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刁難
兩人一愣,忙上前安慰,直問了半晌,這才將事情理了個八九分出來。
原來,今日乃是萬劍門發放月例的時候,虛生趕了個大早,便往庶務殿里去了,誰知竟只領得自家那一份,方月娥與田硯卻是沒有。他上月里早將兩人之事往殿里做了報備,也都順利領下了例錢,是以也未曾多想,只道殿里事務繁雜,忙得忘了。便尋到當值的執事,分說此中情由。哪曾想,那執事只將臉一板,言道從未聽過此事,任他再三提醒,此乃老祖宗親囑,力尊者的至親貴客,也是無用。最後還受了一番編排,說他老來糊塗,竟拿這等子虛烏有之事來騙賺棺材本兒,當真是豬油蒙了心,愚昧可笑得緊。
饒是虛生慣來柔順的性子,也被氣得渾身發抖,眼見說不清楚,便舍了這執事,自去尋找殿主理論,哪知殿主昨夜已出了門去,也不知何時才得迴轉。虛生無法,只得拖著一把老骨頭,趕往劉空竹的洞府。劉空竹在門內總領庶務,田鏗下葬當日,也曾前去祭拜,自然是個知情且能說話的,有他出面,再好不過。可好容易尋到劉空竹洞府之前,那守門的童兒卻好生兇惡,推搡幾下,一句:「老爺閉關,閑雜人等一概不見!」便將這老頭子打發得遠遠兒的。
虛生心裡好生不甘,躊躇半晌,終是鼓起勇氣,往掌門老祖宗那邊尋去。他自知身份低微,也不求見得博東升金面,只望有人通傳一聲,得個隻言片語回來,那便是了不得的尚方寶劍,還怕那執事不俯首帖耳,乖乖呈了東西上來?
他正自思量,卻被一群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弟子攔住,任他好求歹說,就是擋了去路不讓,還叫囂道:「我等正經弟子,等閑也見不上老祖宗半面,你一個大半截入土的老朽童子,還想沾這等仙光?速速滾離便罷,不然總要打折了你的狗腿去,省得四處亂跑,見了叫人心煩!」
見不著老祖宗,萬劍門中自是再也無人能替他做主,他只得黯然迴轉,正好遇上田硯與方月娥,一肚子委屈倒將出來,眼淚吧嗒嗒直往下掉,連一把白鬍子都浸得濕了。
兩人又是好一番安慰,才哄得虛生收了淚水,迴轉洞府。方月娥眉頭輕皺,嘆道:「硯兒,這萬劍門咱們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田硯應道:「姨娘,這虛生老實敦厚,所說十有八九不差。但我還是親去瞧上一番為好,若是真如他所言那般,咱們便是今日離開,又有何妨?」
方月娥點頭道:「去一趟也好,萬劍門畢竟於我田家有恩,你去了須記得好生言語,莫要犯嗆。」
田硯應了一聲,尋虛生借了件代步的法器,便往外飛去。那一夜方月娥為向慕之所賺,兩人的家底俱被掏了個精光,後來那惡賊雖未能得逞,倉惶逃命去也,卻有博東升這等財迷黃雀在後,將一應寶貝統統掃進了自家荷包,再也不提。如今田硯手中便只得無漏血珠與赤炎火鴉葫兩件七品,方月娥手中也僅有兩件八品,其餘物事一概皆無。虧得還有個虛生在此,不然真就要運起道力,在山間縱躍而去,累得好似狗兒一般。
虛生身份低微,手上自然無甚好貨。田硯腳下這柄二品的桃木劍,已是這老頭兒手中「珍藏」,輕易不現於人前。此次實是心中自責,未能照顧好貴客,這才咬牙拿將出來,略略減些愧疚之情。可這東西在田硯眼裡,卻是萬分的不入流了,只覺慢慢吞吞,龜爬也似,還不甚穩當,山間忽來一股勁風,便是一陣歪斜,要將人都顛簸出去。
如此一邊小心操持這「寶貝」,一邊沿途打聽,約摸大半個時辰,田硯終是瞧見了庶務殿的所在。進得殿來,尋到那當值的執事,他平心靜氣,將事情來龍去脈分說清楚。那執事卻頭也未抬,只將白眼一翻,說道:「任你吹得天花亂墜,我也懶得搭理,便只問你一句,可拿得出憑證?」
田硯上次來萬劍門時,便從其弟子手中得了令牌,以證身份。此次由博東升親自領來,此老掌門之尊,豈會關心這等細枝末節?吩咐出口,便如聖旨一般,下頭生怕跑得慢了,又有誰敢說個不字?哪曾想,竟出了今日這等幺蛾子。田硯只得搖搖頭,說道:「確是拿不出憑證,若尊駕願與我跑上一趟,去見一見劉空竹劉前輩,自然一切明了。」
那執事哼了一聲,說道:「你是上趕著領我去挨批么?若事事都往師祖那裡鬧,要我這小卒又有何用?」
田硯又道:「既是如此,我等便直接去見劍王前輩,真有責難,我一力替你承擔便是。」
那執事冷曬道:「老祖宗何等人物,豈是說見就見,你莫要唬我,我少時便在此地當值,閱歷可是不缺的。」
田硯說道:「這也不願,那也不行,你究竟要如何?」
那執事又將白眼一翻,說道:「早便說了,拿不出憑證,一切休提!」
田硯正自強忍怒氣,卻聽那執事又道:「我萬劍門家大業大,便是指縫裡漏出一些,也不得了。這等誆騙之事,每月里沒有上十次也有七八回,你且去了罷,若再擾攘不休,少不得一頓皮肉之苦!」
田硯怒極反笑:「好一個誆騙之事!好一個皮肉之苦!似你這等昏聵無德之輩,真真丟了萬劍門的臉去!」
那執事當然不讓,咒罵兩聲,便呼喚同伴,要將面前這少年人痛打一番,轟將出去。
便在這時,卻有一把溫婉女聲響起:「你等稍安勿躁,有什麼話,都向我來說罷。」
田硯聞聲望去,只見張婉梅正輕蹙著眉頭,施施然走進殿里。
那執事倒是反應迅捷,撲到張婉梅腳下磕過了頭,便開始滔滔不絕,自早上虛生那裡講起,一路說到此時。其中多有搬弄是非,顛倒黑白之處,田硯聽在耳中,自是冷笑連連。
張婉梅性子甚好,靜靜聽完,方才說道:「這田公子確是師尊他老人家領來的貴客,你等今後辦事,需當警醒些才是。這般平白得罪了人,卻是好不划算。」言罷又對田硯微微頷首,說道:「門中諸事龐雜,常常便有疏漏,倒叫人見笑了。」
田硯施了一禮,回道:「前輩來得甚好,若真有誤會,自當早些分說清楚,免得壞了兩家情誼。」
那執事卻絲毫不解風情,梗著脖子說道:「師叔祖,這人來得莫名其妙,又無甚憑證在身,弟子確是信不過他。」
張婉梅眉頭一皺,說道:「你這孩子,怎的如此夾纏不清?我都已經說得明白,還要何憑證?」
那執事咚咚幾個響頭磕下,堅持道:「好叫師叔祖得知,我庶務一門,只認信物紙箋之類,若是……若是空口白話,那便……萬萬合不了章程。」
饒是張婉梅為人隨和,此時也是有些怒了,言道:「如此說來,倒是我不懂門裡的規矩了?」
那執事又是磕頭,額上已青紫一片,嘴裡卻還是不讓:「師叔祖神仙一般的人物,乃是門裡的中流砥柱,所慮者皆為興衰存續的大事,庶務這等粗賤的差使,自是……不在您老人家眼中。」
張婉梅氣得不輕,卻也自重身份,不願與這後輩弟子多做糾纏,說道:「你且去吧,我自會尋到劉師兄,將其中道理說個通透。」
幾人正要散場,一道遁光便自空中飛來,須臾間落在眾人面前。來人黑面冷臉,一副漠然之態,正是劍王座下大弟子,主管庶務的劉空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