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圈套
傍晚的時候，終於有消息傳了回來。不出素宵所料，淺離沒有走出姑若城就出了事。大掌柜託人給她傳了四個字：摩羅黑市。事情果然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素宵看了一眼天色，天還沒有黑，還不算晚。
摩羅黑市本身就是一句黑話，不是行內人，不知道這個地方究竟在哪裡，事實上，它可能在任何一個並不起眼的地方，今天可能在某個酒館的地下酒窖，明天又可能在天橋底下的貧民菜場。而想要參加摩羅黑市，必須要知道門路，要有熟人引薦。
熟人素宵自是沒有，她當年離開靈界時，只是聽過說千燈的黑市，卻沒有來過。幸而大掌柜替她安排了一個接頭地點，一番折騰之後，素宵終於在夜幕降臨前進入了傳說中的摩羅黑市。
摩羅黑市今晚是在一間地下賭場里。說是地下，就是真的地下。這間賭場的地上是個低等妓館，要去這種地方，要不引人注目，當然需要喬裝改扮。
素宵幻化成一個普通中年男子的樣子，身量不高，容貌也是讓人過眼即忘的那種，為了融入氣氛還讓自己顯得下流猥瑣。妓館里充斥著劣質脂粉和淫靡的味道，屋裡橫七豎八擺著十幾條長板凳，接客的妓子就在這些板凳上接客人。能來這種妓館的都是底層的貧民，用不著什麼酒菜歌舞，來了，給了錢，拉上一個閑著的妓子，找一條空著的板凳，辦完事就走。
素宵一進門，就有兩三個沒有客人的妓子迎了上來，看年紀都已四十來歲，脂粉厚塗，臉上也瞧不出什麼表情。素宵擺擺手，露出一副嫌惡的神情，表示自己看不上這樣的貨色，說道：「阿姑呢？」
這裡的老鴇叫阿姑。妓子們見是來找老鴇的，一指門后的樓梯，便轉臉散去。素宵順著樓梯下到地下，底下是個小屋，放著桌椅茶壺之類的東西，紗簾後面是個小榻，斜倚著一個一身深紫衣裳的人。
素宵瞧見那人影，便說道：「開場了沒？先賭兩把再看貨。」
素宵幻化的這個人是此處的一個常混，阿姑見是常客，便不在意，隨口道：「黑市還沒開，你先玩兩把。」
說這兩句話的工夫，素宵腳下不停，一路徑直路過小廳，往深處一間暗門走去，旋開機關開門便進去了。暗門厚重，將門一開，便是閃亮的燈光，嘈雜的人聲，場子里穿梭著幾乎不著寸縷的侍女。素宵一面走向一張賭桌，一面掃視全場，並未發現淺離蹤跡。
這地下的石牆用了隔絕靈識的材料，既能下這樣的血本，未必就沒有其他防備手段，素宵怕打草驚蛇，並沒有大肆查探，裝做尋常賭客滿場四處遊走，有輸有贏，毫不起眼。這賭場開在貧民地區，能來的卻不可能是貧民，也不是普通有錢人，都是修士，從那仿若界障的牆壁來看，這裡就是專為接待修仙者們建立的。
素宵內心冷笑：這幫修士是要上天？居然弄出這麼個地方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全場忽然一聲鑼響，場中央緩緩降下一塊檯子，這檯子以四根鐵鏈連接屋頂，上面站著個約五旬的矮胖男子，笑容滿面地大聲宣布：「歡迎各位光臨摩羅黑市！來的各位都是道上的人，自然知道咱們摩羅的招牌。論名氣，雖比郁宛家的千燈拍賣會差上那麼一截，但咱們這裡的東西可都是他們沒有的，比如說——美貌的女奴！」
隨著他話音落下，屋頂上忽然吊下五六個雙手被鐵鏈鎖住高舉過頭頂的妙齡女子，這些女子全都□□，美麗的胴體完全展現在眾人眼前。素宵飛快地掃了一圈，失望的同時也稍微鬆了口氣，神色卻更加陰沉了。幸好淺離不在這些女子之中，否則，想到淺離被如此對待，她就想要把這裡整個炸成灰。
女孩子們嘴上戴著口塞，只能無助地發出些嗚嗚的聲音，赤/裸的雙腿想要閉攏，懸在半空的姿勢卻令她們極為艱難。然而這種展示方式卻令賭徒們興奮異常。素宵看了看這些女子，無一例外都是修士，但修為都被高級手段封住，連掙扎都不能。素宵甚至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面孔——這些女子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是她和淺離在祀風谷見過的那個名叫小紫的少女，素宵還記得她被姐姐和姐姐的情人聯手欺騙，雖然不知後續如何，但她如今流落到這裡，顯然是已經離開祀風派了。
那主持見眾人的反應，十分滿意。這些女子自然是要留著壓軸的，此刻便像觀賞品一樣吊在半空，吊著眾人的胃口。主持便要往下繼續，這時只聽一個硬梆梆的聲音道：「就拿這些貨色來打發人，我看摩羅是一年比一年不行嘍。」
主持臉色微沉，遙遙跟台下的賭場主人對了個眼色，微微笑著道：「這位朋友也是賭場的常客，那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您多擔待。」
素宵嗤笑一聲，道：「招待不招待的不用說，畢竟咱到你這兒來，是來看貨的，有好貨就是招待得好，沒有，就是招待得不好。哥們兒可是聽說了今晚有高級貨色才過來瞧瞧，不料到老闆就拿這些個東西打發咱們，咱不順心，不就得說兩句？」
主持聽了這話，心中明白了：這人在此地也算小小一個地頭，這千燈的地頭兒，哪個跟郁宛家沒有些關係的？說不好，人是來踢場子的，若是拿不出好東西來，人就有理由砸你的招牌。
主持與老闆交換了個眼神，當即笑一笑，說道：「兄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兄弟是個心急的人，但凡好東西，豈有上場就拿出來的。不過既然兄弟著急，在場的各位也都惦記著，那咱就先揭了這彩頭，眾位一邊欣賞著，咱一邊玩著。」
眾人大約也有人聽說了今晚有難得的珍奇，此刻聽如此一說，更是興奮起來，於是一陣陣吵嚷聲中，只見全場中央、檯子上方緩緩降下一個晶石打磨成的籠子，這籠子大得足能裝下兩個人，眼下裡面卻只有一隻小小的白兔。
眾人議論紛紛，素宵卻是眼都紅了，死盯著籠子里的白兔。像是有所覺似的，白兔忽然睜開了眼睛，茫然地望著下面擠擠挨挨的人群。
「妖獸大家都見過，但是真正的妖——恐怕見過的人不多吧？已經結了內丹的美麗妖女，在座諸位可有見過？」說話之間，籠子已落在主持身側，他伸手將一塊靈石嵌入籠子上的符陣中，一陣光芒閃過，白兔瞬間化成人形，然而未等眾人看清，地上已暴起一人，閃電一般衝上高台，一掌拍碎籠子。
變化陡生，眾人皆驚，然而未等有人作出反應，那高台竟又突然墜地，半空中數十道彩光瞬息間結成一道天羅地網，將素宵網在當中。
被素宵抄在手中的白兔化作一個靈偶，素宵摸了摸兔偶眼中的靈石，依稀感覺到一絲淺離的氣息。
這是個圈套沒錯，但淺離確實落在了他們手裡。所以，就算她看出這是個圈套，也要順著他們的意跳進來。她所不知道的，就是這個圈套是針對她所扮的這個人，還是針對她本人。如果是針對她本人，那麼，是針對新靈劍門的鎮派長老，還是——六百年前消失的霄雲子沈素？算計她的究竟是什麼人，算計她的目的是什麼，她已經隱約有了答案，如今只差求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