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巴雅兒,之前是怎麼回事?」
因為娜音巴雅爾的眼神請求,趙羽在奇怪的氛圍下強忍了不自在,硬是撐著頭皮做了半天木樁,包容了娜音巴雅爾所有的反常行為。好容易總算散場了,憋了一肚子疑惑的她,才回氈帳便忍不住問了出來。
「噓,你先等等。」娜音巴雅爾出賬交代人遠遠守住氈帳不許任何人靠近,回來發現趙羽正盯著自己的手掌,她連忙上前,嘴邊的話也換成了關切,「怎麼?我之前抓疼你了?」
「沒事。」趙羽握拳收手,往桌上的金刀努了努嘴,「說說吧,怎麼回事,從你找我要金刀,我便感覺到,你和他們都開始怪怪的。」
饒是趙羽躲得快,娜音巴雅爾還是瞟見了她掌心的紅印,心下明白,只怕是自己之前把趙羽的手握得太緊,害她被刀鞘上的寶石硌疼了手。娜音巴雅爾眼神微閃,抿唇坐在了趙羽對面,「我先問你,你可願意在漠北陪我多待一些時日?」
趙羽一愣,暗蘊關懷的視線在娜音巴雅爾身上溜了一圈,嘴上卻應得輕快,「可以啊,只要你這方便。」
「我這沒什麼不方便的。」娜音巴雅爾勉強扯了一下嘴角。不知何時她的手已經蓋到了桌上的金刀上,初時還只是摩挲著刀鞘,後來卻是無意識的摳起了上面的寶石,「那……要是讓你一直男裝示人呢?」
「讓我一直男裝示人?」
「嗯。」娜音巴雅爾點頭,視線自趙羽臉上收回,望著桌上的金刀,講起了「金刀駙馬」的故事。
「你們這個風俗真有意思。」趙羽笑,「所以說,你父汗把這把金刀給了你,就是讓你自己挑駙馬了?而你把金刀給了誰,誰就是你的駙馬哦?你父汗倒是寵……」笑紋一僵,趙羽不敢相信的問道:「等等,你之前找我要金刀又不讓我鬆手,剛剛又說想讓我一直男裝示人,是想……?」
話才出口趙羽便已經搖頭嘲笑自己腦洞太大了,不想娜音巴雅爾真的肯定道:「是,我方才告訴他們,你是我選好的忽彥。」
「胡鬧嘛。」趙羽哭笑不得。
娜音巴雅爾微微愣神,她事前沒來得及和趙羽商量,自覺先斬後奏對不住趙羽,便是趙羽要生氣她也準備受著了,結果沒想到這人不但大度的不計較,一聲「胡鬧」甚至有些寵縱意味。娜音巴雅爾聽了,立時便不愁趙羽生氣,也不愁趙羽不答應了。娜音巴雅爾徹底安心下來,拋開了一肚子的應對,只是簡單而真誠的對趙羽請求道:「我是說真的。你不是不介意穿男裝,也同意在漠北多待一段時日嗎?就幫我當一當我的忽彥吧。」
趙羽看得出娜音巴雅爾的認真,態度也跟著端正了起來,話里話外還有些替她擔憂。「說真的也不行啊。我知道,你要是真心想找人冒充你的駙馬,肯定有你的苦衷,可我是女的,要是被人認出來了,你不是更麻煩了?」
娜音巴雅爾確定趙羽行止中有頗類男兒的洒脫,又下意識的掃了眼她的胸前,「不會的,你剛才也沒被認出來啊。」
趙羽也跟著低頭,揉揉額角不知是該瞪娜音巴雅爾一眼,還是該笑「新身體」不爭氣的發育狀況。想想被人誤當男性了方便以後行走也好,她只是念了一句「萬一有人認出來了呢」。又繼續為娜音巴雅爾考量道:「而且成親是關係一生的事,你找個假駙馬,不會耽誤你以後的真親事?」
娜音巴雅爾搖頭。不比中原女兒難二嫁,草原上本來就有收繼婚的傳統,而且以她的身份,就算有過一個忽彥,以後也不愁親事。況且,她這一生,只怕都要奉獻給復興大宏,機緣巧合有個合適的人選可以充當忽彥,幫她切斷被野心家掣肘的可能,又哪裡怕耽誤?
「這……」
趙羽記得娜音巴雅爾說過自己的父兄遇害了,她又對篝火晚會上夾雜的不和氣氛隱隱有感,是以娜音巴雅爾問她「你可願意在漠北陪我多待一些時日」時,她便猜娜音巴雅爾受了欺負。雖然親眼看見娜音巴雅爾被人恭恭敬敬的參拜了好幾次,但並不只大張旗鼓的打罵才叫欺負不是?歷史上國弱主弱之際,權臣凌主的事可不少見。等娜音巴雅爾提出要自己冒充她的駙馬,趙羽知道,巴雅兒八成是被人逼婚了,只是她還是覺得,女扮男裝冒充駙馬的主意……不大好。
「你就幫幫我吧。」看出了趙羽的猶豫,娜音巴雅爾一臉央求,與滿都斯楞面前的軟硬不吃判若兩人。
「不是,這個幫法也太……太奇怪了吧,我們就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嗎?」
「我已經宣布你是我的忽彥了。」
鎖眉剛準備轉動腦筋的趙羽,聞言暗罵自己犯蠢的同時,忍不住對娜音巴雅爾白眼一翻,「也是,你都說出去了,那你還找我商量什麼。」
「那你是答應了?」娜音巴雅爾眼神晶亮。
趙羽笑得無奈,「你有給我不答應的機會嗎?」
「不是的,你記不記得,出門前你要將金刀還我,那時我有話沒對你說完?我那時候就想和你商量的。我也沒想到今晚就會要你幫忙……」
趙羽點頭打斷了娜音巴雅爾的解釋,「好了,我又沒怪你。正好,省得我白白跟著你混吃混喝會不好意思,我也想好好看看草原。」
「草原隨你看夠,看一輩子都行。」娜音巴雅爾眉眼彎彎,聽著是玩笑話,只有說話人知道它背後的認真。其實知道前塵盡忘的趙羽無處可去,她從湖邊開口邀趙羽去魯勒浩特時起,便不介意她一輩子留下。
趙羽故意曲解其意,「你是想讓我幫你冒充一輩子的假駙馬?」
「才不是。」趙羽嘴角的戲謔太過明顯,娜音巴雅爾嗔了她一眼。
「不是就好,」趙羽有些犯困的捂嘴打了個哈欠,「話說,公主殿下啊,假駙馬的事說完了,我們是不是該睡覺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那你睡吧,我走了。刀拿好。」娜音巴雅爾起身,把金刀塞進了趙羽手中便要轉身。
「你不在這睡?」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困意上頭大腦缺氧,趙羽還沒有意識到已經不是逃命途中相伴共眠的日子了。
娜音巴雅爾頓步,回頭有心瞪眼,發現趙羽臉上的迷惑不假,知道她這回沒有玩笑的意思,便只道:「我是公主,你是我剛剛才宣布的忽彥,我們還未完婚。」
趙羽眨巴了兩眼,才理解娜音巴雅爾刻意重讀的「剛剛宣布」和「還未完婚」,反應過來的她捧著肚子眼淚都出來了,「哈哈,我知道了,那你快走吧。」
娜音巴雅爾氣得磨牙,尤其想起自己之前遣遠護衛時他們偷偷交換的怪異眼神,她恨不得沖回去把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好像也不能把她怎麼樣。泄氣又好笑,娜音巴雅爾搖搖頭,怕趙羽記不住自己現在是「男子」,又走回來低聲交代她注意保密,這才離開。
「拜拜,巴雅兒。晚安。」
帳簾落下時,有陌生卻溫柔的道別詞自背後傳來。「拜拜」娜音巴雅爾想不出是什麼,「晚安」她卻能大致猜到意思。
「晚安。」回望月色安詳,娜音巴雅爾也跟著輕輕念了一聲。遠處,術恩、蒙木速等一干魯勒浩特出來的理事官,正等著向她回稟漠北情況。但這一刻心安的娜音巴雅爾想,不管前面等著自己的是什麼,背後無憂的她,都不再缺一一應對的底氣。
漠北會好的。
大宏,也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