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最終回

菩提老祖在他的頭上點輕了三下，隨著話音流轉，萬道梵文從江衍琛的額頭上旋轉著升起，盤旋直上。無數道金光從他背後溢出，映在經文之上，每一個文字被金光充盈，飄散四方。

「悟空。」菩提老祖合上眼，漸漸歸於空寂，「帶著他去罷。」

「得破頑空，方得悟空。」

「去罷——」拂塵一掃，一朵金色的蓮花從江衍琛背後升起，輕輕旋轉著觸到虛空的某一處，驀然炸開了金光，破開混沌，一時之間，霞光齊放，虛空盡去。

江衍琛和孫悟空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牛魔王夫婦，豬八戒以及小白龍敖烈。

天庭之間一片混亂。

牛魔王夫婦帶著一干小妖鬧了上來，眾仙家抵抗，四處狼藉。各路英雄，各顯神通，身家法寶不斷的閃爍著異光。

敖烈化作白龍，翻雲弄雨，哪吒一襲紅衣如火，腳踩著風火輪，紅袍在他手上脫去，瞬間化為混天綾，纏繞在白龍身上。

「我看你是忘了你表哥的下場！」

敖烈雙目赤紅，吼道：「我不怕你！」

哪吒抓著混天綾，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豬八戒和托塔天王膠著一起，雙方你來我往，斗的酣暢淋漓，原本兩人同是天庭之上的大將，有些交情，如今打的正是興頭。

玉皇大帝戰戰兢兢的被二十八星宿圍在身後，牛魔王帶著她的手下，一波又一波的衝上前去。

玉帝大叫道：「如來……那如來什麼時候來！」

「陛下撐住，就快了！」他身前一個將士安慰道。

「放肆——」

遙遙西天，萬道金光濺射而出，潑灑在天庭之上。一個大腳印橫空劈下，震的寰宇顫動，氣息亂竄。

如來真身顯現。

從蓮花台上站起，寶相莊嚴，威壓集聚。巨大的身形，頂天立地，翻掌覆手，天地回蕩。

他雙目圓瞪，腳踏三千業火，翻掌，帶起一陣烈風——

左邊一排小妖怪瞬間被碾成血肉，濺射在大殿之上，一時之間血腥味濃重，撲鼻而來。

他抬手，結成一個大手印，食指彈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所過之處，必然毫無生還可能。而這招式，正沖著牛魔王夫婦砸去。

「住手！」江衍琛提起燃木，半空放了一道般若，身形微閃，「當」的一聲，抗下了這一擊。

孫悟空拎起金箍棒，足尖輕點，整個人如同一把利劍飛射，金箍棒揮去，一道業火撲去，如來換了個手印，雙手一推。孫悟空金箍棒一跳，卻承受不住這重重的一擊，武器脫手。

金箍棒在半空翻了個跟頭，孫悟空打了聲口哨，如來抬手，業火焚燒，這人間曾經戰過無數妖魔鬼怪的神器，在火種被焚燒殆盡，了無痕迹。

孫悟空一驚，下意識拔下三根毫毛，幻化出無數個自己，虛虛實實，藉助著掩護沖向如來。

如來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一掌狠狠拍了過來，正是對著孫悟空的真身——

江衍琛燃木在手上打了個轉：「捕影式！」金色藤蔓纏繞在孫悟空的腳上，下一秒將其迅速的扯了過來。

如來一個血手印拍過來，江衍琛抓住孫悟空，燃木脫手，在半空處幻化出一個金身羅漢。血手印觸到的瞬間，強大的氣流將方圓幾尺之內的妖或仙全部彈開。金身羅漢在血印下化作齏粉，燃木應聲而碎。

「艾瑪，這實力差的有點大啊。」江衍琛望著自己和孫悟空同時被毀的武器，忍不住出聲調侃。

「怕什麼。」孫悟空冷哼一聲，「沒了武器，俺老孫照樣打他的天崩地裂！」

「那可不是。」江衍琛眯起眼，對著身後抱頭鼠竄的眾人叫道，「諸位都散了吧散了吧啊，這是私人恩怨，殃及池魚就不好了。」

「放屁，你這小和尚！」牛魔王一拍大腿，「休想獨佔功勞。」

「對啊，師父，你將我們放到了哪裡！」豬八戒和敖烈同時仰頭。

江衍琛虛虛拱了拱手：「多謝各位好意。」

只是，他現在連自己的死活都顧不上，又如何能護得住他們？他和孫悟空對視一眼，兩人雙手交握。

沒有武器的他們，幾乎沒有了可以掙扎的機會。

「誒，你說，你師父說的那是什麼意思？」江衍琛小聲道，「你是我的什麼？」

孫悟空斜睨了他一眼，卻聽他猶自嘀咕道：「你……不就是我的命么？」

「胡說。」孫悟空一愣，耳根紅了起來，有些惱怒。

「再不說，我怕來不及。」江衍琛笑了笑。

如來卻不給他們再多溫存的時間，烈風夾雜著業火襲來，孫悟空一把推開江衍琛，踏入熊熊火焰之中——

「你才是我的命。」

得破頑空，方得悟空。

五百年前，孫悟空曾經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煉了七七四十九天，三昧真火沒能將他燒化，反而成就了他的火眼金睛。

紅袍飛揚，踏破凌霄。

五百年後，在如來的業火之中，那個挺拔又桀驁的身影卻再也沒能從火中走出來。

江衍琛沉默著低下了頭。

「金蟬子。」如來終於開口，「你認不認輸？」

「燃燈造你有何用？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不如和我一同享受這三界殊榮。」

江衍琛握緊拳頭：「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如來嗤笑：「從有我的那一刻，才誕生了你。」

「你是佛的心魔。」江衍琛一字一頓。

「是么？你是不是很享受現在的滋味？」如來似是感嘆，「成佛后的日子，真是……太寂寞了，金蟬子，你是不是也覺得，太寂寞了。」

「佛是不會寂寞的。」

「你不是佛。你不是他。也不會是他。」

如來不怒反笑：「我已經是他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江衍琛突然低聲笑了出來。

「你所笑為何？」如來忍不住開口。

「天道恢恢，怎有疏漏？」江衍琛抬頭，看向他的身後，「你輸了，心魔。」

如來錯愕的回頭，業火焚燒孫悟空的地方，萬道霞光閃過，一塊頑石靜靜的躺在地上。烈火燒不化，風吹不走，雪凍不裂，比這世間萬物都要堅硬，更要堅韌。

「佛心終如磐石，我心不轉也。」江衍琛勾起唇角，緩緩笑出來，他抬手，「起。」

頑石隨著他的動作緩慢的漂浮到了上空，他握拳，石頭瞬間變形，化作頎長的石棍。

頂天立地。

「燃燈在分離我們的時候，剝離了他的佛心。他寂滅后，佛心隨之隕落人間，吸收日月靈氣化為頑石，蹦出了個孫悟空。」

「孫悟空天生聰穎兼具佛道之心，菩提老祖收他為徒，悉心調教。」

「你一早知道，千方百計的阻攔，你設計打散我魂魄，害我不得不託生異世，讓他尋不著我，直到後來……」

「這就是他留給我，戰勝你的武器。」

「他是我的命……」

「所以，你輸了，心魔。」

如來色變，抬手，要將石棍毀去，江衍琛搶先握拳，石棍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飛到了他的手上。

「去——！」金光大盛處，六尺金身大佛從天籠罩，牢牢套在如來的身上，如來一驚，下意識的抬手，一個巨大的手印打在其上，大佛被打的微微一顫。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從江衍琛手中蹦出，一個一個接連劃在金身大佛之上，將如來牢牢釘在其中。

金身大佛端坐蓮花台，如如不動，寶相莊嚴，雙眸微垂，憐憫世人。大佛慢慢變形，化作一口大鐘，重重壓在如來之上。

江衍琛手拿石棍，驀然跳起，立於半空之上，「咣——」的砸去，悠悠鐘聲響起，震醒千年蒙昧的神識。

「醒——！」

深山氤氳處的晨鐘暮鼓，聲聲入耳，撞散所有的濃霧，一絲亮光，從陰霾出透過。

「醒來——！」

霞光圍繞，九天之上，雲霧散去。

「咣！」最後一下，大鐘徹底碎裂，化為齏粉簌簌震落。

世間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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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之門重新開啟，信徒不停的叩拜，跪在通往雷音寺的階梯上，磕頭擁抱塵埃，找尋自己的救贖。

雷音寺之內，大雄寶殿中雲磬敲響，十天諸佛皆坐在上，佛祖寶相莊嚴，坐於蓮花台上，微微闔目，如如不動。

一縷淡淡的檀香音繞大殿之內，一派安逸。

「我教之劫已破，當是清算的時候了。」佛祖沉聲開口。

「金蟬子乃我本心，心魔入體致我跌落境界，好在金蟬子不忘佛心，將我拉了回來。從此諸位當以此為戒，勤加修行，勿要疏忽。」

「是。」十天諸佛皆頷首應答。

「如今本心歸體，世間再無金蟬子此人。」佛祖開口喚道，「孫悟空。」

孫悟空雙手合十，從蓮花座上走下，佛祖道：「你以殺止殺，佛心堅韌，修行大成，當為『斗戰勝佛』，為十方敬仰。」

孫悟空沉默不語，沒有應聲。

佛祖抬眸，「怎麼？」

「我不想成佛。」孫悟空緩緩抬頭，看著蓮花台上那個陌生的身影，「我只想我的小和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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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兄！二師兄！」

聽到有人叫他，豬八戒回頭，端的是風流俊秀，容貌燦若明珠。他輕撫了鬢邊的頭髮，應道：「敖烈。」

來著不是別人，正是敖烈和哪吒。

西天一戰後，敖烈不僅不再那麼害怕哪吒，兩人反而成了好朋友，經常廝混在一起，共同話題多到說不完。

「怎麼樣，妹妹今天醒了嗎？」敖烈輕輕的走過來，低聲問道。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豬八戒的身前，放著一張用白玉雕制的床，上面一個身著綠色紗裙的女子面容姣好，閉著眼睛，似乎陷入了沉睡中。

豬八戒面色和緩道：「還沒。」

「放心吧。」哪吒頷首道，「只不過是時間罷了。」

「恩。」聽了他的話，敖烈眯起眼睛開心的笑了。

敖烈帶回了碧心所剩不多的魂魄，那個國家從此再無雨水降臨，人民流離失所，家園被風沙侵蝕。哪吒聽聞此事後，特地請來了太乙真人，希望他能夠復活小龍女碧心。

太乙真人不忍心，終施援手，如今碧心身體俱全，魂魄附體，離醒來只有一步之遙。

「這一世，我定不負她。」豬八戒輕輕握住碧心的手，目光繾綣。

「你敢欺負她，我定不饒你！」敖烈皺著眉頭。

豬八戒展顏一笑：「自然不會。」

「說來也是好，辰棠一縷元魂未散，被聖人捉去，九天之上養了好些時日才重回人間，這下他把沙師弟接走也算是皆大歡喜了。只是他們不知道要去哪裡？沙師弟還能不能恢復記憶呢？」

「這就要看個人的造化了……」豬八戒眼神閃爍。

「還有師父……」

提到江衍琛，在場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

「師父，真的不在了么？」敖烈目光中透露著不舍，「另外，大師兄他……」

「大師兄，」豬八戒似有感慨，「他啊，不是放棄成佛了么？」

「是啊……」

「不知他們還能不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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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果山上，群猴繁衍，此間聖地，樂此不疲。

山巔之上，卻立著一個石頭，猴兒們雖然頑皮，卻沒有哪只敢跑到那上面去放肆胡鬧的。時常還會有老猴子，會將鮮採的桃子、香蕉等供奉在石頭前。

聽好老好老的猴子爺爺說。那石頭，是他們的猴大王，守衛著這花果山的一草一木，才讓他們生生代代，繁衍不息。

關於這個猴大王的傳說有好多好多，什麼「大鬧天宮」、「齊天大聖」流傳了一代又一代。

可是，現在還活著的猴子，沒有一個見過這個大王。連最老的猴爺爺出生的時候，這裡就只有個石頭了。

這個石頭，真的會變成猴子嗎？

誰知道呢。

猴兒們管不了那麼多呢，每日吃吃喝喝打打鬧鬧，抱著像臉盆那麼大的猴子，躺在樹上悠閑的曬著太陽，聽著老猴子說著那些輝煌的往事……

後來，山上來了一個奇怪的人。

那人頂著個光頭，在陽光的照耀下，鋥亮鋥亮的，散發著流光閃爍，直教人移不開眼睛。

他擦了擦汗，走路走的很累的樣子，看見小猴子躲在樹梢上偷偷觀察他，忍不住彎了眉眼。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眯著，眼角有些紋路，看起來卻很是討喜。

「哎呀呀，好多小猴兒。這都幾代了吧？你們的猴大王呢？」

小猴兒抱著個香蕉，吮著香蕉梗，眼睛看向山巔上的大石頭，圓溜溜的眼中透露著幾分不解。

「謝謝你啦，小猴子。」那個光頭看見石頭后，又眯起了眼睛，對著小猴子招招手，兀自上山去了。

怎麼會有人千里迢迢的來尋塊石頭呢。小猴兒坐在樹上，表示實在不懂他們人類。

小光頭走了好久好久，終於慢吞吞的爬到了山頂上。

他站在石頭前，有一瞬間的晃神，然後毫不留情的坐了下來，靠在石頭上，拍了拍：「喂，醒醒吧，蠢猴子。」

那石頭卻沒有什麼變化，依舊紋絲不動。

「要讓佛祖那老頭把我弄出來好不容易呢，千里迢迢跑過來，你就讓我看個石頭(#‵′)凸？」小和尚有些火了，敲了敲石頭，「喂喂喂！」

沒有任何動靜。

小和尚貼近石頭，小聲的說道：「么~么~噠~」

石頭突然抖了一下，接著整個山體都顫動了起來，群猴震動，紛紛從樹上冒出頭來，夭壽啦夭壽啦，天崩地裂啦！

那石頭打了個哈欠似的，蹦了兩下，「嘩」的一聲，炸裂成碎石片片，煙塵瀰漫處，一個身影漸漸顯現而出。

頂天立地，猶如神祗。

那人伸出手來，眸光中盛滿了整個宇宙。

「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