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高攀
?第十一章高攀
剛醒來的衛鶴鳴臉色蒼白,髮絲被汗水浸透粘在臉上,身子骨比先前又瘦了一圈,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情,讓他有種錯覺,這個人下一刻就會消失在他的面前。
「你何時有的心疾?」他問。
「興許就是這兩年吧。」衛鶴鳴一點一點把手裡的湯藥喝完,平和的不像是個病人。「我曾聽人說,雙生子去其一,另一個也難以獨活,恐怕這就是命數吧。」
這人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分明是笑著的。
可他就是感覺到了刻骨的蒼涼。
「對了,殿下,勞駕替我去準備一架輪椅可好?」衛鶴鳴輕輕放下藥碗。「我恐怕站不起來了。」
++++++++++++++++++++++++前世·今生++++++++++++++++++++++
「你為什麼不肯做我的伴讀?」
楚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如此失控的前來質問。
事實上,從第一眼看見那個騎在馬上目光複雜的少年,他就總覺得,這個人是應該同自己有很深的羈絆的。
他應該成為自己的伴讀。
他應該對自己好。
他應該跟他有更多的交集才對。
不知為什麼,這些想法在他的腦海里根深蒂固,甚至令他深信不疑。可結果是,這個人就那樣果斷的在所有人面前說:「我不願意。」
他想,大概是他難得想親近一個人,對一個人好,卻被不識好歹地斷人拒絕。
莫名的難過和怒氣湧上了他的頭腦,讓他就這樣一路跑著追了過來,質問眼前的這個人。
可這人卻只對他笑笑:「因為不喜歡。」
「你怎麼會不喜歡?」
衛鶴鳴神色很無辜地解釋:「我喜歡國子監,喜歡跟同學呆在一起。我跟殿下並不熟,也不喜歡在呆宮裡,為什麼要做伴讀呢?」
是了……他跟他並不熟……
楚沉想著。
「可我想同你親近,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你救過我的命,我會待你很好的。」楚沉急忙說,神色卻漸漸有些失落:「我……從來沒像這樣想跟一個人要好過。」
衛鶴鳴的笑一點點蔓延開,卻一絲都未沉澱到眼底。
這個人,哪怕重來一次,這個人說話還是這樣的動聽,神色還是這樣的誠懇。
哪怕他年齡這樣小。
「殿下,在下並無結交之意,還請回吧。」
楚沉臉色一下變得蒼白,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衛鶴鳴搖了搖頭,轉身想要上車,卻聽見身後楚沉忽然冷聲質問:「你是不是以為我是五皇子,以為我不受重視,所以連你也要輕視我,疏遠我?」
「在下絕無此意。」衛鶴鳴有些好笑,自己前世從不曾在意過,今生也不會在意。
楚沉看不到衛鶴鳴的表情,臉色卻越來越沉:「說白了,你也是這等名利世俗之徒,枉我懷著一腔好意來同你結交,現在看來,卻是我高攀了。」
哪裡哪裡,明明在下才是高攀不起那個。
衛鶴鳴沒說出口。
「你等著……衛鶴鳴,遲早我會讓你後悔的!」
楚沉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的這句話,衛鶴鳴還沒來得及回答什麼,這人已經沒影了。
後悔?不用遲早,他早就已經悔過了,悔青了腸子,悔瞎了眼睛。
衛鶴鳴從地上撿起一塊明顯是內造紋案的玉佩來,搖了搖頭,看來今天這宮是出不去了,他實在不想跟楚沉又再多交集,還是早還早了事的好。
於是衛鶴鳴只好循著方才楚沉離開的方向找去。
奈何皇宮實在太大,衛鶴鳴還是靠著前世出入宮闈數次的記憶才避免了兜圈子,半晌繞到了一處花園,看到楚沉的身影,剛想上前,卻又發現了另一個。
楚鳳歌。
他跟楚沉在一起做什麼?衛鶴鳴停了腳步,躲在了假山後面。
楚沉心情差得很,便沒有心思去偽裝那一副面孔,對著楚鳳歌的神色暴躁的很:「你讓開,我沒空同你閑扯。」
楚鳳歌站在原地,眼裡閃過一道光芒:「剛巧,我也沒空。」
楚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感覺自己腹部猛地受了一拳,劇烈的疼痛使他整個人都蜷縮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隻錦靴踏在他的臉上,狠狠地碾壓著,錦靴的主人雙眼冰冷,眉目間卻坦然的很,唇畔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我也沒空同你閑扯,我是來收債的。」
說著,這一腳便落在了他的小腹上。
「你……什麼意思。」楚沉不得不把身體蜷縮起來,雙眼恨恨地瞪著他。
「意思就是,你離衛鶴鳴遠點。」楚鳳歌冷笑著蹲下身,一手捏著楚沉的膝關節緩緩施力,痛的楚沉嘶聲大喊,連面容都扭曲了幾分。
楚鳳歌這才緩緩收手:「否則,我先廢了你的腿,再廢了你的眼睛,之後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楚沉冷汗涔涔,連視線都痛的有些模糊了:「憑什麼?」
楚鳳歌起身,輕輕抖落了寬袖上的灰塵,臉上還帶著未盡的冷意:「憑你高攀不起他。」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神色又變了變,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輕嘲:「我倒真想廢了你這雙腿。」
楚沉強撐著威脅他:「你敢!我就是再不受寵,也是皇五子,你敢這樣對待我……」
楚鳳歌面無表情:「你盡可以去說。」
說白了,在龍椅上那位還沒找到真正合適的時機處置他之前,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動他的。既是為了他仁愛的名聲,也是怕打草驚蛇。所以只要沒人發現,他揍楚沉那就是白揍。
楚鳳歌一身深色直裾絲毫不亂,步履輕鬆地離開了花園。
卻在假山處停了下來。
衛鶴鳴正穿著一身淺色的衣裳,倚在假山旁,神色複雜地盯著他。
「你沒出宮?」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乾澀又嘶啞。
衛鶴鳴把指尖勾著的玉佩拋給他:「他的玉佩落在我車前了,你拿去還給他吧。」
楚鳳歌接過玉佩,卻只是往花園中一拋,看得衛鶴鳴頗為無奈。
「那,我回去了。」衛鶴鳴說,轉身就想走,卻被楚鳳歌強硬地攥住了手腕。
「等等!」楚鳳歌的神色終於沉靜下來,「我跟你一起走。」
衛鶴鳴心知他有話要說,只得笑笑應了下來。
回去的車上,兩人一人坐一邊,相對著沉默,楚鳳歌只眯著眼睛看他,目光片刻都不曾離開。
衛鶴鳴只得先開口:「方才……」
楚鳳歌竟然沒等他把這句話說完,就把他摟進了自己的懷裡,雙臂力氣之大,讓衛鶴鳴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勒斷了。
衛鶴鳴想要推開他一點,可剛伸出手,就被他死死地摁住,還是一隻手壓制自己兩隻,衛鶴鳴深切地感受到了年齡小的不方便。
「你讓我……」說完。
「衛鶴鳴,這是你欠我的。」
楚鳳歌在他的耳畔喃喃,下一刻,這個人把他整個都摁在了車廂里。
衛鶴鳴皺著眉瞪他:「你發什麼神經?」
楚鳳歌的動作停住了。
衛鶴鳴挑眉:「我欠你的?我欠你什麼?」這小子思想有問題啊,就算是上數到前世,他衛鶴鳴也沒欠過他楚鳳歌什麼。
他覺得有必要重新評估一下這小子目前的性情。
楚鳳歌忽然笑了,摸了摸他的臉,坐回了原來的位置,說道:「你若是厭了我,便直說。」
才十歲,當真厭了他也是扳的過來的。
說不準,他還能把這個人徹底帶歪了去。
衛鶴鳴嘆氣:「我說了拿你當朋友,怎麼會因為這種事厭煩於你。」
楚鳳歌的笑絲毫不變。
衛鶴鳴其實是真的不生氣。
真要說起來,他不是不驚訝的,原本以為楚鳳歌小時候心軟可愛,忽然發現其實都是裝出來的,他被這傢伙十四歲時的演技給騙了,想想就覺得有些丟臉。
但是想想,又覺得其實也算合情合理,楚鳳歌那從小生活的都是什麼環境,真要算起來,比楚沉還要慘得多。
當然了,老楚家的人似乎就沒幾個好命的。
這種情況下,也難怪養出這樣的孩子了。
衛鶴鳴心道,恐怕這小子是當自己正人君子,以為自己會因為他的行徑而與他一刀兩斷。
不得不說,果然是年輕人想得多。
又不是沒見過這傢伙長大之後的模樣,現在也不過是後來的翻版而已,衛鶴鳴這樣一想,倒也不覺得自己被騙,難道還能跟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計較這些么?
再說了,他衛鶴鳴什麼牛鬼蛇神沒見識過,有善的就有惡的,沒人說好人不能做壞事,也沒人說壞人不能做好事,他從來只看事不看人,揍了一個他前世的大仇敵,他拍手叫好還來不及,怎麼會跟他鬧翻呢。
只不過……一時之間他還有些不知道怎樣面對自己被十幾歲的舊友忽悠了的現實罷了。
楚鳳歌盯著緩緩露出一個笑來:「你不知道你欠我什麼?」
衛鶴鳴搖了搖頭。
「早晚我會讓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