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是沒辦法啊,當時的情況根本容不得她繼續在靈鷲寺里多停留幾天,她們到達渡船口時,距離開船還有段時間,她讓沉香跟天冬先將安睿抬進船艙,再去還租借多時的馬車,同時讓沉香找人前去打探他們離開靈鷲寺后的事情,再寫書信送到他們前往靈鷲寺時就已經先預訂回程所要住的客棧。
本來心想過了江就可以喘口氣,讓安睿在福興縣城的客棧里好好休養幾日,等傷勢完全癒合再上路。
可哪裡知道,他們下榻后第二天一早,她找人暗中查探的消息便送到她手中。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們離開后沒多久,就有一群人上靈鷲寺打探消息,無所獲后便離開,她請去打探的人又從一名師父口中得知,那群人決定搭船前往下一個渡口。
安睿當時被沉香跟天冬抬上船時,渡口上有不少人看見,難保那群人不會得知這事!屆時循線追查,很快就會查到他們身上,逼得她不得已連日趕路,才會沒有時間讓安睿好好休息又無法按時服用湯藥,加上道路崎嶇,這一路上避震效果不好的馬車總是搖搖晃晃,讓他身上的傷口不慎裂開,又再度發炎發燒,這才影響到他的傷勢復原。
「說你,你還委屈,你這是拿病人的命開玩笑!」紀世傑掄起拳頭敲著女兒的頭,「我教你的你都學到哪裡去,他身上中的毒雖解,可是之後的調養不可馬虎,尤其忌勞累,這一路奔波就犯了第一個大忌!」
只要是攸關病人生命的事情,她爹就六親不認,連女兒也一樣,在眾人面前可是不會給她留面子的。
紀紫心揉著被敲疼的腦袋反駁,「爹啊,我哪裡敢拿他的命開玩笑啊,這一路上我可是不斷地對他施針,一落腳第一件事情就是熬藥,他這才得以保命的。」
紀世傑又用手指直戳她的頭,沒好氣地說:「幸好你這一路有用銀針替他保命,否則你爹我現在就家法伺候你了。」
「爹,我知道錯了,可是當時的情況真的不容許我們在外頭多待些時日啊。」
「紀老爺……在下沒事……請你不要再苛責紀姑娘……」身體已經感覺舒服許多,意識也恢復的趙天祺,聽到他們的對話,他扯了下站在床榻邊的紀世傑,虛弱地為紀紫心求情。
「醒了!」紀世傑看了他一眼,語氣明顯輕鬆不少,「安公子,人命關天的事情,豈是三言兩語可以隨便帶過,況且心兒未來是要繼承老夫衣缽的,必須讓她清楚知道嚴重性,你好好養傷,其他的就別管。」
「安睿,這事本來就是我處理方式不對,被我爹責罵也是應該的,況且我爹也是為我好。」紀紫心連忙解釋,免得她老爹被誤會。
「是在下唐突了,紀老爺抱歉……」
「沒事,安公子不用對老夫感到抱歉。」紀世傑又為他診了次脈后命令,「心兒,你過來,替安公子診脈后開張藥方給爹看。」
「是。」紀紫心替趙天祺把脈后,拿過紙筆開了藥方。
「這方子開得不錯,按著你開的這藥方一天服用四次,連服五天。」紀世傑接過她開的方子瞄了一眼。
紀紫心接過藥方看了下點頭,「好的,爹。」
「這人既然是你救的,就由你來照顧他到康復,不許假手他人,每天早晚都要向我報告安公子身體復原的情況,醫館里等著看病的病患很多,爹回醫館。」紀世傑又交代了些事情,才轉身離去。
「爹,您慢走。」紀紫心送她爹到門口。
不一會兒,紀紫心重新走回榻邊,幫趙天祺拉好被子,「安公子,你先休息吧,我到前頭抓藥。」
趙天祺黑眸里凝著一抹愧疚,看著紀紫心,「紀姑娘,是在下拖累你。」
「沒有,我爹就是這樣,只要牽扯到病人,絕對不假辭色,況且我未來要繼承我爹的衣缽,我爹自然對我更加嚴厲。」紀紫心擺擺手,嘿嘿笑了兩聲,「我都已經習慣了,跟你無關,無須放在心上,你先休息,我幫你熬藥去。」
看著她的背影,趙天祺回想著她與紀大夫父女兩人,以及這一路上她與弟弟的互動,竟然讓他產生一種欽羨,這種親情是他從來未曾享受過的。
紀紫心才剛踏出院門,一記尖銳高亢的嗓音便由遠而近傳來,「我說紀紫心,紀家大小姐,你真當這家裡是善堂了嗎?」
「二嬸,你在說什麼?」紀紫心停下腳步,看著朝她忿忿走來的二嬸陳氏,瞧她那雙眼都快噴出火的模樣,像是特意來找她吵架似的。
她才剛進家門將安睿安頓好,一口茶都還沒喝,二嬸不待在他們二房自己的院子,跑到他們大房這裡做什麼?
「我說什麼,我說你平日撿一些缺手缺腳不正常的阿貓阿狗,幫忙打雜抵葯錢就算了,現在還要開始收留流浪漢了嗎?」陳氏食指忿忿地指了指她,又指向趙天祺所住的屋子。
紀紫心皺起眉頭眯眸,看著已經吃出三層下巴身材圓滾的陳氏,「什麼阿貓阿狗,二嬸你講話可以不要這麼難聽嗎?」
「嫌我說話難聽,那就不要把一些上不了檯面雜七雜八的人往家裡抬,免費看診給湯藥就算了,現在連人都帶回來住,還是個男人!」陳氏揮著她那快比柱子還粗的手臂,宛若甜不辣的食指也指到紀紫心的臉上,「你一個大姑娘家害不害臊,你要不要臉!」
「二嬸,我爹都沒說什麼了,你會不會管太寬!」紀紫心不悅地瞪了陳氏一眼。
沒料到她會這麼回她,陳氏噎了下,撇撇嘴,「你爹是個男人,自然不會說什麼,可你是個姑娘,怎麼可以這麼沒臉沒皮地帶著男人回來,這事要是傳出去,你叫我們二房的臉往哪裡放!」
紀紫心扯著一邊嘴角,冷聲提醒陳氏,「你們的臉往哪裡放?二嬸,我們大房的臉面跟二房好像沒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可別忘了你二叔跟你爹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你丟臉難道我們二房的臉面還能不跟著丟?大房跟二房可是連在一起的!」
「親兄弟?據我爹說,祖父才剛下葬,你婆婆便將我爹趕出家門,讓里正寫了封切結書,註明大房跟二房正式分家,我爹從此與你們二房毫無瓜葛,甚至還有里正簽名蓋印的證明,這事族裡所有人都知道,就算丟臉也只丟我大房的臉,跟你二房什麼關係?!」
「當年老太太一個女人無法帶兩個孩子才會分家,後來老太太也同大伯道過歉。」這丟臉難看的陳年舊帳又被紀紫心翻出來,陳氏心頭那把火燒得更是旺盛,怒聲指責,「你爹都不記仇,也接老太太跟你二叔回來一家團圓,你這個女兒倒好,成天記著舊帳,搬弄是非挑撥他們兩兄弟的感情。」
「挑撥?我怎麼挑撥了?二嬸你確定我爹是接你們回來團圓的嗎?我記得沒錯的話,我爹是讓你們二房先暫住在我們大房,也不知二房何時要搬出去?」
結果這麼一暫住,二房一家就死賴著不走了,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二房是爹的繼母越氏所生,祖父剛過世,屍骨未寒,這個跟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越氏就以她一個寡婦養不起兩個孩子為由,請來里正為她做主分家,給了他兩兩銀子,還說自己已仁至義盡,大雪天里便將年僅十一歲的他趕出家門。
當時天寒地凍,爹連件保暖衣物也沒有,昏倒在破廟裡,所幸被剛好躲進破廟避風雪,名滿天下的游鈴神醫所救,此後便跟在神醫身邊學習醫術。
十多年後爹繼承了游鈴神醫的衣缽,在安陽縣開設醫館,他醫術了得,專治疑難雜症,上門求診的病患絡繹不絕,由於幾乎沒有治不好的病症,他更被人稱為神醫。
而他那沒有血緣的繼母和她所生的兒子,沒幾年的時間便將祖父留下的產業給敗光,更欠了一大筆債務,舉家躲債躲到了安陽縣。
越氏無意間看見外出看診的爹,認出了他,一番打探之下,發現他不只是人人稱讚的神醫,也有一家叫回春堂的醫館,更有不少田產,可以稱得上是家財萬貫的富戶,便沒臉沒皮地帶著她那不學無術的兒子媳婦黏了上來,在爹面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當年實在是不得已等等。
事隔多年,爹也不想計較,畢竟二叔跟他還是有血緣的兄弟,加上年關將至,與娘商量后,同意讓二房先暫住在他們家。
沒想到這一暫住,二叔這一家子就死賴著不走,把她家當成了自己家,還當起大爺來著,二叔更打著爹的名義在外頭惹是生非,每次都讓爹出面替他處理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