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顧平川的右臉頰被打了一拳,現在已經微微泛出青紫來,筆斷了好幾隻,作業本上被踩了幾個黑腳印,書包上也滿是塵土。林桓身上也灰撲撲的,右手還不小心用力過猛擦在水泥地上,四個關節上擦得血肉模糊。兩個人都顯得十分狼狽,林桓自己倒是無所謂,他這樣的事干多了,老太太也習以為常,頂多被罵幾句小混蛋,身上被掃把拍兩下。不過估計顧平川這副樣子回去肯定會被姚老虎好一通說。於是林桓索性就把顧平川帶到自己家裡去了。

到家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掐著點做好飯了。看見林桓和顧平川兩個人這副凄慘的樣子,立馬開口說:「苗苗你這個小東西,好不容易從醫院出來沒安分幾天,又去打架了。好啊,這次居然還拉著平川去打架」,又把顧平川拉過去仔細端詳,「小川啊,你看你臉都青了,待會兒奶奶煮個白煮蛋給你滾滾,很快就不疼了啊,你身上有沒有事?痛不痛?」說著就把顧平川從頭到腳摸了個遍,囧得顧平川連連往後躲「苗苗奶奶,我沒事,你不要罵苗苗,要不是今天苗苗幫我打跑大威他們,我肯定會更慘的」。

「就是,我今天是見義勇為,勇助同學,伸張正義,是光榮負傷,奶奶你就不獎勵我?」林桓十分得瑟地把破掉的手伸到老太太面前晃悠。

「身上挂彩還那麼高興,過來,把你的傷口洗洗乾淨」,老太太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雖然在說林桓不省心,行動上已經仔細地把林桓的傷口洗乾淨,每個手指的關節上都細心地包上了紗布。看著林桓奇異的傷手,老太太又犯愁了「你看你,傷什麼不好偏偏弄傷了右手,這幾天該怎麼寫字啊?」

「不就是幾天不寫字嘛,我跟老師說明情況就好了。放心好了,你孫子那麼聰明,少做幾天作業不會跟不上的,哎呀,不要講我的手了。今天晚上吃什麼呀?我都聞到香味了」,林桓又轉過臉對顧平川說:「顧平川,你今天晚飯就在我家吃吧,吃完飯我拿雞蛋給你滾滾臉,這樣就不疼了,而且明天就看不出來了。

「還是不要了,我回去吃就好了」,顧平川雖然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跟林桓呆在一起,但是一看見林桓的傷手心裡的難過就排山倒海而來,林桓是因為自己受的傷。自己果然是那麼不祥,和自己親近的人總會有厄運。顧平川現在只想躲起來,躲到沒有人的地方,這樣就沒有能傷害他,也不能傷害他在乎的人。他在半夜被噩夢驚醒的時候總想大聲質問天地: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就在顧平川愣神的時候,林桓已經把家裡的磚頭厚的電信黃頁搬出來找到了顧平川大伯家的電話。

「喂,是顧平川的大伯嗎?伯伯好,我是顧平川的同學林桓。對,我爸就是林教頭,我家住在弄堂口。今天晚上顧平川教我寫作業,晚飯就在我家吃了,恩,順便今天他晚上也住我家了。好的,伯伯再見!」

顧平川瞬間被嚇到了:「我今天住你家?」

「對啊,一頓飯時間,你臉上的腫又消不下去,索性住我家好了」。

「可是……」

「沒事的,鎮上誰不認識我爸呀,你大伯一聽我爸的名字就同意了。」林桓的老爹人送外號「林教頭」,雖然沒有林沖那樣統領八十萬禁軍,神勇過人;但也有一班手下,承包了附近幾個大工地,熱火朝天幹得好不熱鬧。再加上林老爹仗義大方,在鎮上也是人緣極好。也算是小鎮上叫得上名的人物。

這時候老太太從廚房端著菜出來幫腔道:「小川今天就跟苗苗住吧,也熱鬧點」。

林桓和老太太來兩人極力鼓動下,顧平川終於咬著嘴唇輕輕點頭。

林桓一把摟過顧平川「這就對了嘛。來,吃飯。我偵察過了,今天晚上吃香菇菠菜魚頭豆腐湯。我跟你說啊,我家老太太這道菜燒得那叫一個好吃……」

三四斤重的新鮮草魚頭先下油鍋煎,等到兩面魚皮金黃就可以把鍋加滿水,放姜和黃酒。再把南方特有的跟豆腐花一樣嫩的豆腐下鍋,放幾隻香菇提鮮。中火慢燉半個鐘頭,臨出鍋的時候放上菠菜,在菠菜上淋幾道湯汁,不蓋鍋蓋立即起鍋。

魚頭湯湯色奶白醇香,入口的時候又能感覺到豆腐的幼滑;菠菜碧綠爽脆;魚肉既保持了原有的鮮美又有一點焦香;偶爾夾到為數不多的香菇那就更美了,原本乾癟的香菇,已然飽浸湯汁,漲得肥厚可口,一口壓下,滿嘴都是魚湯的鮮美。在冬天的晚上,吃上一鍋滾燙美味的香菇菠菜魚頭豆腐湯,真是人間一大美事。

老太太總是格外喜歡小孩子,更不要說像顧平川這樣的乖寶寶了,於是直接筷子一揮,把原本是林桓專屬的魚頭上最好的兩腮的肉夾給了顧平川。林桓也不在意,反而一直在魚頭湯里找香菇給顧平川「我跟你說哦,這個魚頭湯里的香菇可好吃了,你吃吃看,是不是呀?」

顧平川的覺得自己的眼眶被這鍋魚頭湯的熱氣熏紅了。這樣的場景真是久違了,久到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爸媽也曾經寵過他,給他夾菜,問他好不好吃。但是之後的記憶大段大段的都是埋頭迅速填飽肚子凄惶,因為他怕爸媽又開始吵架,然後把桌子掀翻,滾了一地的飯菜灰暗了整個童年;再到後來,他的頭更低了,也不敢夾菜,只是拚命地強迫自己吞下米飯,因為大伯母很快就會罵他小赤佬,罵他死去的爸媽,罵他只曉得吃。

顧平川一口喝下滾燙的湯,嚇得林桓要來掰他的嘴看看有沒有被燙到。顧平川的舌頭有點麻,但是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覺得早已冰冷的心在回暖,麻麻的舌頭就像他麻酥酥的心,突然間有點幸福地找不到方向。

吃過晚飯,林桓自告奮勇要幫顧平川消腫。看著顧平川白玉般的臉上醒目的一塊紅腫,林桓有點下不去手,感覺手一重就會弄壞這個精緻的瓷娃娃「你忍著點,如果實在痛就叫出來」。林桓小心翼翼地滾著雞蛋生怕弄疼顧平川。

顧平川有些好笑「我不怕疼的」。其實不是不怕疼,是太疼了反而就麻木了。母親出軌被父親知道的那段時間對顧平川來說就像地獄一樣。父親的怒氣無處發泄,就拿他出氣,拳打腳踢都是小事。他身上至今還有父親喝醉酒用煙頭燙出來的傷疤。不過這些他都不會告訴林桓,這些事只會永遠腐爛在他心裡。因為顧平川不忍心讓林桓這樣一個太陽般明亮可愛的人看見人世間還有這些黑暗噁心的事情。這些醜陋的東西他一個人就承受就夠了。林桓把他從地獄中拉出來,那就讓他站在地獄里為林桓撐起一個天堂。

第二天要繼續上課,林桓和顧平川還有作業要寫,可惜林桓手殘了,於是他就光明正大地要求顧平川把他的那份也寫了。林桓本身從小練書法,寫得一手爽利挺秀的柳體,以前還幫哥們兒抄過不少情書。可憐現在每次寫作業都要模仿小學生字,這種明明是個土豪偏偏要在街上裝乞丐的感覺讓林桓太不好受了。這次正好是個好機會,林桓打算以後的作業都讓顧平川承包了。反正剛剛會寫漢字的小孩子的字都是歪七歪八,也沒什麼個人特色,頂多顧平川的字丑得秀氣點。為了長遠考慮,林桓還打算讓顧平川跟他一起學書法,這樣就能保證兩個人的字體相似,林桓就可以長期地偷更多懶。

顧平川見林桓耍賴也不生氣,仍然樂呵呵地寫雙份作業。

顧平川寫作業的時候很認真,背脊挺得直直的,拍下來就可以印在教科書里當模範。林桓見不得顧平川這麼一本正經,就在邊上時不時地搗亂。

「顧平川,這個桔子可甜可好吃了,我給你掰一瓣吧,張嘴……好吃嗎?」

「嗯。」

「顧平川,你手裡的鉛筆寫禿了,我給你削,你用這支。」

「嗯。」

「顧平川,你頭髮長了,禮拜六我們一起去剪頭髮吧?」

「好,苗苗」。

「你怎麼叫我小名?」

「不可以嗎?我聽見你的朋友都叫你苗苗,我以為我也是你的朋友的」顧平川有點悶悶地,連挺直的背脊都塌了,整個人又變得畏畏縮縮。

林桓無奈地刨了刨頭髮「也不是不行,就是覺得太不男人了,我都那麼大了,就應該叫大名」。桓哥很鬱悶有沒有,明明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要被一個8歲的小屁孩叫「苗苗」,想想就很憋屈。

「那你叫我小川,我叫你苗苗,這樣就公平了」,顧平川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林桓。

「好吧好吧,隨你了」,林桓把自己砸在床上滾來滾去無奈地妥協了。

「苗苗」,「苗苗」,顧平川反反覆復地念,彷彿要把這個名字嚼碎了吞進肚子里去。你是我的苗苗,我是你的小川。不會再有別人叫我小川,小川是苗苗的,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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