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見面禮
「哦?什麼報酬?」秦程言發話。
「回去再說,如何?我風塵僕僕趕這幾千里路,你無論如何,也要儘儘地主之誼吧?」
「納蘭太子,請——」事情一平定,秦程言立即展現出一國之君應有的風采。
「嗯,」納蘭照羽點頭,看向旁邊那冷麵冷口的大美女,「你呢?」
「哼。」大美女絲毫不給面子。
納蘭照羽傻眼:「那你要去哪裡?」
「哼。」大美女紗綾一拂,人即沒了影兒。
「這——」莫玉慈眨眨尚有些泛紅的眼,「她——?」
「不理她,」納蘭照羽掏出把扇子,瀟洒地搖了搖,「向來便是這樣,獨來獨往慣了,且由她去吧,只要別鬧出什麼事來便好。」
「回宮。」冷不丁地,秦程言嘎崩出兩個字來——此次出狩的目的,只為引對方現身,好探查究里,可是結果很明顯,他非但沒能摸清對方的底細,反而差點折損了夫人,又欠了納蘭照羽這麼一個大大的人情,毫無疑問,秦程言心中多多少少很是不爽。
瞅瞅他的臉色,莫玉慈也知他不快,暗暗抓著他的手兒搖了搖,秦程言這才收起那張「黑臉」,轉頭問納蘭照羽道:「你是騎馬,還是坐輦?」
「騎馬吧。」納蘭照羽笑笑,自轉身向木立在原處的劉天峰等人走去,挑了匹健壯的馬,翻身騰上,「駕」地一聲,自己打馬向永霄宮的方向去了。
秦程言扶著莫玉慈,登上輦車,整個隊伍,開始按原路撤回。
一路之上,秦程言始終不作聲,手雖搭在莫玉慈肩上,心思卻在別處。
看著他沉靜的側臉,莫玉慈數度想開口,卻終究沉默,垂下頭去,抬手輕輕摩娑著自己的小腹——險,真是險啊,孩子,母親今天差一點兒,就失去你了。
肩上忽然一緊,卻是秦程言不知何時回過神來,用力地擁住了她。
緩緩地,莫玉慈靠入他的懷中,臉頰輕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這一刻,兩人心中均不由升起劫後餘生的慶幸之感。
真好。
上蒼終究沒有拋棄他們。
其實,秦程言啊,你真要感謝懷中這個女人,若不是她傳書向納蘭照羽求救,今日之事的結果,只怕會完全改寫。
朋友。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多一個朋友,便會多一份溫暖。
當你落難的時候,當你悲傷的時候,當你痛苦的時候,你最真誠的朋友,會向你伸出熱忱的雙手。
即使梟傲如秦程言,傑出如秦程言,也是需要朋友的。
明泰殿前,納蘭照羽很悠閑地來回搖晃著,偶爾拈起一朵落在肩頭的花,輕輕地嗅著,一副無比陶醉的模樣,後方廊下宮燈的光斜斜映落,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動人。
秦程言不由撅了撅眉——這個傢伙,似乎哪個時刻出現,都是這樣地光鮮,教人看了真的很不爽呢。
「回來了?」抬眼兒瞅見他們兩夫妻,納蘭照羽風雅地笑——很欠抽地笑。
「嗯」了一聲,秦程言擁著莫玉慈,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走過——無論如何,栽面子栽到他手裡,終歸是個不太能過意得去的事兒。
納蘭照羽也不惱,自來熟地跟在他們後面進了殿,完全把這裡當自個兒家了。
秦程言將莫玉慈送進寢殿,囑她好好休息,然後才重新回到外殿里,看著納蘭照羽劈頭便道:「說吧,要我做什麼。」
「你倒是爽快。」納蘭照羽收了笑,那面色慢慢地凝重起來,「是雲霄山。」
秦程言心中一緊:「雲霄山?雲霄山不是不復存在了么?」
「雲霄山是不存在了,可山中那股怨氣未能消盡,每當暗夜裡,總會有哭聲遙遙傳出。」
「未曾消盡?」秦程言的目光有些恍然——赫連毓婷被千夜晝塞入口中那一幕,至今還鮮活地梗在心裡,怎麼會未能消盡呢?
「你是不是弄錯了?」
「不會。」納蘭照羽非常肯定地道,「而且,我感覺,那些怨氣,並非來自千夜晝,而是一股全新的——雲霄山處在極西之地,陰氣甚重,若怨氣匯聚其處,久必生變。」
「全新的怨氣?」秦程言的心開始發抖——很多事模模糊糊地浮出來,越發鮮明,卻教他不願去細想。
看了看他摁在桌案上越攥越緊的手,納蘭照羽聰明地閉上了嘴。
「你打算——怎麼做?」
「只有找到怨氣的根源,才能將其徹底消除,而且,得趁它完全壯大之前。」
「根源……」極其緩慢地咀嚼著這兩個字,秦程言唇邊浮出絲無力的苦笑,「我,知道了。」
納蘭照羽定定地凝視著他,半晌方吐出四個字:「我會,幫你。」
秦程言一震,驀地抬頭,望進他的眼裡,那兒,是一片月光皎然。
良久,他抬起右手,伸向納蘭照羽。
他也抬手,握住他的。
男人與男人之間,王者與王者之間,達成最為誠摯的聯盟。
「呵——」像辦完一件大事般,納蘭照羽仰面打了個呵欠,「困了,我要睡去。」
「就在側殿安置吧。」
「你不怕我——?」納蘭照羽擠擠眼。
「以前,怕,」秦程言也異常坦誠地道,「現在,不怕。」
「為什麼?」
秦程言也眨眨眼:「你這個做叔叔的,大概還沒有見過我的兩個孩子吧?」
納蘭照羽恍然大悟——怪不呢,原來這傢伙是仗著王牌在手,所以才如此囂張,不過他的寶貝們,他確實是想瞧瞧來著。
「明兒吧,明兒我瞅瞅,有什麼見面禮。」
「好。」
兩個男人極其平靜而又友好地分了手,各去安歇不提。
回到榻上時,莫玉慈已經睡熟了,面色恢復了紅潤,頰上卻隱有淚痕。秦程言看得心中微微一痛,當即俯下身去,輕輕地吻了吻。
覺察到身邊男子的動靜,莫玉慈自動偎過來,靠入他懷中,夫妻倆同枕而眠,睡夢安好。
清晨,秦程言醒來,悄悄下榻,去側殿尋納蘭照羽,卻不見他的蹤影,仔細問時,方知那傢伙竟然出宮去了,秦程言只得自去乾元大殿,上朝理政。
待到政務處理完畢,已是日中時分,秦程言退入暖閣,換了常服,再往明泰殿去,殿內也沒人,安宏慎報說皇後娘娘梳妝齊整后,回鳳儀宮去了,於是,秦程言又改道往鳳儀宮。
才至宮門外,遠遠便聽見一陣歡聲笑語,秦程言立住雙腳,凝眸望去,卻見滿樹桂花下,莫玉慈與納蘭照羽,正一同逗著小承宇,已經一歲多的小承宇,竟然全不怕生,兩隻爪子捧著納蘭照羽的臉,扯著他的鼻子,玩得不亦樂乎,而一向自命「風流」的納蘭公子,也很沒形象,極其白痴地傻笑著,哄承宇開心。
秦程言怔愣了很久,一直沒有邁過面前那道高高的門檻。
他想不到,真地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金淮太子,也會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承宇,是他的親生骨肉,可他也放不下身段,與孩子玩這種「無知」的遊戲。
心裡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擴散開來,讓他感覺不太愉快。
「程言——」莫玉慈轉頭看見他,當即起身。
收起心中思緒,秦程言笑笑,抬步走進,卻只看著納蘭照羽:「我這兒子如何?」
「不錯不錯。」納蘭照羽捏著小承宇的臉蛋,「粉嫩粉嫩的,長大了肯定是個帥哥,不知道要誘動天下多少女人的心呢。」
秦程言無言,真有一種翻白眼的衝動,但鑒於有損他一向驕傲的形象,所以只是想,沒有做。
「孩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秦程言看向莫玉慈,又道。
「剛剛,外祖父親自送回來的。」
「外祖父人呢?」
「去找玉恆了。」
「玉恆?」秦程言略頓,「那,你先招呼著納蘭太子,我去瞧瞧。」
「嗯,」莫玉慈點頭,「對了,今天晚膳我想開宴為納蘭太子洗塵,你覺得呢?」
那股該死的失落感又翻上來,卻被秦程言刻意壓下去,只淡淡道:「隨你。」
扔下這麼兩個字,他調頭便走了,留給兩人一抹深凝的背影。
「他,他這是怎麼啦?」莫玉慈眼中閃過絲困惑。
「吃醋了唄!」納蘭照羽一面對著小承宇擠眉弄眼,一面閑閑地道。
「吃,吃醋?」莫玉慈卻不相信,「好好地,他吃哪門子醋?」
納蘭照羽「咳」了一聲,轉頭看她:「你啊,到底還是不夠了解男人。」
「呃?」莫玉慈黑線——這跟了不了解男人有關係嗎?
「男人嘛,」納蘭照羽眯眯眼,臉上浮現上高深莫測的表情,「都希望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永遠維持那副『男子漢』的模樣,若是有誰在他的女人面前強過了他,嘿嘿……」
看著他那一臉賊笑,莫玉慈無言以對——怪誰呢?能怪他太聰明,一眼便看透人心嗎?
有時候啊,一個對你太知根知底的朋友,也未必是好事啊。
「照羽啊,」莫玉慈想了想,有心要為秦程言扳回一成,另外也是為了讓他們倆更加融洽地相處,「那你能不能,照顧一下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