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塔那托斯的目光聚焦在席洛的臉上,像是在評判什麼,又像是在暗示什麼,那分明是十分旖旎的場景,然而靜水之下涌動的暗流,卻令席洛不由感到膽戰心驚。
短短一瞬就好像過了很久,席洛避無可避地抵在床頭,等塔那托斯鬆開手,他才從乍然著魔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抿唇望著對方,警惕得就像眼前是一隻飢腸轆轆、充滿攻擊性的猛獸。
半晌,席洛做賊似地撤開視線,艱難地開口說道:「謝謝您對我的看重。」
他的表情似乎讓塔那托斯感到有趣。
「不必害怕什麼。你是我的副官,雖然只有一年時間,但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不是么?」
塔那托斯漫不經心地挑起眉梢,玩味一般地打量著席洛,長睫陰影下的淺色眼睛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我當然很看重你。」
席洛的心惴惴地狂跳起來。他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穩:「元帥大人,您每次誇我都沒有好事。所以這一次,您到底想讓我去解決什麼樣的麻煩事?」
塔那托斯意味深長地俯視著他:「光明神在帝國的影響力有限,但自從修里祭司來到王都之後,事情有了變化。三個月前開始,一部分貴族婦女甚至依照教國的習俗披髮蒙面,並以此為風尚。這不是陛下希望見到的結果。」
「您想讓我去刺殺修里祭司?」席洛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有點哆嗦。
塔那托斯微微眯起眼睛:「不。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你這傢伙不懷好意,想要利用我坑害我陰死我啊!!
把這句話生生咽下去,席洛沒想到塔那托斯還留了點善心,居然沒打算讓他去送死,頓時因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齷齪心思而羞愧萬分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地問道:「那您想讓我做些什麼?放心,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屬下都沒有二話。」
塔那托斯滿意地彎起唇角:「我希望你能在半年內想出辦法,控制住光明神信仰在王城內的不斷擴張。」
席洛:…………搞了半天還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
「陛下都沒辦法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有辦法。」席洛干瞪著自家不講理的上司,欲哭無淚地說道:「元帥大人,理論上我也是光明神的信徒,不能幹這種會被神罰的事情啊,能換個任務不?」
塔那托斯斜睨著他,似笑非笑道:「如果你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那麼烏頭的解藥……」
「……哈哈哈哈其實我不是理論派的!」席洛眼皮猛地一跳,乾笑幾聲后斬釘截鐵道:「元帥放心,我保證會漂漂亮亮地完成組織給我的任務。」
塔那托斯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而門外,一個身材頎長、戴著單片眼鏡的男人正靠在牆壁上,聽見裡面的動靜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等塔那托斯走出房間,他幾步跟了上去,憋了幾分鐘,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席洛不是你的親信嗎,你用得著這麼逼他?小刀上的毒明明早就已經解了,你卻讓我趁著治療的時候重新給他下了烏頭這種劇毒,跟你一起欺騙他。」
塔那托斯回過頭來。當目光交匯一線時,阿德萊德才發現,那個男人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似乎正在微笑。那笑容一閃而逝,但在暖色調的夕陽下,塔那托斯永遠冷漠鋒利的面部線條卻顯得意外的柔和。
「你……」阿德萊德愣了一下,清秀的臉上閃過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對席洛很關心?」塔那托斯低垂著眼睛,波瀾不驚地問道。
阿德萊德抿唇點了點頭:「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會幫助你。但席洛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傷害他。雖說我隨時都能拿出解藥來,但是……」
「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允許其他人傷害他。」塔那托斯回答:「但有些事情,我必須弄清楚。阿德萊德,這是那麼多年以來,我頭一次離那個人這麼近。為了達到目的,我會不擇手段。」
阿德萊德吃驚道:「你是說大祭司雅江?席洛的身體里確實有光明神力,但雅江大人……他和席洛會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現在還不知道……」塔那托斯輕笑了一聲,將自己的情緒重新收斂起來,眼睛卻亮得驚人:「但他肯定和雅江有什麼聯繫,不管怎麼樣,我還需要進一步試探。」
「所以你才逼著他接下這個棘手的任務。」阿德萊德長長地嘆了口氣:「你把他架在火上烤,就是想逼他動用神殿的勢力,從而露出破綻?算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弄明白你們這種大人物的想法了,在我看來,你們都有病。」
「哦?」塔那托斯挑眉:「什麼病。」
阿德萊德幽幽地回答:「感冒發騷。」
塔那托斯:…………
「我要出去一趟。」塔那托斯深深地看了阿德萊德一眼,開口道:「刺殺三王子,嫁禍大王子,那位殿下最近做得太過火了。」
阿德萊德聞言憂心忡忡道:「我一向覺得,二王子並不是個好選擇。」
「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塔那托斯淡淡地說完這句話,便對著他做了一個手勢:「去看看席洛,他現在應該正在懊惱地撞牆,你現在過去,說不定正好來得及替他包紮傷口。」
阿德萊德溫和地點點頭,站在原地等著塔那托斯離開。
可是塔那托斯走了幾步,卻忽然回頭囑咐道:「廚房裡已經煮好了雞湯,記得帶上。」
阿德萊德點點頭,表示了解。
塔那托斯自嘲地笑了笑,朝著另一邊的長廊走去,然而腳步忽然一頓,又一次回過頭來:「別讓席洛亂跑,他的傷口不深,但是流了很多血,至少需要靜養兩天。」
阿德萊德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塔那托斯放心地重新邁開腳步,可忽然想起什麼事情,又又一次回過頭來:「阿德萊德,還有……」
「還有什麼」,阿德萊德默默地從懷裡掏出紙筆,苦笑著開口道:「要不你還是一次性說完了再走吧,我替你記錄下來算了。」
塔那托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幾分鐘過去,就在阿德萊德以為塔那托斯即將惱羞成怒、自己要被殺人滅口的時候,對方卻忽然緩緩地說道:「換張大一點的紙。」
阿德萊德:…………
元帥大人,您還真有這麼多話要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