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了第一次留宿林桓家，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顧平川差不多都成了林桓家新增的暫住人口。這樣一來林桓覺得一是可以時刻注意顧平川的動向，發現有不好苗頭，立即把它消滅在萌芽狀態；第二也是顧平川處境太不容易，他大伯家本來就不大，兩室一廳的單位福利房，他大伯父大伯母一間，堂姐一間。顧平川只好睡客廳的沙發，那沙發本來就不大，是個雙人沙發。顧平川睡在上面要把腳架在沙發扶手上。這樣的睡姿午睡小憩一會兒醒來都覺得渾身疼，更不要說晚上在上面睡覺了。林桓擔心顧平川繼續這樣睡下去會身體變形，就極力邀請顧平川睡到他家。此外，姚老虎時不時地指桑罵槐，顧平川的性格怎麼可能開朗起來？

於是就索性讓顧平川吃住在林桓家，老太太本身很喜歡小孩子，加上顧平川又乖成績又好，還總是督促林桓好好學習，老太太就更加歡迎了，就當是多了個乖孫子。林桓他爸媽在市裡面做生意，本來就覺得不能陪在兒子身邊感到十分愧疚，自然對林桓千依百順，林桓要什麼就給什麼，有人陪兒子也是雙手贊成的。而顧平川住在林桓家裡，他大伯家也算減輕負擔。這下算是兩全其美了。

唯一讓林桓不滿意的是顧平川晚上偏偏要和他睡在一起。雖然林桓的床夠大，但是他活了兩輩子也沒和同齡人同床共枕過，原本以為以後躺在身邊的是未來的親親老婆，誰承想是顧平川這個小屁孩。

「顧平川，我晚上睡覺可不老實了，你就睡我隔壁好了」。

「不要，你家那麼大，我一個人睡會怕的」。

林桓家是江南典型的枕水人家，一面臨街一面臨河，樓下是客廳廚房，和架空在水上當陽台用的水閣。樓上就是卧室，林桓家比較大，樓上有六間房，本來老太太想把林桓隔壁的客房收拾收拾給顧平川住，但是顧平川軟聲軟語地跟老太太商量「苗苗奶奶，我一個人睡，心裡有點怕，能不能和苗苗一起睡？」顧平川賣萌裝乖的行為一下子擊中了老太太那顆渴望有個軟萌孫子的心，自然是顧平川說什麼就是什麼。

晚上睡覺的時候林桓還有點不爽「顧平川，晚上我把你踹下去不要怪我啊！」林桓想裝睡搞點小動作好讓顧平川真的以為他睡相很差，可惜沾到枕頭不超過五分鐘就睡著了。

顧平川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有點難以置信，他的苗苗就躺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一轉臉就可以看見他，呼吸聲都如此清晰可聞。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亮了小半間房間，林桓的面容在朦朧的月色里依稀可見。顧平川靜靜地凝望著林桓毫無防備的睡顏，耳邊是櫓聲唉乃，在這旖旎的夜色里，顧平川覺得自己心飄飄忽忽彷彿醉了。

第二天顧平川是在「吱呀~~」的搖櫓聲和嘰嘰喳喳麻雀的歡叫聲中醒來的，東升的太陽溫暖著房間，顧平川覺得從來沒有睡得那麼舒服自在過。側身去看林桓，估計是嫌棄陽光太盛，整個腦袋都躲進了被子，整個人扭得十分具有藝術性，顧平川都不知道他的頭在哪裡。

顧平川洗漱完畢回房間看見林桓還睡得十分香甜，只不過整個人滾到了顧平川那邊。老太太正要上來叫起床，看見顧平川已經起來了，就把叫醒林桓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苗苗特別會賴床，你實在不行就掀他被子」。

顧平川走上去搖了搖床上的這個大包，沒反應。又努力地把林桓的頭從被子里挖了出來，湊到他耳邊：「苗苗，起床了。再不起要遲到了」。

林桓睡眼惺忪「幾點了，再睡一會，就五分鐘」說著頭又要往被子里拱。

顧平川有點好笑，趕緊伸手固定住林桓的腦袋「都七點差一刻了，不能再睡了」。

林桓：zzz~~

顧平川無奈，把手伸進林桓的被子里，試圖把林桓拉起來。可惜林桓任爾東西南北風，呈現出咬定青山不放鬆的狀態。顧平川只好把手伸到再下面想去撓林桓痒痒。倒騰了好一會兒，顧平川累得額頭上都快冒汗了，林桓還在和被子纏纏綿綿，你儂我儂。

顧平川鍥而不捨地繼續催促，估計林桓也被弄得不耐煩，於是一掀被子也不穿衣服就坐起來了，整個人就趴在顧平川身上，傲嬌地哼哼唧唧。

雖然在房間里，但是南方又不通暖氣，冬天的早晨室內溫度還是很低的。林桓就穿了個小白背心坐在床上，嚇得顧平川手忙腳亂地要幫林桓穿衣服「苗苗你趕緊穿衣服，不然會感冒的」。在小顧的殷切伺候下，桓大爺終於穿戴整齊，洗漱完畢。

今天早上老太太準備了現熬的白米粥，配菜是黃橙橙的荷包蛋，上面還滴了少許醬油。因為擔心太稀會讓林桓老是上廁所，老太太通常都把白米粥熬得稠稠的。等到林桓和顧平川下樓的時候，白米粥已經晾了一段時間，不燙口，但吃下去就會覺得渾身暖洋洋的。雖說白粥無味，但是細細體會就會聞到大米的清香，嘴裡也有一絲清甜。當然了，像林桓這種稀里胡嚕喝粥的人是體會不到這種雅緻的。

七點鐘，林桓和顧平川搞定一切，向老太太道別去上學。這時候老太太正在水閣上買新鮮的菜。江南多河流，很多小販就在自己家的小船里放上自家種的菜，養的雞，撈的魚等等，然後沿河叫賣。臨水而居的人家就到站在水閣里和小販討價還價，談妥之後，小販用類似衣叉的工具把東西放在竹籃子里遞給買家，買家再把錢放進籃子。這樣，一場江南特有的水上交易算是完成了。

老太太喊住要出門的林桓和顧平川，從鍋里撈出兩隻白煮蛋擦乾淨水漬遞給他們「放在書包里，如果餓了就拿出來吃。放學早點回來」。

「知道了，奶奶再見」。

「謝謝苗苗奶奶，苗苗奶奶再見」。

小鎮的清晨，溫馨又美好。小街上薄薄的晨霧還未散去，遠處的粉牆黛瓦若隱若現好似仙境一般。腳底下的青石板被霧氣染上絲絲潮意；耳邊傳來自行車鈴鐺清脆的「叮鈴」聲；橋邊有婦人在嘩嘩地洗衣；小河裡小販的貨船來來往往，好不熱鬧。顧平川的心從未如此踏實。是林桓一點一點溫暖他冰冷的心，教他看到這世間的美好。林桓就是他生命中的太陽，離開他，自己就會凍僵，就會失去知覺。沒了林桓的顧平川就沒了心，是活不下去的。

美麗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年腳邊。家家戶戶都囤足年貨，準備歡歡喜喜過大年，林桓的爸媽也回家過年。不過顧平川在考試結束后就向林桓和老太太告別回到他大伯家，林桓和老太太苦留不住，也只好讓他回去了。林桓怕顧平川回去又受欺負，就時不時找各種理由把顧平川約出來玩，順便探探口風。可惜顧平川什麼都不肯說。

其實顧平川也想時時刻刻跟林桓黏在一起，但是林桓的爸媽回來了，林桓一家團圓，中間插了他一個外人肯定會特別彆扭。每每想到這樣的場景，顧平川總會難過得不能自抑，自己對林桓來說還是個外人，可能只是一個比較好的朋友。他的心在吶喊，不夠，這樣的程度遠遠不夠。

在大伯家的日子並不好過，但顧平川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把記憶里有關林桓的點點滴滴翻出來重溫，告訴自己還有人在乎自己，支撐自己度過這漫長的冷夜。

林桓家親戚多，父親的朋友也多，新年裡走親戚拜年弄得林桓筋疲力盡，好不容易挨到初八告一小段落，林桓帶上新年禮物立即撒丫子去找顧平川。禮物是提前準備的，林桓在年前特意打電話給他老媽，告訴她在城裡的商場里給顧平川買件新衣服。

「新年禮物，新年快樂！祝你在新的一年裡健健康康，開開心心」，顧平川，願你今後的人生無災無難，平安喜樂，林桓在心中默念。

「給我的？」顧平川有些不可思議的驚喜。

「當然是給你的，這裡又沒有第二個人。穿上看看」，林桓迫不及待的從袋子里拿出衣服遞給顧平川。顧平川好像沒有回過神來，有些木木獃獃。林桓就猴急地去解顧平川外套的扣子，兩個人手忙腳亂好一陣才把衣服穿好。大紅色的棉衣襯得顧平川的臉瑩白如玉，像紅絲絨上托著上好的羊脂白玉。

「看來我媽的眼光真不錯，你穿著特別好看。」

「真的嗎？」

「比真金還真！」

「林桓，謝謝你。不過你還是把衣服帶回去吧，被我大伯母看見不太好」。

「沒事的，你就說是我爸媽為了感謝你教我寫作業的禮物，這樣她就不會說你了」。

「林桓，真的謝謝你，你是第一個送我新年禮物的人」。

「客氣什麼，你是我兄弟，兄弟就應該有福同享，兩肋插刀」，兄弟我不會再讓你重蹈覆轍，至少以後不要捅我一刀啊！想到顧平川以後那些令人髮指的「光輝事迹」林桓還是會沒出息地嚇到腿軟。

「我家待會兒還要去走親戚，今天不能陪你玩了，再見，顧平川」。林桓沖顧平川揮了揮手就向家裡跑去。

「再見，林桓」，顧平川注視著林桓奔跑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就動手把原來的外套穿在大紅色棉衣的外面。回到大伯家裡后趁他們都不注意的時候飛快地把它藏到自己的小箱子的最底下。

雖然這件大紅色的棉衣很快就顯得太小穿不下了，但是後來不管顧平川在哪裡，它都被小心地保存在在衣櫥里。這抹紅色那麼溫暖，讓人不由自主地靠近，然後緊緊擁住，永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