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新生

22.第22章 新生

劫後餘生的興奮感過了之後,楊明查探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從他們先前跳崖的位置來看,他們現在應該處於紫雲崖崖底,這裡仍然是子母峰的範圍。

自古以來,這紫雲崖終年雲霧繚繞,沒人能知其深淺,亦沒人摔下去之後能活著出來過。曾有好事者從崖頂推下萬斤巨石,以此來測其深度,但是從崖底上傳來的並不是巨石落地時的脆響,而是隱約的怒吼之聲,如同崖底潛伏著一頭龐大的凶獸般。

加上楊明平日里經常在紫雲崖上攀爬,前次更是從群蜈口裡奪下了那千毒紫雲液,這紫雲崖的兇險,他是最為清楚不過的。更何況,他深知自己去的只不過是紫雲崖頂部往下百丈之內,至於在這下面有何兇險,裡面又蟄伏著多少毒蟲異種,卻是連他也不知道。

就算是百丈之內,前番楊明也差點丟了性命,若不是最後那毒蟲莫名退走了,此刻他哪裡還有性命在?由此,可想而知下面的風險。

可是在楊明現在看來,這紫雲崖底,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兇險。

他在崖底左顧右盼,並沒有察覺到絲毫的不同尋常之處。

此刻,楊明所在的地方,遍布著無數細碎的石頭和柔軟的砂礫,柔軟而潮濕的土地上生長著一簇簇蔥鬱的青草,不遠處是一條蜿蜒的小溪,兩旁點綴著兩三朵或黃、或白的小花,在陽光下隨風招搖,到處一派平和美好的景象,哪裡有半分兇險?

直到楊明徹底的放下心來,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可是他又察覺不出到底哪裡不對,他甚至隱約的感覺到連大黑看自己的目光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他急忙跑到小溪旁,探出頭來一看,溪水清澈無比,將的身影清晰的倒映了出來。

水中的少年比原本的楊明顯得更高、更為成熟一些,原本清秀俊朗的臉龐似乎在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變故和磨難之後,變得更加飽滿、堅毅,本來白皙略微帶著一絲病態的皮膚現在顯出了健康的紅潤光澤,身形雖然仍然消瘦,與以往相比,卻顯得格外的挺拔與壯實。

滿頭烏黑的頭髮如同稻草般胡亂插在頭上,脖頸上、臉頰上不知因何緣故顯得有些髒兮兮的,就連身上也是黏糊糊的感覺,似乎很久沒有洗澡了一般。

就著這清澈潔凈的溪水,楊明跳了下去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全身清爽。

當他爬上來,穿上衣服之時,卻發現原本很合身的衣服竟然有些短小了。長袍套在身上,肩膀處綳得很緊,衣袖與褲管根本無法遮住手臂與雙腳,那憑空長出來的部分就裸露在外面,乍看起來,就好比一個十歲的少年穿了六歲的兒童衣服般,極度的不協調。

自己確實長高了、變壯了,相比這個驚喜來說,衣服不合身只是小事,不足一提。

大難不死,天氣晴朗、崖底景色宜人,更兼洗完澡后整個人神清氣爽,楊明徹底放鬆了下來,尋思著從哪裡找條小路爬上山去。

「咕嚕嚕」這時候,他的肚子驟然響了起來,如同雷鳴一般。

一股極度的、無法形容的飢餓從他的胃部傳了過來,這種飢餓感如同火焰,在他的胃部升騰起來,然後在體內熊熊燃燒,似乎要將他整個五臟六腑給燒穿了一般。

如同餓了很久、很久一樣,楊明的眼中閃爍著綠油油的,好比餓死鬼投胎似的光芒。

他一頭栽進了溪水中,大口大口的喝著甘甜冷冽的溪水,清涼的溪水源源不斷的湧入他的體內,雖然解不了飢餓之感,至少也讓他稍微好受點。

喝了滿滿一肚子的清水后,雖然仍然感覺極度飢餓,但是體內那種如同烈火灼燒般、不受控制一樣的飢餓感卻是消失了。

崖底四周除了那一簇簇的草和兩三株野花外,沒有看到其他能吃的東西,楊明不由得仔細打量這條小溪。

與楊明之前喝過的水不一樣,這條小溪的水特別清甜、似乎還帶著一絲清香,流到胃裡后,暖暖的、涼涼的,隨後一股熱氣從胃部傳遞開來,擴散全身,讓人無比舒適。

這條崖底部分來看,這條小溪最寬處不過兩米出頭,最窄處不到三尺,時而露出地面,在陽光下泛著粼光,時而隱沒泥土,在黑暗中蜿蜒穿行。

不知道其長短,不知道其起源何處,亦不知其流往何方。

在崖底露出地面的一小段溪面,最深處不過一米左右,散布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石塊,瑩白的、暗黃的、深綠的、黑褐色的……在各式各樣的石塊下,游曳者三五成群的奇特小魚。

圓的、扁的、方的、條形的、箭形的千奇百怪,紅的、青的、乳白的、墨綠的、五彩的、透明的不一而足。

自楊明長這麼大,他一生中從來沒有見過今日這般多的魚類,連十分之一都沒有,更何況都聚集在一條小溪之中,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這些魚群估計是因為幾千上萬年來,沒有人到過此地的緣故,它們似乎一點都不怕楊明。當他伸出手去水中捕撈的時候,它們成群結隊的往他掌心游來,幾乎是自投羅網一樣,楊明不費吹灰之力就撈上了五六條三四指粗細的小魚。

望著在手掌中活蹦亂跳的奇特小魚,楊明肚裡的飢餓感更加強烈了,內心中一股無比渴望的感覺洶湧而來,他咽了一口口水,再也忍不住了,抓起一條小魚來一口便咬掉半截,來不及嚼幾下,便連鱗帶骨都吃下去了。

眨眼間的功夫,六條小魚去了四條。

「嗚嗚!嗚嗚~」這時候,身旁的大黑早已按捺不住,口中不斷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之聲,楊明轉過身,剛好看到大黑盯著自己手中僅存的兩條小魚,著急的模樣。

「啊,我怎麼把你忘了!」楊明不好意思的笑笑,把剩下的兩條小魚拋了過去,大黑後腿一蹬,精準無比的撲了上去,大嘴一張,口中利齒「啪嘰,啪嘰」嚼了兩下,已然沒了。

以大黑的肚量,這麼兩條小魚連給它塞牙縫都嫌不夠,反而打開了他體內無窮無盡的飢餓之感。

大黑的雙眼中閃爍著綠油油的光,肚子乾癟的如同一張紙,他望著楊明,大聲吠叫起來:「汪!汪!汪汪汪!」,如同在呵斥他一般:「你怎麼還呆站在這裡,沒看到狗爺我餓成這樣了嗎?」

楊明哭笑不得,加之自己亦是飢餓萬分,趕忙開始行動。

別看這條小溪不大,但是這溪中的魚類卻是種類繁多,數目更是不計其數,最重要的是它們從不知危險為何物,只要楊明伸手去撈,魚群就如同見到了新鮮事物般,蜂擁而來,實在是不能太過輕鬆。

這紫雲崖下的小魚,不知因何緣故,沒有一點魚類的腥味,特別的香甜可口、滑嫩鮮美,便是連鱗甲骨刺都是入口即化,讓人捨不得吐出來。一吞入腹中,馬上化為一縷縷熱氣在體內四處流竄,然後消弭無蹤,所以,就算是吃的再多,也感覺永遠吃不飽一般。

這些奇特的小魚構造也是神奇無比,它們似乎不需要進食,因為它們的體內並沒有肝腸、臟膽之類的器官。而且經過了這麼多年,這些小魚中個頭最大的不過巴掌大小,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楊明本就是比較隨和的人,這些事情想不明白,他也不在糾結。在楊明的想法中,這些小魚應該是無數年來紫雲崖下封閉的自然環境中產生的獨有之物,它們就好像是自然的精靈,天地中孕育的奇珍,可遇而不可求。

自己碰上了,就是自己的福分,只要沒毒,放心大膽、敞開肚皮使勁吃就是了。

何況餓到他這種地步了,就算是一塊樹皮,都會抱著狂啃一頓,況且是如此美味的奇珍?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錯過了這一回,只怕此生再無可能嘗到這宗寶貝了。

別看楊明身材瘦削,可他與大黑都是莽山鎮出了名的大肚王。

以他倆吃貨的本性,再加上現在的情況,碰到了如此美味,不吃個痛快,只怕不會罷休。

楊明醒來之時,不過是上午十點三刻左右,還未到午飯時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楊明捕魚的動作越來越為嫻熟,效率也越來越高,而小溪中的魚群也似乎無窮無盡、永遠不知道懼怕一般,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排著隊往楊明手掌中竄去。

於是,一人一狗乾脆蹲坐在小溪旁,享受源源不斷的、送上門來的美味。

早在半小時之後,他倆就已經感覺不到飢餓了,吃完這些小魚之後,楊明只感覺全身上下暖洋洋的,似乎有無數股熱氣在他的體內到處亂竄,精力無比充沛。

不止如此,他感覺自己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得清爽而有力,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強壯,似乎裡面隱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

「或許,我現在已經是戰士了。」楊明如此想道。

他的精力更加充沛,體力更加悠長,他的動作也更加快了。

只看到陽光照射下的紫雲崖底,一人一狗守在小溪旁,幾個小時都未曾挪動過了。

幾個小時來他倆都在重複枯燥而單一的動作——伸手抓,張嘴吃,沒有任何不必要的舉動,沒有浪費哪怕一絲一毫的時間。

這些小魚就如同有魔力一般,深深的吸引著他們,讓他們捨不得離開。

時間緩緩的過去,太陽挪到了最中央的位置,然後逐漸西斜,幾個小時之後,當太陽將要隱沒之時,小溪中的魚群忽然一下就消失得無隱無蹤了。

崖底一陣冷風吹來,楊明一個哆嗦,如夢初醒,看了看已經太陽下山了,急忙一掌拍在大黑頭顱上,罵道:「大黑,就知道吃吃吃!太陽都下山了,還不趕緊找條路出去,你難道想在這崖底過夜?」

大黑吃痛,嘴裡憤憤的吠了兩聲,彷彿在說:「你也吃了,比我還多!你憑什麼說狗爺?」

牢騷歸牢騷,大黑還是老老實實的去探路了,楊明趕緊跟在大黑屁股後面。

這紫雲崖自古相傳便邪異得緊,光崖壁上的那些毒蟲就不是他倆能對付的,而這紫雲崖底更是凶名遠播。

他倆雖然在崖底呆的悠閑愜意,但那不過是白天,晚上說不定就會竄出什麼洪荒凶獸來。

他倆好不容易逃得條性命,若是莫名其妙白白交待在這裡了,那不是欲哭無淚?

楊明抬起來頭,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高聳入雲的陡峭崖壁下顯得更加的幽暗、陰森,就連大黑也察覺到這裡似乎過於陰冷,跑得更快了。

從小楊明和大黑就喜歡往山林裡面跑,尋些新奇物事、山珍野果吃,對這附近幾座山頭的地勢也是極為熟稔。雖然這紫雲崖下沒有來過,但是總的方向和大概的位置卻是認的精準無比,他們只顧往認準的方向走,只顧往莽山鎮的方向行去。

山路崎嶇,到處是古樹怪林,隨處可見猶如藤蔓一般纏繞在低矮灌木上的細長毒蛇,這些花花綠綠的毒蛇,如同變色龍一般掛在、纏在灌木上,一動不動,身體的顏色隨著周圍的環境變幻,偽裝,你若是不注意看,從下方經過,或者以為它們是藤蔓,用手去攀扶,這些陰冷的毒蛇就會用它一對尖利的毒牙瞬間將你斃命。

楊明和大黑乃是自幼行走在深山中的老江湖,對這些叢林之中的禁忌卻是清楚無比的。

他們走的並不是直線,有時候蜿蜒而行,有時候繞道而走,有時候不惜披荊斬棘也要硬闖,有時候攀岩越崖只為自己心中的直覺。

這一路雖然走的艱苦,雖然楊明身上的衣物被樹枝、被荊棘划的破破爛爛,甚至他的臉上都開了幾道口子,鮮血直流,但是始終沒有碰到任何兇險。他倆選擇的路,雖然不是最近的,但肯定是最適合他們實力的、最安全的。

這是他們這麼多年來,在山林中養成的習慣與直覺。

直到兩個多小時后,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楊明和大黑才終於踏上了自己熟悉的地盤。

紫雲崖底的位置應該是靠近莽山內部的方向,而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則是靠近莽山鎮的方向。

兩個多小時的翻山越嶺,在密林中爭分奪秒的全力衝刺,楊明竟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疲憊,仍然是神采奕奕,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勁。

他檢查了下自己的身體,發現原先在攀爬的途中被樹枝划傷的二十幾道傷口此刻也已癒合了,甚至結了淡淡的疤痕。

如此之快的癒合速度卻是讓他的內心狠狠的激動了一把,他一把抱起身旁的大黑,興奮的跳了起來,然後將大黑拋到高高的空中,在它惶恐的尖叫聲中得意洋洋的接住,然後將大黑放了下來,很是開心的道:「大黑,我們終於活著回來了!」

緊接著,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貪婪的呼吸著山林中的清新氣息,道:「大黑,活著的感覺真好。」

在下山的途中,楊明一直在檢查、研究自己的身體。

他發現了,自從他從紫雲崖底醒來之後,他就隱約的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可是他又發現不了到底哪裡不對,隨著時間的推移,此刻他終於發現了變化來自哪裡。

如同被扯下了罩在自己雙眼上的面紗一般,如同擦拭乾凈了蒙蔽在自己意識靈魂上的塵埃一般,楊明清楚的感覺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真實絢麗、如同的豐富多彩,他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這個自然、這片天地再也沒有了隔閡,沒有了阻擋自己與世界溝通、交流的那堵牆、那扇門,他再也沒有了障礙。

他深吸一口氣,就能感覺到虛空中無數的氣體湧入自己體內,然後流轉出來,為自己的身體提供源源不斷的新鮮活力。他閉上眼睛,摒除雜念,就可以看到他周圍的天地之中,遊離著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粒子,它們聚成氣、它們散成塵,它們飛舞,它們歡呼,它們雀躍,它們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的探查,它們圍繞著自己不斷旋轉,向他傳遞著歡快的情感。

他能傾聽到它們的喜怒哀樂,他能觀察到它們的五彩繽紛,他能感知到它們的友好、善良。

這些天地中的粒子,這些自然中的精靈,只要他靜下心來,他便能感覺到它們的一切痕迹。

他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也從沒有人跟他說過,他在書本上亦從沒看到有人描敘過這種情況。

楊明只知道當自己一覺醒來之後,他的世界就正常了。

從小時候開始,這個苦命的少年就知道他的世界不應該是那樣的,因為他能察覺到世界的繽紛絢爛,他亦能觀察到這些奇特的小精靈,他只是無法與它們溝通,只是無法與這片世界產生哪怕一次交流與共鳴,他對於這方世界來說,似乎不存在一般。

這樣的感覺,就如同是一個正常人被砍掉了雙手雙腳,割去了舌頭、鼻子、耳朵,只剩下一雙眼睛,他可以看到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可是他無法呼喊、無法表達、無法與人溝通。

楊明的情況甚至比他更慘,他幾乎是被整個世界所孤立、無視。

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病了,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直到時間一年年的過去,他仍然沒有看到絲毫的希望。

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哪怕現在他的世界恢復正常之後,他仍然以為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和自己的一樣,都是那麼的絢爛多彩。

楊明,這個善良而苦命的倔強少年,他終於能夠得到他早就應該得到的了。

他終於收穫了這份早在十二年前就應該屬於他的瑰麗色彩。

他終於可以踏上了他夢寐以來的、姍姍來遲了十二年的武道。

他終於圓了他朝思暮想、為之瘋狂的修行夢,雖然這個夢推遲了十二年,可是楊明沒有任何的埋怨,沒有絲毫的不滿。

此刻,在隱忍、等待了十二年之後,他終於可以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楊明是一個很知足的人,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

一個可以自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追求自己夢想的人,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欲做諸佛龍象,先做眾生牛馬。

楊明一直覺得這話是極有道理的,這麼多年來,他亦是這樣寬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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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天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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