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殘陽如血（中）

蕭十三天性堅忍，抑制力相當強，兩壺燒刀子下肚，腦瓜子雖已有些昏沉，但他起身走出「青雲樓「時，步履矯健，神情淡然，絲毫不見半點醉意。

鳳雅閣那些倚在朱欄，頻頻向樓下拋灑秋波的盛裝麗人們，此時已經散得七七八八，惟有先前那位妙齡女子似乎無精打採的緊，慵懶的倚在欄杆上，一雙無神的美眸不時地朝對面的「青雲樓」望去。

蕭十三走出青雲樓的剎那，妙齡女子突然變得有了神采，熠熠發亮的眸光死死盯住蕭十三。

蕭十三心有所應，抬眼朝樓上望去。

剛一觸到妙齡女子那情有獨鐘的眼神，蕭十三慌忙低下了頭。

蕭十三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他的內心世界，除了感恩，報恩，剩下的只有恨。

他恨世道不公，恨人心不古，恨不能殺盡天下忘恩負義，蠅營狗苟之輩。

樓上這位長的極標緻的姑娘，與他既無恩義，亦無仇怨，可彷彿前世註定了的，在茫茫人海中，二人終會相遇，終會相識，命運也終要交織在一起。。。。。。

蕭十三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究竟是第幾次被她瞧得如此不自在？

他也想不明白，即使面對數倍於己的賊寇，自己也從沒有膽寒過，可為什麼一觸及那姑娘咄咄逼人的眼神，自己就面紅耳赤，心虛氣短？

他年已十八，尋常男子在他這個年紀早已言婚論娶，可是他對男女之情卻懵懵懂懂。

不是他不想去了解女孩兒家的心思，而是他從未有機會去接近外邊的世界，去了解斑斕多彩的生活。

蕭十三的生活單調而枯燥。

蕭義對「虎殺」成員約束極嚴。

所有人，一入「虎殺」，幾乎就與外界徹底隔絕。

即使象蕭十三這樣深受蕭義倚重的義子，也只是每當剿寇大捷后，才會被特許外出兩個時辰。

平日里，他們除了在庄中閉門習文練武，操演軍陣，唯一的樂趣就是在城外狩獵。。。。。

蕭十三低著頭，步履如飛，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羅衣巷的盡頭。

妙齡女子痴痴的望著蕭十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熙熙攘攘地人流中，才幽怨的嘆了口氣，轉身走進廂房。

廂房不大，布置的極乾淨素雅。

靠窗的牆壁掛著一副畫，畫中少年長衫飄飄，神采飛揚。細看時，會發現畫中少年與蕭十三竟有六七分相似。

妙齡女子坐在床沿，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副畫。

她叫袁繯，出生官宦世家，父親袁勝曾任濮州長史。畫中那少年正是濮州刺史王九思之子王玄鶴，與她自小青梅竹馬。

前年除夕，四方流民聚集，擁新蔡人彭寶孫為首，舉事叛亂，攻陷濮州，斬刺史王九思，執長史袁勝。

任賊首彭寶孫如何威逼利誘，袁長史就是大罵不休，拒不從賊，彭賊惱怒之下，命人當街活剮了袁長史。

好在城破當日，袁繯被父親託付給王玄鶴，隨他乘亂逃出濮州。在逃難途中，王刺史和袁長史的死訊傳來，王玄鶴與袁繯二人皆昏死當場。百姓言道賊眾活剮袁長史一事，無不痛心疾首。有百姓親眼見證，說那日天色慘變，烏雲滾滾，漫天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群賊惶惶不安，而袁長史雖被賊眾五花大綁，押在街頭，但神威凜凜，宛若天神下凡。眾賊對袁長史視死如歸的膽氣甚為拜服，皆不忍行刑。行刑之賊是換了一撥又一撥。最後，賊首彭寶孫之弟彭樂不得不親自操刀行刑。。。。。

袁繯雖沒有親眼目睹父親被剮一幕，但聽百姓所言，知道父親死的極慘，乃決心回濮州為父收殮屍身。

時值亂世，袁繯又是從未歷經世事的千金小姐，聽說她有意回濮州替父殮屍，王玄鶴哪裡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回濮州？

無奈之下，王玄鶴又護衛袁繯回到濮州。誰知，剛一入濮州城，二人就看見袁長史的首級被懸於城樓之上，號令示眾。那一刻，袁繯悲由心生，哀痛不已，再也忍不住，就在城門處失聲痛哭起來。

把守城門的賊寇見她行跡堪疑，立即將她和王玄鶴一併拿下。當賊寇得知眼前這二人分別是濮州刺史、長史家的後人，頓時如獲至寶，將袁、王二人押到首領彭寶孫帳中。

彭寶孫覬覦袁繯的姿色，提出只要袁小姐順從他，就可以將袁勝的首級交由她收殮。

在沒有任何機會選擇的情況下，袁繯也提出了一個條件，要彭寶孫釋放王玄鶴，否則寧死不從。

彭寶孫答應的很爽快，命人亂棍將王玄鶴逐出大帳，同時用王侯之禮安葬袁勝。

袁勝風光大葬的當天晚上，彭寶孫納袁繯為妾。孰料，就在第二天，中書令，河南尹高駢節制河南諸鎮十二萬官軍殺到濮州城下。高駢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再度攻陷濮州。

城破之時，彭寶孫恃勇殺出重圍，落荒而走。袁繯則被官軍俘獲。中書令高駢責其失節事賊，有辱袁家門風，墮其父親袁勝之志，當眾要將她斬首，號令示眾。幸虧高駢麾下大將朱藻與袁勝往日有舊，再三替袁繯求情，得免一死。

高駢陰毒，雖迫於情面免除袁繯一死，但仍下令將她充為官妓，由有司當市發賣。

自從**於殺父仇人，袁繯本就抱定死志，只是她心中放不下王玄鶴，想再見王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