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陸烏僵硬地轉過臉去,他看到白棟站在幾步之外,身形僵硬地望著自己,他看不清白棟的表情,卻已經被巨大的恐懼抓住。

小林護士推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退開身,自己的那個東西從濕熱甬道滑出來,他覺得一陣噁心,連頭都不敢再抬起來。

白棟在原地怔了一會兒,然後後退了幾步,轉身跑起來。

年輕醫生雜亂而迅速的腳步聲響在靜悄悄的走廊,很快便消失了。

白棟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跑,也完全忘記要去拿那本該死的詩集,他甚至在跑回宿舍的時候,開始擔心明天上班要面對陸烏的事實。

他抖著手用鑰匙開宿舍門,這個時候隔壁的門打開來,燈光照到走廊上,姜一帆探出身:「白棟?」

白棟覺得那燈光刺眼,閃躲著抬起臉:「嗯。」

「你怎麼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比見鬼還糟糕,白棟在心裡說,為了轉移話題,他問道:「你剛回來么?傍晚的時候一直不在。」

「哦。」姜一帆撓撓頭,「我那個病人有點棘手,今天發病了,上了電擊,狀態不好我就一直陪著他。」

「電擊?」白棟有點吃驚,畢竟電擊療法因為社會輿論等關係,連機器都幾乎停產。

「沒辦法,綁都綁不住,注射鎮定劑也對他不管用了,醒過來反而情緒更差,而且有藥物副作用,就只好用這辦法。」

「就是,之前跟你說世界虛假又妄想症的那個病人?」

「嗯。」

白棟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就在他覺得進入鳳棲鎮療養院第一次對工作感到煩悶的時候,姜一帆猶豫著對他開口了:「但是白棟,我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

白棟猛地轉過頭看著他。

「啊哈。」姜一帆又撓頭,「當然了,說世界全是假的,我們每時每刻都在被大腦欺騙這種事情,確實是很誇張啦,畢竟關於大腦的所有說法也是由人類發現研究得來的,但是我不由得又深想下去,如果我們得到的知識也是某種力量所推動製造出來的誤導呢?我們的大腦確實不屬於自己,而是操控我們的元兇呢……哎呀,越理越亂。」

白棟走過去推了推姜一帆的肩膀:「別想那麼多,你是來給人治病的,別把自己繞進去了。」

姜一帆一臉苦惱,想了半晌:「也對。」他聳聳肩,抬起頭來對白棟有些尷尬地笑:「你臉色不好,工作也忙吧,就別聽我胡言亂語了,趕緊休息吧。」

兩人告別,分別返回自己的宿舍,白棟也不想再去看桌上那堆資料,隨便洗漱后蒙頭就睡。但這個晚上他簡直要被自己的夢折磨瘋,總是昏暗搖晃的走廊,總是曖昧相貼的人影,總是腳步聲和喘息。

「陸烏……」

白棟睜開眼睛,伸手把手機鬧鐘關掉,在枕頭上回想了一下,確定在睜眼的同時,他聽到自己的夢話了,竟然是喊了病人的名字。

這時候他還難以發覺,某種潛移默化的根類已經盤住土地,莖幹也伸出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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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棟按照慣例,在輪班的周期配藥工作結束后,來到了陸烏的房間,那裡沒人,他便沿著走廊慢慢找,最後在沙盤室找到了他。

沙盤遊戲是一種以榮格心理學原理為基礎的心理治療方法。簡單來講,就是讓病人用沙盤和各種玩具模型,隨性擺放來鑄造一個「自由與保護的空間」。廣泛用於兒童心理治療,但是在成人當中,也能提供更童趣放鬆的心理環境。

這時的陸烏撐腿坐在一晃一晃的椅子上,杵下巴盯著沙盤,那裡已經被他擺好了城堡,和一些零碎的小模型,戴圓眼鏡的男孩小缺也在另一個沙盤玩,安安靜靜地,擺著海盜船和海星章魚。

白棟走進去,聽到動靜的陸烏抬起頭來,一看是他,本來就被他晃得重心不穩的椅子立時趔趄,陸烏便動靜頗大地摔了下來。

小缺抬頭看看,絲毫不關心,繼續擺弄自己的玩具。白棟連忙跑過去把陸烏從地上扶起來:「沒事吧。」

陸烏垂著腦袋搖搖頭,渾身僵硬似的,白棟放開了他的胳膊,他卻又急追上來,一把抓住白棟的手腕。

陸烏的掌心很熱,小時候孤兒院的鄧奶奶說過,手心熱的人心腸也熱。

但是這熱度卻也讓白棟想起了其他一些黏糊的熱騰騰的記憶,哪怕只是旁觀,他也有種被那些喘息氣息呼到皮膚上的感覺,想起這些的他想要甩開陸烏的手,少年的力氣卻出乎意料地大,死死鉗著他。

「白棟……」

白棟愣了愣,這好像是陸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平時都只是叫白醫生。

陸烏不再說話,只是執拗地抓著他的手,也不進一步動作,也不抬頭看他。

「boom!」身後的小缺嘴裡模仿著魚雷擊中船體的聲音,自己跟自己玩得很開心。

「陸烏。」白棟低聲說,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我看看你的沙盤怎麼樣?」

「嗯。」陸烏忍耐著放了手,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走到他的沙盤前,低頭研究了一會兒他隨意擺在上面的模型。

陸烏沒有在沙子上做任何造型,亂糟糟地留著被之前的病人撥弄過的痕迹,他在自己面對著的沙盤左上角放置了城堡,不是溫馨的兩層樓小別墅也不是哥特教堂,甚至這座城堡看上去也挺拙劣的,唯一讓人在意的是,城堡有一扇能夠打開的大門,可以用手指撥動。

左下角有幾叢塑料花叢,兩個站在左邊偏中部位置的小人,分別是穿著白體恤的男孩和掛著聽診器的醫生。

而右邊的沙盤空空如也。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沙盤的左側可以看成是人的內在世界、無意識的世界,右側可以看成是外在世界、意識世界。

而且沙盤底部都是塗成藍色的,使用者撥開沙子把藍底露出來的話,會在視覺上形成水的即視感,代表這方空間具有可塑性、流動性,很顯然陸烏沒有,沙子雖然糟亂坑坑窪窪,卻沒怎麼露出藍底來。

白棟圍著沙盤走了一圈,停下來,旁邊的小缺開始把沙盤裡的沙子全部倒出來,興起地玩起了海盜遊戲。

陸烏的模型擊中在代表潛意識的左側,而右側放任不管,白棟揣測,陸烏的世界觀大概有些匱乏甚至根本沒有成型,他不在乎外界以及外界帶來的意識。

那座劣質的城堡也能窺見陸烏的心理狀態,建築物如果出現在沙盤中,會使人多少覺得安定,宛如歸宿,但顯然這座城堡的外觀不能讓人感覺一丁點兒的溫馨,而且城堡一般會被解釋為:封閉、防禦、滄桑或者壓抑。

並且陸烏選擇了一扇可以開合的門,那麼也許在他心裡,這是整個沙盤中唯一的變數,它可以接納容留也可以關閉拒絕。因為小人是站在屋子外面的。

白體恤的年輕男孩和醫生,這應該就是陸烏和自己。白棟想。

男孩臉上有笑容,而醫生板著臉,它們挨在一起。

白棟沒有說什麼,他看了一眼把沙盤弄得一團糟的小缺,有些苦惱,比起小缺完全不受束縛把沙盤地界都混淆的態度,陸烏的態度是慵懶而固守的。

這個時候陸烏上前來摸了一下他的袖子,沒錯,他的動作是摸,小心翼翼的。

「那個是你。」陸烏伸手指了指醫生模樣的小人。

「我知道。」白棟說。

陸烏的喉結滾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起來,他又重複了一遍:「那個是你,沒有別人。」

白棟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陸烏的意思,在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的時候,陸烏竟然就吞吐著,開始複述前一晚的情景。

「我去找小林護士,她在忙工作,要我晚上巡寢后出來,在走廊見面。」

「我想再上一次烹飪課,就可以給你做餅乾了。」

「但是小林護士說,烹飪課很難申請,因為病人們總會把廚房弄得很臟,但是她可以帶我去廚房,晚上廚師們都下班以後,她可以拿到鑰匙。」

「兩個人的廚房,她這麼說。」

「我同意了,然後她抱住了我,說她等不了,不如現在吧。」

「我……同意了。」

白棟渾身僵硬,他勉強轉過身,想去看聽到了這些話小缺,他來不及阻止陸烏,擔心這種少兒不宜的描述會讓小缺好奇。

幸好,小缺留下一地沙,早就沒影了。

白棟剛想扭回頭,就被陸烏抱住了,而緊接著,柔軟而乾燥的東西撞到了他的嘴唇上,陸烏的舌頭伸了出來。

白棟覺得自己的臉被用力捧住,對方手掌施與的壓力讓他張開了嘴,於是舌頭被另一條舌頭戳中了,攪亂纏裹,唾液交換。

他愣了好久,才猛得發力,把陸烏推開。

「你在幹什麼!」白棟怒吼道,他發覺嘴角刺痛,抬手抹了,那鮮紅顏色更加讓他氣得發懵。

「別以為你自己腦子有病我就會容忍你!你在這個扭曲的地方跟扭曲的女人胡搞,別他媽以為我也行!」

陸烏站在對面,驚訝地看著他,然後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又抬起來,低下頭又抬起來,他好像拚命想跟白棟說點什麼,急得都要喘起來,卻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

白棟後悔了,他看著陷入混亂的陸烏也慌亂起來,太陽穴猛地抽痛,在提醒他說了多少自以為是又卑鄙的混話。

「陸烏。」他伸出手,抱住了那個已經開始出現過度換氣癥狀的少年,「慢一點,呼氣——吸氣——呼氣——」

他用力撫摸陸烏的後頸,平緩對方的呼吸節奏。

陸烏抱緊了他,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勒進了對方的身體。

他在這個時候想起了早上來到辦公室時,第一時間翻開的詩集:

你還在等什麼呢來與我相會

來與我相會

【根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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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朋友是蛇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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