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184章 君王心思

186.第184章 君王心思

話分兩頭,齊王自中風之症痊癒以後,身體精力大不如前,卻對自己的身體加倍愛惜,再不似先前那般沉溺女色,在朝政之上竟是颳起一陣蔚然新風。

一番死去活來,才方知天年有盡,回顧過往,這些年來竟是虛度了許多的大好年華。又思及那日稷下學宮遇刺,千鈞萬發的一刻自己竟是豬油蒙心,以結髮妻子去擋冷箭,田法章心底不禁一番自慚自愧,對君王后其實也甚感內疚,便連她之後的圍宮之舉也不再追究。

對其兄長太史高也是小懲大誡,命其閉門思過,卻又親自去了一封密信,以撫慰其愛子「失根之痛」。

夜半時分,曾經那個大膽而溫柔的太史小姐也會爬上心頭,那段驚心動魄的傳奇愛戀現在想來仍然讓他久經滄桑的心為之動容。

然而,讓他極為鬱悶的是,自己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君玉為何就是不肯原諒自己呢?

自己為她做的這些,難道她看不到嗎?

若是尋常的女子,怕是早就感激涕零,但田法章也知太史君玉從來都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

在自己還是個落難公子的時候,她便肯拋卻一切與自己私定終身;現在自己雖貴為齊王,她若不肯原諒自己,卻也是拿她毫無辦法。

真的毫無辦法嗎?

田法章骨節突出的手掌漸漸握緊:「君玉啊君玉,為何你偏要咄咄逼人,朕還要做什麼,你才肯心滿意足?!」

齊王想得心煩,轉念心裡卻走近了另外一道婉約的人影:自病癒以來,馥夫人每天都帶著田假請安探望。

馥兒也曾經是他心愛的女人,還很爭氣地為他生了個兒子,這麼多年自己冷落了她,她也默默守候卻從無怨言,總是那麼懂事那麼善解人意。

人心,都是肉長的啊!

田法章越想越是:「朕醒來之時,哭著喊著要來看朕的是小兒子田假。而你教出的好兒子呢?朕卧病在穿,他卻整日追在田單的閨女屁股後頭,巧言獻媚,爭風吃醋!」

其仁孝何在?忠義何在?

田法章「誒」的一長聲泄氣,手掌失望地拍在膝頭之上,對君王后的愧疚與埋怨雜在一處,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讓平常人愧疚,大多可以作為一種籌碼;而使得君王愧疚,有時候卻是很危險的。

「君玉,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么?」

田法章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的空地,彷彿那裡便站著一個人影。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原諒我呢?」

「你可知我是齊王!我才是齊國之主!既然你不肯原諒我,便要為此付出相應代價。」

一瞬間,田法章下了一個決定,要敲打一下田建,或者說敲打一下太史王后,當然他並不是打算將太子廢了。

田建雖不爭氣,好歹已快成年,田假年紀太幼,馥夫人在朝堂毫無勢力,性子又太柔弱。

君王立儲,統治的延續乃是第一考量,到時候孤兒寡母,朝局決策豈不是盡數落入他人之手?

二來,少公子的支持者,上將軍田單掌兵多年,在軍中聲望過高。

田單比太史高高明得多,其行軍用計雖毒,在民間的名聲卻好,身邊更是有一群效死之士。

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他也姓田啊!

不錯,田單乃是王室宗族,若是他對王位起了覬覦之心,所遇到的阻力便會小上很多,加上手中握有重兵,到時候誰還能製得住他?

所以敲打要把握好分寸,既要讓君玉與建兒感到危機,卻也不能給予少公子田假太多實際利益。

要以何種手法田法章正自猶豫不定,忽然海東侯上書諫言:「少公子田假已經年滿十歲,王上應該及早為其請師,以為斧正。」

君王為公子請師,自古皆為大事,並且具有一定象徵意義,若是君主為哪位公子延請了名滿天下的老師,就代表對其將來登基為王有所屬意。

田法章一思之下,心覺此法甚妙,既可以敲打一下太子,又不至於壯大田假的勢力。

至於要請哪位老師嘛,名頭太高了不妥,籍籍無名卻也不妥,正在搜腸刮肚之時,突然身後的老侍者笑出了一聲。

這老侍者追隨了他多年,行事一向謹慎,田法章見其發笑並不慍怒,而是好奇問起緣由。

老侍者忙答:「恕老奴心思鄙陋,不能為王上分憂,卻是想起了最近的一樁趣聞,說是那上將軍家的丫頭要拜公子歡為師,小孩子過家家似的,也忒是可笑。」

田法章「喔」的一聲,突然一拍手掌:「嘿,這個趙歡卻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老侍者低頭的瞬間眸光一凝,抬起時卻是一臉疑惑道:「王上,老奴所言可是有什麼不妥?」

田法章卻自言自語地忖度著:「非是不妥,而是甚妥。」

趙歡曾在稷下奪魁,作為公子之師,名頭與學問雖然都還欠了一些,但是他卻擔著宮中防衛之職,這便很耐人尋味了。

雖然身居要位,他卻又是別國質子,以其為少公子之師,其用意就更不明朗。

「這其中的模稜兩可,不正是朕所需要嗎?」

田法章心道,卻也並不擔心趙歡真的會成為田假一系,讓他來節制宮衛不過是當時看他忠心可用,也只是做個臨時的過渡,待有了真正合適的人選,隨時都可以給他來個釜底抽薪。

田法章越想越妥,他便是要讓人猜,要讓太子去猜,讓太史君玉去猜。

猜的過程,本身不就是一種敲打?

齊王田法章身著厚重的華袍,站在高大的宮闕,拂欄望向天地一片蒼茫,暗暗為自己布局自鳴得意,卻不知自己已然落入道別人的布局之內。

……

……

簽華閣中,絲竹聲聲入耳,十餘名身段輕盈的舞姬正在排練著一支曼妙的新舞,歌台暖響,紅燭畫棟,與閣外的蒼茫天地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一個頭上扎著兩骨朵兔尾小辮的小姑娘,輕邁著輕靈步子穿梭其間,她的手指上串著銀鈴,高揚著雙臂,在自己的皓腕上打著節拍,時不時示意一下走位,或者糾正一下動作,她明明不是這舞蹈的一部分,卻絲毫不顯齟齬,舞蹈有了她的存在,才煥發出一種超於平庸的魅力。

有道是,凌波微步,羅襪生塵,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曲終舞畢,按弦收音,台下響起了一個零落的讚美掌聲,有人爽朗笑道:「花珠小妹果然不愧是舞道大家,這些女子由你調教,才堪堪數日,便已是初具模樣。」

小姑娘眼中迷濛的霧氣這才斂去,驀地翩然轉身,看見來人露出了一個笑臉:

「是呂仲大哥,莫非今日不忙?你又來看望珠兒?」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台下站著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身上一件輕便的皂袍,頭頂並未加冠,而是只以一支象牙白簪將髮髻束起,更加顯得俊雅風流,翩翩利落,呂不韋擺擺手道:

「忙裡偷閒罷了,恰好看到街上有人叫賣乾果蜜餞,便買了一些來給小妹。」

「謝謝呂仲大哥。」花珠走到台邊處俯身接過食盒,轉身向著方才起舞的眾女子道:「呂大哥給咱們買了蜜餞,姐姐們還不快謝謝呂仲大哥。」

眾女聞聲皆穿花蝴蝶般輕盈飛至,笑嘻嘻齊道:「謝過呂仲大哥!」

呂不韋本是為花珠一人所買,抬手「誒」的一聲,卻也只好苦笑著搖了搖頭。

一個女子指著窗外忽道:「呀!快看快看,那邊好熱鬧哩!」

眾人齊齊望去,只見對岸的太白樓處張燈結綵,聚集了許多人群。

花珠也稀奇道:「平日也沒見這麼熱鬧,不知今天如此盛況是所為何事?」

呂不韋聽后不禁一笑:「其實乃是因為今日上將軍之女田換月要拜子歡為師。我便交給手下張羅,搞得是隆重了些。」

「換月姐姐要拜子歡哥哥為師……」

花珠的神情驟然落寞了下來:「呂大哥,他……近來還好嗎?」

呂不韋看著花珠的神情,登時心頭憐意大起:「還好。呃……他也有時常念及花珠小妹。」

「真的?」花珠的眼神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呂仲大哥莫要哄珠兒開心了,他現在躲我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想起我呢?」

呂不韋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

……

簽華閣外,通向太白樓的道路之中。

黑膚看著白馬之上趙歡的背影,胳膊拐了一下身邊的孫奕,小聲道:「奕哥兒,公子站在這看,都看了兩炷香了,會不會是有什麼毛病了吧?」

他用手指示意地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孫奕掄來以瓢:「你懂個甚!」

黑膚則預先將大腦袋以縮,躲了過去,嘿嘿傻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這手了。」

黑膚頗不耐煩地搓一搓手,又道:「大冷天的,公子想看就進去看嘛!」

孫奕道:「你懂個甚!」

黑膚壓低嗓音:「我是不懂,公子從沒過簽華閣前,便足足猶豫了一炷香的時間。現在過了簽華閣了,平安無事,卻又回頭看,看上了兩炷香。我反正不懂,你懂?」

「呃,」孫奕一滯,撓撓頭道,「我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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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公子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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