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桓和顧平川同進同出一個多月，期間表現好得不行，不再像以前那樣和汪海洋、張協他們瘋得無法無天，沒事兒就招貓逗狗。這不是廢話嘛！雖然身體是個八歲小孩，但精神上桓哥我好歹也是二十多歲的的大小夥子，如果還天天和一幫小屁孩搞破壞，絕逼是腦子壞掉了。

期中考試后班級里又要重新換座位了，顧平川的這種乖乖好學生自然是老師心頭寶，教室中間第三排的黃金位置沒得跑。鑒於顧平川對林桓的巨大的督促作用並且效果良好，班主任毅然決然地把他們倆安排成了同桌。這下兩人之間原本有的走道也沒了，靠得更近了。林桓倒是沒多大感覺，顧平川心裡則湧上了巨大的欣喜，在少年的思想里形成了成績好也是一種籌碼的堅定信念。於是，顧平川在學霸這條路上一騎絕塵，讓林桓專註醬油三十年的學渣十分汗顏。

林桓的新前桌叫方薇，是個留著兩條又黑又亮長麻花辮的小姑娘。林桓在大學里見多了長發飄飄的美女，可惜走近一看美女們的頭髮都因為或染或燙變得像枯草堆。難得見到那麼好的發質，林桓覺得有些新奇就一直盯著人家小姑娘的辮子仔細觀察了一節課！幸好不是盯著小姑娘的臉，不然方薇准要喊流氓。

林桓原本以為他上課的小動作無人知曉，結果下課的時候顧平川就把他拉到走廊里悄悄問道：「你上課老盯著方薇看什麼呀？」

林桓有些猥瑣的靠近顧平川的耳朵：「你不覺得她的頭髮又黑又亮，很漂亮嗎？」

「一點都不覺得」顧平川很鬱悶。

顧平川和林桓同吃同住一個多月，大概也摸清了林桓的性格，其中有一點就是喜歡好看的東西。在家吃蘋果的時候要挑個好看的，還振振有詞「美是由內而外的，甜的蘋果必然長得好看」，什麼邏輯嘛！隔壁王老太太家養了兩條狗，林桓從來只跟好看的那條玩，把另一條委屈得老「嗚嗚~~」地在他腳邊打轉。當然了，顧平川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因為林桓有時候就會盯著他發獃然後說「顧平川，你怎麼能長得那麼好看呢？」，每次見林桓對著自己的臉發獃，顧平川心裡還挺高興的，比考試拿了一百分還高興。結果今天林桓又覺得方薇好看，「只是她的頭髮好看啦！」林桓強調，「哼，還不是一樣！」，這讓顧平川感到了巨大的威脅。

「我的頭髮也好看」。

「就你頭上那幾根毛？別逗了。你有沒有聽過老太太的錄音機里放的那首《小芳》，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顧平川更鬱悶了，心裡甚至冒出留長頭髮的衝動。

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溜溜達達走遠了。這年九月，林桓和顧平川正式成為小學六年級生。報道那天，林桓跟顧平川約好在弄堂口碰面，結果左等右等也不見顧平川來，林桓怕他出事，就一路順著顧平川來的路去找。快走到樓下的時候，林桓聽見有人在小聲地啜泣。走近一看，是顧平川躲在冬青樹叢後面偷偷地哭。林桓頓時被嚇了一大跳，肯定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要知道顧平川平時是很少哭的。

「小川，你怎麼了？你有什麼事跟我說！」

顧平川抬起頭，只見他哭得兩眼通紅，滿臉都是淚痕，林桓看著很是心疼，「苗苗，我偷聽到大伯母偷偷跟大伯商量不讓我上學了，讓我小學畢業就讓人帶到毛紡廠里去當學徒工。我想繼續念書，我不想跟你分開」。

雖然說是九年義務制教育，但是鎮上只有小學算義務教育，上學不用掏一分錢，連課本都是學校免費發的；上了初中，就要家裡掏學雜費了，不過也不多，一個學期頂多四五百塊錢。姚老虎對顧平川本身就很不滿，從她口袋裡掏錢給顧平川念書，肯定是一萬個不願意。讓顧平川直接去做學徒工，毛紡廠包吃包住，自然就花不到她的錢了。姚老虎這樣的做法有點下作，但是外人也不好指手畫腳。畢竟顧平川的父母都已離世，家裡親戚長輩都不管他，外人插手只會吃力不討好。

「小川，你別傷心。你肯定能上初中的，我壓歲錢攢了好多，可以給你用來交學費」。

「謝謝你，苗苗」。

林桓見顧平川情緒仍然十分低落，只好哄他「小川你成績那麼好，腦子那麼聰明，以後肯定能上好大學，掙大錢飛。到時候你可不許忘了我，評書里怎麼說來著，苟富貴，勿相忘。以後你變成狗飛黃騰達了，千萬不要忘了我這隻貓啊！」林桓心裡給自己沒有下限地秀腦殘默默點蠟。

「什麼貓貓狗狗的，那句話的意思是『有朝一日我富貴了，不會忘記大夥』，叫你平時多看書你不聽，鬧笑話了吧」，顧平川成功地被林桓不要臉的安慰都笑了。

沒有辦法繼續念書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一直懸在顧平川頭頂上，儘管林桓一直安慰他寬心，拍胸脯保證能接著上學。顧平川還是一直鬱鬱寡歡。

十一長假的時候，林爸林媽抽空回了趟家，在飯桌上他們非常欣喜地告訴林桓，決定把他送到市裡條件最好的私立中學念初中。求實中學是市裡設施最好、師資力量最雄厚的寄宿全封閉中學，只要排名在全年級的前30%，那進重點中學就是妥妥兒的，進了市重點那就等於離好大學又近了一步。這一環扣一環，中間差一點就可能滿盤皆輸。怪不得現在的小孩子都是拼了命地上好幼兒園、好小學、好中學，家長們就在後面捧著一沓一沓的毛爺爺時刻準備著，擇校費兩萬三萬的根本就不是事，美其名曰「贏在起跑線上」。

林爸林媽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力所能及地努力給林桓創造好條件。可惜林桓二話沒說就拒絕了，「我要憑自己實力考初中，不花你們的錢」，嘴上是這麼說可林桓心裡卻想，全封閉寄宿啊！還不把桓哥我憋死。

林爸一聽，樂了「嘿，你這小子，還蠻有志氣啊！不過我還真跟你說了，你不是在上奧數班么。他們講只要奧數比賽拿一等獎，求實中學就免費特招，還給5000塊獎學金呢！你有本事就自己去考，考上了爸媽給你獎金翻倍！」

「真的假的，老爸你不要騙人」。

「誰要騙你，這個消息是前幾天我跟求實的副校長吃飯的時候人家親口對我說的」。

太好了，這樣顧平川就能自食其力了！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於是林桓立馬扔了飯碗，一溜煙地跑去找顧平川。

「這小子，飯都不吃完，這是要去哪？」

還是老太太反應快「估計是告訴去小川」。

「小川，就是姚老虎她侄子？」

「可不是嘛，這孩子也不容易啊！」

林桓跑到顧平川大伯家樓下的時候，顧平川正好下來倒垃圾，林桓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垃圾桶放在一邊，把他拉倒花壇邊坐下，「小川，我爸剛剛和我講了，如果在明年三月份的奧數比賽上拿一等獎，就可以不花一分錢上求實中學，學校還給5000塊獎學金！」

「真的？」顧平川有點喜出望外。小學奧數比賽總共就12道題，一題10分，滿分120分。顧平川成績很好，奧數考試成績從來沒有下過100分，所以拿一等獎還是很有希望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你上哪個初中？」

「我爸媽打算讓我去求實，我不太想去」，林桓有點不以為意。

顧平川猛地站到林桓對面「苗苗，如果我拿到一等獎，那你跟我一起上求實，好不好？」

林桓有些無奈「好吧好吧，算是怕了你了」。

「那我們拉鉤」。

「都幾歲了還要跟小女孩一樣拉鉤，我答應你就是啦！」

顧平川執拗地把小拇指伸到林桓跟前，大有一副你不跟我拉鉤，我就一直舉著的架勢。

林桓只得有一次地妥協。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第一次拉鉤，顧平川告訴自己要和林桓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二次拉鉤，顧平川告訴自己要變強才能和林桓一直一直在一起。

自從那天以後，顧平川學習的勁頭更足了，簡直到了夜以繼日做奧數題的地步。學習的瘋狂狀態和林桓在大學考試周的狀態有得一拼。為了讓顧平川成功拿到奧數比賽的一等獎，林桓默默地做好後勤工作。每天的營養要跟上；天氣變化了要提醒顧平川及時增減衣服；晚上還要強制顧平川睡覺以保證充足的睡眠。因為顧學霸的狀態已經向吃墨汁的陳毅將軍靠近了。林桓深深地覺得他的日子過得真是比老媽子還要操心，就跟養了個馬上要高考的兒子似的。想桓哥我當年高考的時候，我媽也沒這麼操心，她老人家舞照跳麻將照搓，完全沒有兒子要高考的覺悟。這就是差距啊！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顧平川果然不負眾望，拿下了全國小學生奧數競賽的省級一等獎，得到了求實中學的免費特招。江南富饒之地自古以來讀書的風氣就極盛，小鎮上不管男女老少對會讀書的人都有著極大的崇拜之情。顧平川這次拿下了鎮上小學有史以來第一個奧數一等獎，學校領導高興壞了，索性就在鎮上最繁華的新華路上拉了橫幅。顧平川這下又算是出名了，不過這回是好名聲。小街上的街坊鄰居都說，小顧這個孩子不容易啊！硬是靠讀書給自己掙得一條活路。這麼一來姚老虎不敢不讓顧平川接著上學，否則她就要被鎮上的人戳著脊梁骨罵一輩子。

林桓這邊他為了哄家裡人開心，也聊勝於無地拿了個三等獎。雖然跟顧平川沒得比，林爸依然十分開心，大手一揮給了林桓兩千塊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