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葉君衍揉著睏倦的眼睛早早換上統一制服。

房間里的鏡子忠實地照出了一枚清秀少年的身影。紅黑相間的聯邦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更好的映襯出少年雪白的膚色，繼承於未曾謀面的母親的黑色雙眼被碎發微微遮住，整個人看起來也算符合學院宣傳上的「打造出符合星際審美的品格優秀、外貌俊朗、技術高超的軍校畢業生」口號。

「我的主人，您這樣看起來真是太帥氣了！我建議您把網路聊天室的id改為：帥氣迷人怪我咯，這樣的id只有您才配得上。」就在葉君衍對著鏡子挪著領口的時候，一個諂媚的聲音在鏡子後面響起。

「……」葉君衍雖然眼角不引人注目地抽搐了下，但卻沒有對這個聲音產生太多驚訝。

因為早在昨晚，他睡覺之前換上那件兔子睡衣，經過那扇該死的鏡子之時，這個聲音就以一種大呼小叫的音量出現了。這位來自星際新奇事物淘寶所的「會夸人的審美之鏡」用上了各種辭彙來讚美他的童趣（……），在多次勸解無果之後，臉皮還很薄的葉君衍憤怒地使用暴力——在鏡子旁邊的牆壁上錘了一拳頭，這傢伙立刻閉嘴。

「主人，您為什麼這麼帥？您完全可以去參加銀河之星的海選，分分鐘狙擊現在的三冠王。您造嗎，如果我是有實體的人類，早就為您傾倒……」鏡子還在滔滔不絕地誇讚著。

而葉君衍一開始還覺得這話略顯刺耳，但人是有慣性的——不是有句話說得好，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為真的——現在的小地球人在來自外星的糖衣炮彈的攻勢之下，已經快要淪陷。

「魔鏡啊魔鏡，你說誰是這世界上最英俊的人？」葉君衍情不自禁地開口問道。

他本來已經準備接好即將向他襲來的暴風驟雨般的讚美，但一個熟悉又刺耳的正太音打破了他的幻想：「根據總體數據統計，80%的民眾認為帝國二皇子是現今最迷人的全民偶像，剩下的20%則認為他是銀河聯盟有史以來最令人傾倒的皇室子弟——以上數據來源於聯邦民間小道消息調查分部。」

葉君衍：「？！」

這怎麼跟說好的讚美不一樣呢？！嚇得他都整個人都杜昂了！

「主人，有人搶在我前面回答了您！它的數據流序列比我高，我不能反駁它！」鏡子憤怒地告狀。

光腦這個時候才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聲音說道：「我以為你在問我。我曾經在各個世界尋找第九紀元的主角時經歷過一個世界，好像叫做《藍黑公主和七個小矮人》，裡面的皇后非常喜歡問我這個問題。」

「……」

「其實她一開始問我，我是拒絕的。畢竟這個問題非常難回答，沒有那個世界的數據統計我不能亂回答。但她說了她只想聽到一個答案，我就乾脆順著她說了。」

「……」我呢？幹嘛不順著我說？

「至於你的問題，我是個有底線的光腦。皇后最起碼是那時候的第二美人，而你距離第一帥氣有那麼幾十光年的距離。」

葉君衍：「……日/你。」

黑髮的小地球人憤怒地爆了粗口，不理會耳畔光腦「一個合格的主角從不罵人！」的尖叫，他接著撫平領子上的皺褶，帶著一包必備物品走出了公寓大門。

根據郵件上寫的，特訓的地點是在另一顆殖民星，他們可以選擇乘坐學校的戰艦或者自行前去——作為沒見過世面的小地球人，葉君衍反覆確認了好幾遍，像確認某件黑藍還是白金的衣服那般認真仔細——最後不得不感嘆一聲科技的發達是多麼重要。

他本來是想跟學校戰艦一起去的，但今天清晨，一通來自葉家家主的視頻通話打碎葉君衍的想法，也讓他認識到了葉家對待他這個小兒子的態度。

視頻剛一接通，葉君衍還睡眼惺忪的樣子。

葉家家主葉梭，也就是葉君衍的父親大人，看著小兒子這幅樣子，本就威嚴的臉更加拉長了。

葉梭身穿黑色軍服，肩膀上的金黃色肩章上的三枚星徽明晃晃地彰顯他上校的軍銜，此時他正所在戰艦上的休息室里教訓小兒子：「太不像話了！學院不去，目無尊長，你是不是要造反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葉梭的目光從面前小兒子那頭亂糟糟的黑髮轉移到他身上的兔子睡衣，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也不管葉君衍的回答，繼續訓斥：「你就不能學學君耀嗎？就知道給葉家惹禍，敗壞名聲，我警告你，再這樣下去，我會把你從葉家除名！」

葉君衍看著眼前這位名義上的父親憤怒到有些抽搐的臉，只覺得有些悲涼。

這具身體原本的靈魂已經自殺身亡了，而這位所謂的父親只想著葉家的名聲，對此多加訓斥，卻從沒有想過要關心一下小兒子。

大概也是身在世家的悲哀吧。

而葉梭見葉君衍不說話，以為他已經意識到錯誤，於是盯著黑髮少年的發漩說道：「你們的日程我已經知道了。君耀說最近你跟他有所疏遠，希望能跟你多接觸，等會你回葉家，同君耀一起出發。」

葉君衍本來想把葉梭的話當做耳旁風給放了，但這會忍不住抬頭下意識反駁：「我自己去就行了。」

「君耀說的果然沒錯，你若是有他的一半懂事就好了。」葉梭本來稍有些緩和的語氣又激烈起來，他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冷哼一聲，「你沒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必須去，我派的人會在三個小時後來你樓下接你。」

葉君衍這次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個男人不需要他的回答。

果不其然，葉梭皺著眉看了他，自顧自地搖搖頭：「你長得跟她越來越像，連性格也……」

「——她是誰？我媽？」葉君衍下意識問道，但話還沒說完，對面已經掛斷了視頻通訊。

……

回憶到這裡，葉君衍按住額頭，剋制住不讓自己想到三個小時前的視頻通話。但剛下樓，眼前的一幕又讓他太陽穴隱隱作痛。

一輛外面刻著葉家家徽的懸浮車停在樓下，旁邊站著兩名持有鐳射槍的武裝護衛。其中一人見葉君衍下樓了，向前兩步：「小少爺，請。」

另一人也跟著走到一邊，這場面的潛台詞明顯是「敢不合作就動手」。

葉君衍衡量了下對面兩人高大結實的身板，還有充滿高科技含量的武器，再看了看自己的拳頭，非常機智地選擇了聽從他們的話，坐進車內。

兩人對視一眼，在確認小少爺上車了后，分別跟上。

這輛葉家的懸浮車明顯質量要比葉君衍那輛好，上升沒有一點搖晃，飛起來也嗖嗖地快，在路上睡覺肯定舒服。還沒等葉君衍做好心理建設，心平氣和地面對那朵盛世白蓮，葉家已經到了。

懸浮車在一棟別墅面前停下。

鐵制的大門雕刻著華美的家徽，翠綠植物纏繞在一起形成的籬笆框起了整棟別墅。幾乎是一聽見懸浮車到來的聲音，一名氣質陽光的少年立刻跑了出來。

葉君耀的雙眼在見到葉君衍的一瞬間亮了起來，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君衍，能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說著就想要伸手擁抱面前神色冰冷的黑髮少年。

葉君衍思考了幾秒是同樣帶著笑意地回抱回去，打他個措手不及呢，還是順從自己內心的意願，嫌惡的躲開——在一秒后，作為一名復仇系主角，他也同樣掛上了一臉假笑，更加熱情地撲到對方懷裡，甚至還不嫌噁心的蹭了蹭（……）。

「我也很想你，」葉君衍開口，在說道后一句話的時候惡意地壓低了聲音，「更想小時候的日子啊。」

話音剛落，他滿意地挪開臉頰，鬆開懷裡的人，看見對方突然間變白了的臉色，勾起了唇角。

葉君耀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對他橫眉冷對的弟弟突然間轉性了，一時間有些驚慌失措。但白蓮花就是白蓮花，不愧是光腦口中的反派擔當，轉眼就調整好了心態：「我也很懷念啊，尤其是阿翱在的時光，我們玩的很開心呢——君衍，你也不用擔心，阿翱對你的態度只是一時誤解，你不要放在心上。」

說著拉過面前黑髮少年的手腕，兩人向別墅內走去。

葉君衍本想直接甩開他的手，但垂眼看著那隻抓住自己的纖細手腕，眸色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聽葉君耀說到那隻風火輪，他更是忍不住朝天怒翻白眼：「不，恩，事實上，我已經想開了。應翱這樣不理我其實挺好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們兩挺適合的。真的。」

有句俗話說得好，白蓮配風火輪，天長地久嘛。

葉君耀頗為茫然地停下腳步，瞳孔一陣收/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

從小就對應翱情有獨鐘的葉君衍怎麼會想開了？！應翱作為將軍世家的獨生子，在聯邦地區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長得又英俊，可以說是不少人的目標。就算是他自己，在與應翱確認關係的過程中也是費了不少心機。葉君衍是最愛應翱的，就算是以他的角度來看。

誰都可以不愛應翱，但葉君衍不行。

葉君耀是這麼以為的，也想當然地把這當做一種懲罰葉君衍的手段。但現在，聽見眼前的，令他仇恨無比的弟弟說出那樣一番話，他感到了一瞬間的無措。不過很快，他又掛起了自己的招牌笑容：

「君衍，不要說氣話，我知道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等阿翱過來，我一定幫你說說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臉上掛滿了甜蜜的微笑。

看的葉君衍一陣惡寒，不知道眼前這傢伙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一切都與他無關了。應翱過來是他意料之中的，畢竟這對狗男男怎麼可能放過在他面前秀恩愛的機會。

葉君耀說完又伸出手，還想拖著葉君衍繼續走，但這次被葉君衍果斷甩開了：「我想不用進去了，我在外面等著，應翱來了叫我一聲。」說完，他轉身就走，不想跟這人在一起一秒。

留在原地的葉君耀揉了揉手腕，眼眸眨也不眨地望著黑髮少年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個弟弟變得無比陌生。

不過沒關係，我是一定會讓你一無所有的，叛徒的兒子。

他收斂了唇畔的陽光笑意，取而代之的一抹怨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