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不該太漂亮
「媽，你別哭……」我手足無措的說。
李蘭香猛的扭過頭去，看著父親，嗚嗚的說：「老莫，你心咋那麼狠啊你……」
父親聽后，頭就抬不起來了。臉上不知是被曬的，還是愧疚的，豆大的汗水，一直在滴。
我趕忙說：「媽，我自己要乾的，我自己要乾的。」
李蘭香扭過頭，看著我，嘴角抽動著問：「因子，媽媽想你想的難受死了，別再這受苦了，跟媽媽回去好不好？」
聽了她的話，我的頭便跟父親一樣，深深的低了下去。
跟父親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日子了，我怎會不知父親的苦？我若是走了，他這日子過得肯定更難。
見我不說話，李蘭香轉過身子看著父親問：「你就捨得你閨女這麼苦嗎？你還記得她剛來時候的樣子嗎？你……你讓我帶走她吧！？」
「我……」父親抬起頭，臉上的褶皺深了很多，看著李蘭香激動的樣子，頓時就不知怎麼表達了。轉過頭看著我，眼裡是深深的捨不得，在看向李蘭香說：「恩人啊……我，我也知道這日子苦，我也知道虧了因子，可是……」
「可是什麼？我帶她去市裡，到時候你想她了，你就去看她！我一定會讓你看她！一定會！不管怎麼說，你不能讓因子受苦，你看看這，這都穿的什麼衣服！？你……」李蘭香激動的抓住了我的手說。
「就是，他肯定虐待了因子！是不是！？」肖亮在一旁憤恨的看著我父親說。
父親一聽就有點急了，但是又不知該怎麼表達，支支吾吾的，手攥著車把手，一個勁的磨……
我上去抓著父親的手說：「媽，我不能離開的。還有，他沒有虐待我，你不要亂說話。」我轉頭對肖亮說。
「你傻嗎你？」肖亮激動的說。
父親動了動身子，從後座上拿出拐棍，撐著走到李蘭香跟前，嘴巴顫抖著說：「恩，恩人啊……我老莫對不住你，也對不起孩子；如果…如果你剛開始帶因子來的時候，你想帶走她，我一百個同意；可是現在，我……我捨不得了，我老莫自個兒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這身子骨越來越不行了，頂多也就是個三五年的事兒了。我清楚，所以，恩人啊……您，您就讓因子陪我個三兩年，等我死了，等我死了，我就讓她去給您養老，讓她一輩子陪著您，我，我給您跪下，我求求您……」
父親說著，將拐棍鬆開之後，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那條不聽使喚的腿那麼不自然的半彎著。
「老莫啊……你這是，你這是要疼死我啊……」李蘭香半蹲在了地上，捂著臉哭了。
肖警官則趕緊的來扶我父親，眼中含淚的說：「老大哥，老大哥你別這樣，別這樣……咱們進屋，進屋說！」
……
一幫人進了屋后。
我趕緊的去洗了洗，回到房間里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將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的。
只是，臉上被曬的黑黑的，一時半會是蓋不住了。
我在屋裡「折騰」著，他們在外面聊著關於我以後的事情，氣氛也慢慢的緩和了下來。
整理好之後，走到了外面，搬了個板凳做到李蘭香跟前，攬著她的胳膊，像以前一樣嬌滴滴的喊「媽媽」。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是那個永遠都不願意長大的小姑娘。
她眼裡含著淚的看著打扮乾淨的我，微微的寬了寬心，手在我額頭上，整理著幾根髮絲，一臉愛意的說：「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不知道以後是不是也會吃『懂事』的虧。」
「媽，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別總是淚眼汪汪的好不好。我幫我爸幹活又不累，而且也是種成長和鍛煉嘛。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嗯……這次把你的學籍弄過來了。來縣城裡上學，真的行嗎？」
「行，學費還低。」
「學費的事情不用你個上心，這次我給你帶了五千塊錢過來，肖磊？」她說著就喊肖警官拿錢。
肖警官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厚信封。我父親慌張的過去推，「這個不行，不行！使不得！我們不能要你們的錢了。已經欠你們太多了，這次絕對不能再收了。」
「老莫，我就想讓閨女過的好一點，你趕緊收下，不許讓因子受苦。」李蘭香握著我的手說。
我轉過頭，看著父親說：「爸，你就收下吧。但是……」我轉過頭，很認真很認真的看著李蘭香說：「媽，這次我們收下，但是以後您不能再給我送錢了。」
「你是我閨女，我給你用錢天經地義的事兒，你拒絕什麼？別整的自己跟個大人似的，你現在就是個孩子，就是個學生！」李蘭香又激動起來。
「媽，我現在跟我父親一塊過日子，吃喝的不愁。媽，你放心，我跟著父親不會受委屈的，你以後要總是送錢來，會讓我，會讓我覺得心裡難受，會讓我擺不正自己的位置，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所以，以後不能再給我了，我長大以後，養你！」
「長大了當然要養我，我生病的時候，還要你陪床呢。所以，媽給你的錢，你都要收下！」
……
當天中午他們留下吃飯了。
肖亮畢竟是從小就在城裡長大的人，沒有吃過苦。聞著外面那股味道，一點都吃不下去。
而李蘭香則吃的也不舒服。
吃過飯，送她們走。
一路上，李蘭香抓著我的手緊緊的，很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她。
那時候真希望自己快點長大，等我有錢了，我就帶著父親去市裡住下，不讓他再收廢品。那時候，我能照顧他，也能跟李蘭香在一起。
可是，感覺好遠好遠啊。
我的青春，這會才剛剛開始的。
拉著李蘭香的手，鬆開的時候，還是禁不住的流眼淚。
感覺生活有時候真殘忍，真無助。
送走他們，回到屋裡，看著自己的各種學籍之類的都已經辦好了。而後天就是開學的日子。
我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這個縣城這麼小，我都收了這麼長時間的廢品了，同學們之中會不會有人認識我？
他們會嫌棄我嗎？
……
開學前那天晚上，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
如果在市裡的時候，李蘭香會早早的將我開學的新衣服準備好，會給我紮好辮子，然我開開心心，漂漂亮亮的去。
我本來也是想著將自己打扮的體面一點，想給同學們個要印象。可是，他們發現我是個收破爛的怎麼辦？
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的「面子」，竟是那麼清晰的一種存在。
當天晚上我決定穿的簡單一點，但是當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後，不自覺的就去抓漂亮點的衣服。
父親喊我快去報道。見我在屋子裡磨蹭就推開門進來了。
看著我在床上擺了好幾件衣服，他就知道了我的心思，問：「不知道穿哪件了？」
「我…我不知道該漂亮一點，還是……」
「現在上學都穿校服，剛開始不穿校服的時候，打扮漂亮一點吧。哪個女孩不愛漂亮？」
聽他那麼說之後，我伸手就拿起了那間漂亮的粉色蓬蓬裙。
當我這麼一個大高兒出現在縣一中的時候，當即就是成了個小焦點似的。
畢竟我的個子太高了，雖說在北方很多高個子女孩，但是我發育的早，那個年紀能長到我這麼個身材的還是挺少的。
看到他們的那些目光，我就有些後悔了。
世界上的父親都愛自己女兒，我父親也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女兒漂漂亮亮的。但是，看著那些同學的看我時的目光，明顯的帶著一種『這個女孩真漂亮，家裡是不是很有錢』的目光。讓我很不安。
當我走完一套程序，找到宿舍的時候。宿舍八個人。
我來的晚，她們早早的佔好了床鋪去班級了，我趕緊的找了最角落的上鋪，將東西放好之後，就去找班級。
班級里已經有三十多個人了。
我一踏進教室，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小騷動，要知道，我初三的時候就已經一米七五了。
那大長腿一邁進教室的時候，那些男生的目光都亮了！
然後，我就覺得自己穿的這麼漂亮，就特傻逼的一件事。
如果在市裡上學，我會很自信的一臉笑容；可是，這會我清晰的在自己內心裡聽見了一個聲音。
「希望大家不要認識我，希望大家不要知道我的身世。」
那種極度矛盾的心裡，讓我的頭都不知道怎麼抬了。老師安排座位后，我有些慌張的就去了後排座位上坐下了。
學生越來越多，坐在後排的時候，就看見前面很多學生不時的回頭看我。
「啊！張揚！他分到咱班了啊！啊……」前面幾個女生壓低了的興奮聲音，讓我抬起了頭。
一個酷拽的瘦男孩，上身一件純白T恤，下身牛仔，修長的腿踩著黑白相間的帆布鞋，那身高應該有一米八了。從門口往裡望了望，用手輕輕的擺了下自己垂到眼際頭髮，跟老師一點頭后將表格遞給了老師。
老師指了一下我旁邊的座位。
他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我，然後……
他的嘴角就笑了。
他確實很帥，眉毛挺拔，眼睛有神，稜角分明，立體感很強。
但是，我不喜歡。
不喜歡那種酷拽……
我寧願自己的同桌是個老實巴交的傢伙，也不要這種帶著絲壞壞模樣的小子。
「以前哪個學校的，沒記得有城裡的初中有你這麼個人物啊……」他坐下后打量著我問。
「我以前在市裡讀的初中。」
「市裡？那你家裡挺有錢啊？叫什麼名字？」他問。