至神遊境,也就多出了三分把握。哪曾想,堪堪收到最後一枚,眼見大功告成,便被這不知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高手三招兩式拿在手裡,扯得支離破碎,直如任人宰割的雞鴨,哪還有半分刑堂護法的風采威嚴?

想到這裡,劉楚舟愈發覺得氣惱,心中驕氣升騰,竟是不顧雙方實力懸殊,張口便道:「今日一戰,劉某心服口服。還望賜下名諱,劉某必當銘記於心,以為砥礪,山高水長,定有來日!」

那人道高手已重新坐下入定,聽得此言,也無任何動作,只道:「你想報仇?」

劉楚舟心中莫名便是一陣慌張,但他也是大有身份的人物,話已至此,不好偃旗息鼓,硬著頭皮說道:「似閣下這等人物,豈是藏頭露尾之輩。」

「逢田莫入。」那人道高手淡淡說出這四字,便再無聲息。

劉楚舟臉色一變,心中頓時冰涼,欠身說道:「竟是力尊者當面,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報仇之語,止增笑耳!」

原來,這長相普通,僕役打扮的高手,竟被那許紅毛一語成讖,真真就是人道兩大擎天巨擘之一,長生境巔峰的大能,力尊者田鏗。至於逢田莫入這四字,則源於餓鬼道氣、血二宗口口相傳的一首打油詩,念出來便是:「逢田莫入,見石繞路,遇水回頭,望風閉戶。」

此詩粗陋非常,直如稚齡小兒隨口嬉笑之作,卻在餓鬼道流傳極廣,被修者奉為金科玉律,不敢稍忘。詩分四句,分指四人,這田字自然就是力尊者田鏗,以金剛琉璃法相之神通手段屹立當世,大小百餘戰,未嘗一敗,風頭甚勁。第二句的山字,則是修羅道虛空山陳氏族長,空真人陳見石,此人天賦神授,一手空間神通最是奇詭莫測,令人防不勝防。第三句的水字,乃是一位女妖,百年前以通天手段降服萬妖,成就畜生道妖王偉業,名為水紅樓。最後的風字,所指則是地獄道的道主,幽冥真君段風,其人甚為神秘,極少出手,直至二十年前與力尊者田鏗大戰三日,不分勝負,此打油詩才得以補全。

餓鬼道氣、血二宗的修鍊功法雖有理念之爭,卻又殊途同歸。俱是以吞噬吸攝為基,須從他人身上求得修行的進展,故而兩宗兒郎時常秘密潛入其它各道,打殺修者以自肥,俗稱為打食。既是打食,情報刺探自要做得縝密,若是點子根腳過硬,連自家宗主也罩之不住,那打的就不是食了,而是自家小命。久而久之,這首打油詩便應運而生,成為餓鬼道中人出門打食第一準則,凡此四人弟子親族之類,盡皆迴避,切莫妄打心思。實是這四人道行太過高深,俱為長生境巔峰的修為,在修行九境中已抵盡頭,無可匹敵,便是兩宗宗主親自出手,也只能落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十五年前,修羅道陳氏家族兩名長房弟子為氣宗一名香主所殺,這香主也知道不妙,早早便溜回了餓鬼道,躲在宗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滿以為戒備森嚴,必然無事,誰知卻被人無聲無息摘了首級,高懸於門樓之上。一時之間,餓鬼道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就連兩宗宗主都是閉戶不出。除了那精擅空間神通的陳見石,又有誰能視氣宗根本重地如自家菜園子一般,說來就來,說走便走?

而那畜生道妖王水紅樓則更為生猛,只是一名近侍被害,這大妖便氣勢洶洶找上門來,二話不說,大打出手,拼得一身傷勢,在兩宗宗主聯手圍攻之下,硬生生殺了兩名護法,五個香主,其餘兒郎無算,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直至所有參與其事者自裁謝罪,並附賠一筆天價道晶,才好容易打發這煞星離開。

至於力尊者田鏗,倒未曾與兩宗結下樑子,不過此人極好比斗,幾乎所有踏入長生境的大能都曾與他落過場子,兩宗宗主自不例外,公平較量之下,對力尊者的神通手段亦是嘆服非常,推崇備至。

也是合該那許紅毛倒霉,總覺得力尊者偌大威名,定是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耀眼生光,遠在百里開外,就該嗅出他老人家身上的神仙氣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一個長生境巔峰的強悍老子,真真就養出了廢柴一般的兒子,十多歲的年紀,功法指點,丹藥靈地,啥都不缺,不說通魂,融靈總不難,居然只是個引氣,可謂奇葩。

劉楚舟既知對方身份,當下也不敢再耽擱,恭恭敬敬道了句:「晚輩這便告辭。」後退幾步,轉身便要離去。

堪堪走到門邊,卻聽田鏗不緊不慢說道:「你餓鬼道功法雖以吞噬外力精進,但進階破關之時,還是往己身去求為好。人身乃一小天地,圓滿自足,所缺者,清心明目而已。」

劉楚舟腳步一頓,停了下來。若說話之人只是普通修者,他自然絲毫不會放在心上,恐怕還要反嘲一句好為人師,不知所謂,先打殺了再說。可偏偏做此評者,乃此界巔峰的三四人之一,雖隻言片語,卻內蘊大道,絕非無的放矢。沉吟之下,他竟在不知不覺間與自家修行經歷,所見所聞相互映證起來。為何屢次叩關之時,總覺內心一絲虛陷,不得圓滿?為何宗主步入長生極速,其後卻不得寸進?為何那氣宗的程道非十幾年前便不再修行,而是隱居深山,參禪悟道?難道我聖道功法,真有外人不知的缺憾存在?難道臨到頭來,真要向己身去求?

想到這裡,劉楚舟已是冷汗涔涔而下,忙轉過身來,誠心誠意施了一禮,正聲道:「他日有成,必不忘尊者指點之恩,晚輩在此謝過。」言罷身形一閃,飄然而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六道登天錄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六道登天錄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田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